輪到那個年輕的女侍時,她眼中的驚懼和乞求,承胤看得清清楚楚,抬手道:“等等,把她帶過來。”
女侍跪在台階下,肩膀不自覺的顫抖,承胤沉默了一會兒,道:“說出來,你現在還有機會說話,否則像剛才那人一樣,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女侍匍匐在台階前,顫巍巍的說道:“大汗的使者在哨站,向我兄弟打聽了很多宮裏的事情,他們私下給了很多珠寶,說是讓我打開密道,其他的就裝作不知道……”
國師點點頭,對身旁的侍衛揚揚下巴,侍衛們上前將這個女人拎了起來。
“叛徒的下場,不用我多說了,各位,對處罰她以及她的兄弟,有什麽異議嗎?”國師詢問一旁的幾位長老。
以前,長老們握有生殺大權,自從承胤來了以後,逐漸將權力集中在國王的手中,到現在,這些長老,都隻有參政議政的權力——說白了,就是隻有同意或者小小抗議一下的權力,因此他們都低頭表示無異議。
三具屍身擺在那裏,誰還敢有異議?
“那好,將她——”國師抬手,想將她投入蛇窟。
承胤製止了他,說道:“她既然坦白,就該給她從寬的處罰,否則誰還會老實交代?先將她[一^本^讀^小說][.[yb][du].]關入洞中,稍後再行處罰……”
國師皺了皺眉,這樣的叛徒,從來都是殺無赦的,何必寬大?
他很想反駁,但是當這麽多人的麵,他沒有當麵說出來。
承胤起身,打開王座後麵的密道,這個密道其實是對內公開的,因為裏麵很多房間用來儲藏物資,真正的“密道”目前隻有女王、國師和承胤三人知道。
國師跟著承胤走入密道,去打開宮殿的石門。
“為什麽放過她?對待叛徒一定要用酷刑,才能威懾其他人!”國師問道。
“……她還有用。”承胤低聲說,“那個隨從,明顯對女王不懷好意,今天可以派人來探秘、難保明天不能派人來暗殺,你……”
“對他下個咒!讓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寧!”國師狠狠的接口道。
承胤點點頭,道:“你的咒術,需要施咒對象的毛發或是皮肉骨血吧?這個女人還可以用來接近他,完成這個任務後,這個女人該怎麽處理,你再怎麽處理吧……”
“……你,真毒。”國師感慨一句。
承胤搖搖頭,“這不算什麽,對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方式……無毒不丈夫,這你也懂的,比你直接處死她好多了,還可以給下麵的人一個暗示——‘隻要說實話,還可以有活命的機會’,當然,機會是有了,但是能不能活命,則是你說了算。”
國師點點頭,他當然不會放過那個女侍,任何將女王置於危險之地的人,他都可以毫不留情的處死。
兩人走入階梯邊的一間小石室,裏麵有打開宮殿石門的機關,石門開後,國師回到大殿,對所有人說,今夜的事情不許傳出去,就裝作不知道這事就好。
承胤看國師主持著局麵,就默默地退到後殿,一個人向自己的宮室走去。
女王衷心的小侍衛妥莫爾,已經跑回了這裏守著,他坐在帷幔前,握著自己的腰刀,看到承胤走過來,忙起身迎接。
“你去休息吧。”承胤點點頭道:“事情解決了,你記得要閉好嘴巴。”
“嗯!知道了,承胤先生。”他行了禮,又壓低聲音道:“剛才女王在裏麵,說夢話還喊了您,我沒敢進去,隻是偷偷掀開看了一眼,她在睡著。”
承胤笑道:“偷看你還告訴我?不怕我罰你?”
妥莫爾紅著臉撓撓頭,道:“女王好漂亮,平時我們都不敢抬頭看,隻有她睡著了敢偷看一下,我也沒看清……您別罰我,我沒有惡意的。”
承胤揮揮手打發了他,這些孩子,長在大漠黃沙的世外桃源之中,單純得不像話。
他除了外衣躺在床上,女王因為睡覺,已經取了眼睛上罩著的白紗,此時感覺到他進入被子,嘟囔了一句,柔柔的貼上來。
其實不用貼,這小小的一方石塌,兩個人擠在上麵,那種親密和暖意,根本不用特意營造。
天邊已經泛白,承胤早已沒了睡意,隻是側躺著,看著女王沉睡的臉,直到天光。
“承胤哥哥。”女王醒來,她已經習慣閉著眼睛等著白紗。
承胤從一旁拿起白紗為她係上,她睜開眼,笑道:“你昨晚做什麽去了呀?睡到一半就不見了……”
承胤笑眯眯的看著她,道:“男人在晚上,除了睡覺,還能做什麽?當然是緩解一下欲——”
“啊呀呀呀呀,承胤哥哥又欺負人!”女王捂著耳朵打斷道。
承胤閉了嘴,笑著看著她,道:“快點回你的寢宮,侍女還等著為你梳洗……那些使者還要沒走,你不能偷懶。”
女王撅著嘴掀開那床厚重的棉被,自己那床雪狐皮的在一旁被冷落了一夜。
“把你的被子拿走。”承胤提醒她。
女王吐吐舌頭道:“留著這裏我過來睡!”
承胤搖搖頭,道:“在這裏隻能睡我那床又冷又硬、又破又重的棉被,你受得了就來,受不了就老老實實呆在自己寢宮。”
“當然受得了!”一聽承胤鬆了口,女王開心得要命,還在乎蓋什麽被子?
不蓋都可以!
其實承胤這是為了保護她,擔心再有什麽人摸入寢宮,對她不利。
不過嘛,小笨蛋國君,從來不用為了這些事情操心。
……
“你的咒術布置完成了?”承胤在桌上點上一株塔香。
最近,刮起了風,空氣裏都是灰塵味,而這間宮室地處偏僻,通風和保暖不好。
而女王天天都要來賴著他,他也隻能盡量讓房間居住得舒適些。
“完成了,他一旦離開玉伏靈國的範圍,就會夜夜不能寐,夢魘會纏著他,生生世世。”國師點點頭。
“嗬,生生世世?你也真是下了狠手。”
國師見他不太相信的樣子,不悅道:“你要不要試試?”
“敬謝不敏。”承胤擺擺手,轉了話題,“今天送走了那些使者,你打算什麽時候啟程前往大唐?”
“盡快就走,我計劃十日後出發。”
“這麽趕?現在刮了北風,路途艱難,等你們走到玉門關,或許已降大雪。”承胤皺起了眉頭。
“沒關係,使者跟冬季的商隊一起出發,路上互相照顧,何況貢品還是在冬日更容易保持不腐不壞,那些肉蓯蓉、蛇膽,能明年開春就交到大唐皇帝的手中,也顯示我們的誠意。”國師說道。
承胤點頭,這孩子的心思和見識,一日千裏,這件事交給他,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那你定下日期後,我們一起去送你……祝你一路平安。”他說。
國師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懷裏,道:“有你這獸頭鎏金牌,我還怕什麽?日期就定在十日後了,一拖再拖,大雪封山後,就跟難走了。”
兩人正說著,走進來的女王聽到最後一句,問道:“你們說什麽?十日後要去哪裏?”
“十日後,我帶著使團,跟著今年最後一趟商隊,去玉門關了,他們采買冬季物品後就回來,我帶著使團一路往東,去朝拜大唐皇帝。”國師解釋道。
女王嘟起嘴,不滿的說:“為什麽要冬日去啊,風雪無情,你凍病了怎麽辦?不如開春再去好了。”
聽到女王的關心,國師的表情和心思一起軟了下來。
“沒事!凍也就凍路上這兩個月,到了大唐腹地,說不定已經回暖了,正好看風景。”他笑著回答。
女王還是不滿他的決定,嘟嘟囔囔的抱怨他逞強,國師也隻是笑著望著她。
承胤微不可見的笑笑,悄悄的轉身走出後殿。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自己站在那裏就太不識時務了。
他比他們年長,自然懂得感情的無奈。
感情萌生時的無奈。
感情變化時的無奈。
愛一個人的無奈。
不能愛一個人的無奈。
人能理智,卻無法掌控情感,自己的情感尚且難以掌控,更遑論他人的。
愛,不愛,不能愛。
如果給不起對方想要的,最好能發乎情止乎禮,可惜,自己有時候都做不到。
她撒嬌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親吻她一下。
親吻的時候,要用全身的力氣去忍住深入的衝動,隻是唇瓣相貼、輕輕咬一下,然後再花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平複自己的欲纛望。
太過純粹而真摯的情感,有時候讓自己小心得不敢碰觸,如果是在中原、在長安,如果她不是一個遠在天邊、一生不能離開的小國君主,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子,該多好?
或者,自己複了皇命、再拋家舍業,留個不忠不孝的名聲,再回來這裏?可惜自己是異族人,他們的子民不會允許君王的血統變得不純。
這不光是意識的保守,還事關這個小國的生存。
若女王的繼承人沒有了眼睛的傳承,這個小國,大概很快就會成為大國博弈的棋子,頃刻間化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