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真不知道戀愛經驗豐富的人是不是都有何蓉這樣的火眼金睛, 她有點心虛。剛好來了個快遞電話,她起身去接,講了不到十秒。回頭看一眼店裏, 何蓉正在吧台後邊洗杯子,沒忘這處看, 她撇撇嘴, 幹脆收了電話朝不遠處的停車場去。

她昨天是開車來的, 隻是到了晚上太困,沒什麽精神開車, 才答應讓談懌送她。

取了車,剛開出去沒多遠,何蓉問她接個電話怎麽還不回, 得知她已經在回家路上了,她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十秒。

“……你怎麽這麽孬啊你。”

言真不以為意。

反正逃出生天了, 隨便她怎麽說咯。

路過家附近的那間奶茶店,言真本想打包點小吃回去,下了車才發現他們好像在裝修, 幾個買菜回來的大媽圍在店門口東一嘴西一嘴的。

“聽說他們家是半夜被砸的哦。”

“啊,傷到人沒有啊?天咯, 我們這附近治安不是一直挺好的嘛, 怎麽突然出這事兒啊?”

“說不到是老板得罪人了。我聽說他們店裏東西都沒丟, 就是兩個窗戶被砸爛了。”

“嘖嘖, 抓到人了嗎?會不會是誰喝多了?”

“不曉得哦,這附近都有監控的,應該抓得蠻快的吧。”

……

言真與她們隔著一段距離, 遠遠看了眼店裏沒開燈, 轉身走了。

連著幾天沒有好好休息, 原想趁著時間補眠,但回到家裏,推開門,言真站在玄關處,視線的落點停在沙發上,門在背後輕輕一合,她突然開始原地發呆。

大腦驟然放空,整個人像被抽了魂,眼神漸漸散開,耳旁仿佛有誰在說話。

‘我周五回來,你來接我。’

是沒在商量的口吻。

言真下意識反問:‘憑什麽?’

她彼時不知道得寸進尺四個字怎麽寫,但被人抵在玄關櫃子上的時候,她明白了。

‘憑這個。……’

唇上刺刺的麻癢仿佛還在,言真不由地抬手摸了摸唇角,微微的痛感好像回到了早上,她被困在這裏,四周都是言執身上淡淡冷澀的味道,遮天蔽日一般充斥在她全部的呼吸……

她一直以為他們兩個之間應該是以她為主導,可實際上被他困在身前的時候,她連思考都沒辦法做到。

他親下來的時候甚至沒有提前打聲招呼。

她知道自己應該生氣才對,偏偏又好像推不開他。

真是小看他了。

最開始幽靈一樣的少年,到後來體貼的高中生,直到現在,他好像越來越不掩飾他的意圖。

言真驚覺自己好像一個誤入陰暗森林的迷路者,正一步步走進他為她設置好的陷阱。

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會。

腎上腺素瘋狂分泌,心跳和呼吸都掛在過山車的頂點,懸空的不安和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往下墜的恐懼交雜著。

唇邊的手慢慢移向胸口,胸腔之下的心跳正極其快速地撞擊著她的掌心。

這種速度的心跳,到底是心動還是心慌,言真已經分不清了。

像是一場未知目的的探險,比起及時退賽,她更期待他接下來要做什麽。

這種明知正在靠近危險,卻又停不下來的感覺太不理智,也不像她,但自從認識言執開始,她就已經做了一係列不像自己的事情了。

一想起他,困意立刻散盡。

踱步回到房間,拿出櫃子裏的素描本,那上麵人物的線條與光影是以前絕對不會出現在這上麵的內容,但現在不僅出現了,還占據了大部分。

言真隨意翻看了幾頁,腦子裏忽然有個靈感。

她坐下來打開電腦,敲下了一個主題名稱。

*

轉眼到了周五。

自從上次在巷子裏挨了揍,趙崇南接近兩個月沒有跟言真聯係,突然接到她的電話,他竟然還是有些亢奮和欣喜。

避開了身邊的人到窗邊接起電話,清冷的女聲一瞬間讓他找回了心動感。

“有時間麽,晚上見個麵?”

她主動邀約,趙崇南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後麵的事情無需言真再開口,他已經全都安排妥當。

掛了電話,趙崇南還在回味言真主動打電話來的滿足感裏,身邊人嬌滴滴纏過來,“在給誰打電話?”

轉眼看見一張被化妝品堆出來的粉嫩臉蛋,傅映安微嘟的粉唇上用的玻璃唇釉還是他送的,現在看突然有點油膩。

他抽回手,態度淡淡的,“下午那些景點別去了,公司有點事,我們吃了午飯就回程。”

“啊,可是我……”傅映安看著他轉身離開,有些不開心的樣子。

但趙崇南顯然沒在管她開不開心,留下一句:“你收行李吧。”就出了房間。

他的語氣像在使喚一個下人。

傅映安不甘的咬著唇,臉色一點點冷下去。

……

*

趙崇南人在外地,開車回Z城要兩個小時,言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出發,但他約好了七點,還是在上次那間餐廳。

中間大把時間,言真在家畫畫。

差不多四點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談懌打來的。

他知道她今天要去跟趙崇南見麵,特意問她要不要人陪著一塊。

說起來,談懌的熱心程度已經超過了言真的認知範疇。

在傅映安這事兒之前,他們才見了一次麵,她拒絕了他的合作邀請,態度也談不上和善。原以為之後不會再見麵,卻沒想到他會在這件事情上這麽上心。

何蓉說,傅映安找的那個律師恰好是談懌的朋友,看見那幅月與海,談懌一下就認出是掛在她店裏的那幅,立刻就打過來問要不要幫忙。

說不上來為什麽,比起策展人這個身份,言真直覺他更像個商人。

她相信世界上有巧合這回事,但不相信太多的巧合會同時發生在一個商人身上,尤其這個商人之前已經表露過自己的目的了。

她下意識就不想與他發生太多牽扯。

雖然被婉拒,但談懌似乎並不介意她疏離的態度,甚至像知道她在想什麽似的,竟還主動自嘲:“你還真是一點表現的機會都不給我。”

言真不知道他要表現什麽,淡聲說:“見個麵而已,也不會有什麽危險,有什麽可表現?”

談懌笑,“聽起來是這樣沒錯。不過我總是希望你能多欠我幾個人情。”

“為什麽?”

“反正已經欠了一個,多幾個也沒關係吧。”

這事兒確實有他跟何蓉通風報信的功勞,但他自己這樣說,感覺就變得很奇怪。

但他似乎並不以為然的樣子。

言真頓了頓,“我不喜歡欠人情。”

他又笑:“可你已經欠了。”

言真:“所以我會想辦法還給你。”

“還什麽?”

“你要什麽?”

“嗯,我要什麽你都會給麽?”

言真手裏的筆一停,“談懌。”

玩笑過了頭,談懌忙肅了肅聲音,“ok我閉嘴。”

頓了頓,他又沉聲道:“不過我真的要好好想想找你要什麽。”

言真這次沒接話,到他自己主動要掛電話的時候,她才淡淡說了聲“再見。”

思路被打斷,畫板上進行到一半的畫麵略顯詭異。

言真看了一會兒,麵無表情用白色在上麵畫了個叉叉,這幅畫就算是廢了。

手機這時又震了一下。

是微信。

這個時間會給她發微信的,隻有言執。

他應該還在上課,但他似乎沒把課堂紀律放在眼裏。

言真沒有第一時間回複,他竟然還給她彈了個語音。

言真突然很好奇,他到底是怎麽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裝聾作啞的?

掛掉語音,回了個問號過去。

言真:[?]

言執:[今天要考試,晚半個小時放]

言真很想問這關她什麽事,他下一條跟著進來:[我們一會兒先去超市看看,晚上想吃什麽?]

言真:[我有事]

言執:[我跟你一塊去]

[不用……]這兩個字言真還沒發出去,他下一條又進來了:[去完再去超市]

他自說自話的,完全沒在理會她的反應,三言兩語間就做好了決定。

言真眉頭一挑,這小子會不會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扔了手機,她扯下廢棄的畫布,重新繃上一張,繼續投入創作。

*

周五本該六點放學,今天延遲半小時。

六點三十七,言執走出校門,在一眾穿著同樣運動校服的學生裏,隻有他那張臉能被人一眼看見。

沿校門口右轉是大馬路,學生們大多朝著這個方向走,但言執卻左轉朝不遠處的停車場去。

冬日天黑得很早,停車場裏隻有大門上有燈,裏頭停了十來輛車,大多是學校老師的車。

沒有看見那輛白色的Polo。

眸光一暗,言執拿出手機,找出言真的電話,打過去。

電話通了大約二十秒,言真接了。

她正在開車,周五的晚高峰堵得人心情跟紅燈一樣煩躁,連聲音都帶著不耐,“喂?”

車載電話裏沉默兩秒,言真皺眉瞟一眼來電顯示,正要掛掉的手轉道點開了音樂,她鬆開眉頭,等著對麵開口。

“你在哪。”

“外麵。”

“你不來接我?”

言真淡聲問:“我說過我要去嗎?”

對麵又是一陣沉默。

她確實沒答應。

但她也沒說不來。

想到電話對麵那張臉上可能出現的表情,勾起唇角,言真露出了大仇得報一般的暢快笑意。

就應該這樣才對。

憑什麽被一小屁孩牽著鼻子走?

麵前大排長隊的車陣終於緩緩動了。

言真鬆開刹車,掛掉電話之前,她報出餐廳的名字,淡聲道:“想吃飯就過來。”

停車場裏冷風呼嘯,看著黑掉的手機屏幕,言執並未出現如言真預料一般的不爽表情。

他咧嘴,黑眸裏晃**著笑。

會想要反擊的言真,終於肯在他麵前生動起來了。

*

七點二十,趙崇南打了第二個電話來問言真到哪了。

他好像很怕言真爽約似的,反複詢問她現在的位置,確認離他還有多遠。

言真以前沒發現他這麽囉嗦,直接給他發了導航的截圖,他才回了句:[慢慢開]算是消停了下來。

冬天實在太冷了,外頭風吹在臉上跟刀子一樣。

言真怕極了這樣的天氣。

聽著外頭的風聲,她有點不想下車。

拿圍巾將自己上下裹好,做了一下抗寒的心理建設,深吸一口氣,言真這才推門。

第一下沒推動。

第二下還是沒動。

言真一頓,下意識朝車外看,一抬頭,撞見窗外黑沉沉的眼,心尖倏地一縮。

車門外,言執斜背著書包,深色的校服幾乎要與他背後的夜色融為一體,他一手撐在車頂,一手按住車門,微微含著上身,拉高的衣領隻露出他上半張臉,鼻梁高挺,皮膚冷白,額發在眉眼處投下一片深邃,那雙漆黑的眼瞳裏帶著點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像幽靈一樣無聲無息的出現,言真甚至不曉得他怎麽知道自己會把車停在這兒的。

眉心微微動了下,她正要降下車窗問他想做什麽,忽見他眼尾揚起來,笑了。

心頭劃開一絲不妙的預感,手指還沒碰到鎖門鍵,車門砰一下被他拉開,寒風灌進來,卷著他身上淡淡冷澀的氣味。

言真打了個寒顫,少年突然彎腰探過來拉起她的手臂,直接將她車裏拉了下來。

他動作很大,但不粗重,言真還沒反應過來,車門便在身後關上,麵前的人不由分說地壓過來,她被困在他胸前與車門之間,無處可逃。

心跳開始攀升,但言真麵上仍保持平靜。

她淡淡開口,“有事?”

“當然。”言執撤掉右手,拉下衣領,露出下半張臉,薄唇開合之間,有白色的霧氣撲過來,“為什麽不來接我?”

他用質問的語氣,表情卻沒什麽殺傷力。

言真:“我說過有事了。再說,我沒答應去接你。”

“沒答應?”言執眉頭一挑,“那看來你是忘了。”

“忘什麽?”言真說著就想去拿手機,用聊天記錄作證,頭才低到一半,下巴被人卡住抬起來,眼前夜色暗下,唇上突然一痛。

她登時僵住。

言執還不滿足,手指一勾拉下她的圍巾,冰涼的臉埋進去蹭了一下,感覺到她輕微地發抖,他才在她頸側親了親。

抬起眼的時候,他笑得很壞。

“怎麽樣,想起來了嗎?”

作者有話說: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