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失重到靠在他懷裏坐穩, 整個過程發生不到一秒。

麵前的景象仍然混亂,梁飄包括何蓉都沒發現身後這短暫而驚險的事故,她們仍與那幾個年輕男子對峙著。

煙草的味道從頭頂漫下來, 身後的人用一種霸道的姿勢將她困在身前。

言真的心跳還未平穩,餘光見他拿出手機的同時, 她右手一緊。

腕側的皮膚被他指腹劃過的地方傳來一些刺癢。

怔愣間, 她被從高腳凳上帶了下來。

看著眼前黑色的背影, 言真眸光不由收緊。

電話接通後,低沉的男聲隻短暫對那頭說了一句:“吧台。”

*

再次來到這間更衣室, 裏頭跟上次一樣,不算混亂,但也談不上整潔。

門邊的人將煙頭摁滅在金屬的垃圾桶蓋上, 順手落鎖。

言真看著他的動作,皺起眉頭。

言執攤了攤手, “有人會進來。”

剛才在樓上,尹拓巡場的時候見著言真,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繞到吧台旁邊聽了一耳朵, 發現她們在打聽言執,他趕緊給樓上的人打了個電話。

白天她那樣冷情地離開他, 他還以為她是真的不準備再管他了。

沒想到現在她竟然找了過來。

言執在門邊的陰影裏, 唇角隱約露出一個淺淡的弧度, 他朝言真走過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

不知是因為環境還是其他,即使言真白天才跟他見過麵,即使今天之前他們已經在同一個屋簷下住了一段時間, 但此時此地, 外間是躁動人心的電子樂, 更衣室裏燈光昏暗,眼前的少年給了她一種解開封印的錯覺。

依舊是黑發、冷膚,不似生病那幾天的憔悴與虛弱,也沒有那些刻意迎合的委曲求全,他微翹的唇角帶著些不羈的侵略性。

比起白日,他似乎更適合黑夜。

有些在陽光下看起來背離的東西,此時陷在不安定的昏暗裏,竟出離的誘人。

就連那雙在光下看起來稍顯陰沉的眸子,入了夜,狹長的眼角析出黑暗的訊息,也變得危險又迷人。

言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感到意外,可他這個樣子似乎更接近她心裏一開始預設的形象。或者說,她早就知道這才是他的本來麵目。

他站定在身前不到半步的距離,太高的個子,過於貼近的距離給了言真一種壓迫感。

呼吸變得深長,仿佛又回到那夜被他壓在車前蓋上的時候,這一次,他更清醒。

言真微微仰頭看著他,褐色的眼眸通透清澈,找不見一絲慌亂與意外,她永遠都是這樣冷靜自持。

他忽然有些想看她失控的樣子。

生氣也好,焦慮也罷,甚至抓狂。

他很想知道,當他砸碎她麵前的那道冰牆,內裏的言真是否還能這樣淡定。

鼻息間不再是清涼的薄荷煙草,尼古丁的氣味隨著他身上海水的冷澀,微微發苦。

他眼底的刺探太深,言真靜靜看著他,仿佛一場無聲的對峙,掩在袖中的素手無知覺地收緊。

半晌,是言真先開口。

“你每天都來這兒?”

言執黑眸不動,微啞的聲音有些刺,“幾乎。”

他很坦誠。

言真眸光閃了一下。

“學校呢?”她以為他是住校,可看情況他好像沒在學校待過幾天,言真很好奇,這段時間他都是怎麽做到瞞天過海的。

見他不說話。

她又問:“你每天來這兒做什麽?打工?”

言執眉頭挑起來,“差不多。”

店是張顯出錢最多,他是大股東,至於他跟尹拓,也可以說是在幫他打工。

言真對這個答案持懷疑態度,“你很缺錢?”

“缺吧。”他這樣答。

言真皺眉,她還以為他很坦誠,可這樣敷衍了事的態度哪裏算得上坦誠?

她甚至覺得他有些痞氣。

更衣室裏安靜下來,外頭躁動的鼓點越發激烈。

擾得人心煩。

言執貌似還想讓她煩的更徹底些,他竟然問:“你現在想聽我解釋了嗎?”

白天在車上,她拒絕了他的解釋,現在又追過來問,這前後不一的行為根本不像是她會做出來的。

可言真偏偏就做了,還被他抓住了這一點。

他黑眸裏浮沉的究竟是不是嘲弄,言真突然就不想知道了。她別開眼去,抬手推了他一下,“不想說可以不說。”

她說著便要低頭從他身旁繞過。

肩頭擦過他的臂膀,錯身的時候,言真的手臂被他拉住。

她皺眉要甩,力道才釋出半分,又突然被拉進一方溫熱的懷抱,“你給我放開……”

尾音消失在充滿煙草氣息的外套上,臉側冰涼的麵料之下,有什麽在敲打她的耳膜。

感覺到頭頂的人將下巴擱在她的發頂,微微的重量隨著他歎息似的低聲一道壓下來,心跳陡然錯漏了兩拍。

“別生氣,我沒別的意思,隻是很高興。”

言真一怔。

右肩被輕輕推開,下巴一緊,他黑沉沉的眼睛落下來,點點笑意染得他眉眼深邃又璀璨。

“我很高興,你終於開始在意我了。”

*

在意是什麽,言真不知道。

很多人都說過在意她,可那些人最後一個個又都變得不在意了。

親情也好,愛情也罷,相處的時候沒有人不在意對方,久了也就沒那麽放在心上了。

她自己也是。

外婆去世之後,舅舅、舅媽也跟她斷了聯係,除了何蓉,她在意最久的人好像是她自己。

至於其他人,言執是從哪裏判斷出來她在意他的?

言真覺得他可能對自己有什麽誤解。

她不會再在意任何人了。

誰都一樣。

言執後麵說了很多,但她都沒怎麽在聽。

打工也好,不想上學也罷,總歸他說一半她就聽一半,另外一半他不說,她也不想問。

從更衣室出來,何蓉正要去找她。

剛才經理出來擺平了那幾個鬧事的人,又將那個偷混進來的小姑娘帶走,一切處理完,何蓉再一轉眼,言真的包和手機都在位置上,人卻不見了。

她以為言真是去了廁所,可等了半天不見人回來。

何蓉拿著兩人的手機正往廁所去,迎麵碰見被言執送出來的言真,她眼睛一亮,快步過去拉住她,又晃眼瞧見她身後的人,何蓉登時瞪大了眼睛。

“言真!你跑哪去了……我靠。”她聲音不加掩飾,最後這兩個字配上滿臉呆滯的表情,簡直把言真的臉給丟盡了。

餘光感覺到身邊的人似乎挑了下眉,言真認命地閉了閉眼。

肩頭忽而被人點了點。

言真回頭望過去,言執用手語對她說:你們玩,回去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送你。

她微怔一下,他卻已經轉身朝場後走去。

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某個拐角,何蓉亢奮地快要將言真的手給捏碎了。“他是誰?你們剛才在打什麽暗語?臥槽他太帥了吧!有女朋友了嗎?沒有馬上把聯係方式推給我!”頓了頓,她又重重補充:“有也推!”

言真:“……”

在得知他就是言執,是言真那個莫名其妙領養的弟弟後,何蓉驚愕了兩秒,隨即開始猛拍大腿:“臥槽也就是說你們兩個現在孤男寡女住在一起?臥槽!不是親弟、沒有血緣、十八歲、高中生、幹柴烈火、同處一室……我猜的都是真的!”

何蓉實在太激動,激動得有些過頭。

她一會大叫,一會神神叨叨的喃喃自語,跟著又開始大叫,言真都有點擔心她是不是真的精神有什麽問題。

伸手過去探了探她的體溫,言真很不放心:“你沒事吧?”

“我當然沒事!”何蓉一把拉下她的手,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有事的是你!”

“……我怎麽了?”

“你跟一那樣類型的超級美少年天天住一塊,還跟我說你倆完全沒可能?”

“……哪樣類型?”

“巨高、巨帥、鼻子巨挺!”

她一連用三個巨,言真已經沒興趣聽下去了,但何蓉隻用一個深呼吸來轉折,“你不覺得他身上有種神秘的、等著人去探尋的黑暗氣質嗎?天呐,他那雙眼睛,多深邃、多惹人遐想啊!”

這點上,言真確實無法反駁。

緊接著她又用了第二個深呼吸來做另一個轉折:“我要是你,別說已經跟他住這麽久了,第一天就該給他吃幹抹淨了!”

言真:“……”

“他當時還未成年謝謝。”

何蓉啊了一聲,“那現在成年了吧?”

“嗯,半個月前。”

“那就現在給他睡了!”

言真:“……”

何蓉已經被美色衝昏了頭腦,暫時不能跟她正常交流了。

轉開眼,抿了口杯子裏的酒,辛辣微澀的冰涼**滑入喉頭,言真皺了下眉頭,餘光掃到何蓉支著胳膊正看著她,她轉頭。“怎麽?”

何蓉沒喝很多,她眯著眼睛打量言真的樣子卻像是醉了。

言真真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

細長眉眼,鳳眸微吊,冷清之外還有些被她掩飾得很好的嬌媚在褐色的眼眸底下浮動,偶爾看得出嬌俏。她一向在護膚這種事情上表現得很懶怠,但皮膚狀態卻比那些勤上美容院的人好不知多少倍。更絕的是,她身上那種冷豔的味道,讓她即使素麵朝天也能美得驚心動魄的。

趙崇南之前愛她的時候說她是刺玫,美則美,卻不好接近。

這個比喻很俗,而且也不準確。雖然言真有時候給人的感覺確實有那麽點高不可攀的距離感,但隻有真正相處了才知道,其實她心很軟。

高山百合跟刺玫的區別在,山是難爬了點,但你采下她來的時候,並不會被她刺破。

撇去那些見到帥哥的亢奮,何蓉笑意有了些深長的意味。

言真被她看得有些發毛,不由問:“幹嘛這樣看我?”

何蓉笑一笑,湊過去低聲在她耳邊笑:“其實你動心了吧?”

作者有話說:

今天開始每天替換一章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