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來了?”

換下鞋子,皺眉看看灰塵滿地的客廳,邱沫沫下意識就要去陽台找掃帚,哪知衛卓已聞聲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端隻小碗將筷子攪得啪啪作響,“吃了沒?給你做個蛋羹吧?”

他會做飯?!而且,是在做蛋羹?

大學時,跟媽媽學了好久,不知浪費多少雞蛋才做出了令子健讚不絕口的蛋羹。嫩嫩的,滑滑的。她甚至還清楚地記得,飯盒端到學校時,他那顯擺又享受的笑容。隻是分手後,連帶這道菜都像一把利器,令她不敢輕易嚐試,更別說婚後做給衛卓了。

可想不到,現在竟是他在為她做蛋羹?一起生活大半年,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甚至連刷碗水都不沾的男人,竟然在為她做蛋羹?!

“別總看,過來搭把手。”

不耐煩的語氣,總算令邱沫沫感受到一絲真實,搖搖頭往前走了兩步,剛要接過碗來拒絕這番美意,哪知衛卓卻寶貝般抬高小碗俯視著她,劍眉挑起,“用嘴說就行了,攪完雞蛋還幹嗎?”

“……我來吧。”

仍然高看他了,還是那個什麽都不會的公子哥啊……說什麽要為自己做飯,其實是他自己餓了吧?

嘴角忽然就浮上一絲笑意,心裏卻有著說不出的酸澀情愫。邱沫沫扯扯他的胳膊,將小碗接在手中,徑直走進廚房拿顆蔥洗洗切碎,“我吃過飯了。除了蛋羹,還想吃點什麽?”

“隨便。”

抱臂追隨在她的身後,沒有像曾經那樣,因她忙碌起來就無聊地走開。衛卓待她快速調了味把小碗放進蒸鍋,才放下雙手挑了挑眉,“今晚那朋友很重要?”

“哦。”低下頭,卻再度想起張子健苦澀的笑容,邱沫沫輕輕歎了口氣,抬頭注視著他的眼睛,“衛卓,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過會兒吧。”擺擺手,兀自走開。衛卓抬臂看看手表,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甩了拖鞋,“燒水泡點茶,一會有同事過來。”

“現在嗎?”邱沫沫皺眉,下意識抬頭看看掛表,又瞅瞅許久無人打掃過的房間,“都快十點了,家裏還這麽髒。你們有事可以出去聊嗎?”

結婚至今,家裏除了雙方父母,基本沒有過其他訪客。她不想這場乏味的婚姻被人探究,他似乎也不願自己深入到他的圈子。唯一一次外人來訪,就是他的前女友,背著她,上演了一場活色生香的大戲……

“這是我家吧?為什麽不能帶朋友回來?”就似看不到邱沫沫漸漸充滿鄙夷的冷笑,衛卓吊兒郎當橫身躺下,腳丫子懸在沙發扶手晃了又晃,“邱沫沫,你要願意,也可以帶那位重要的朋友回家。別沒事兒淨往黑咕隆咚的河邊鑽,又是蚊子又是蟲的,多影響氣氛。”

臉色一紅,先前的理直氣壯消散無蹤。邱沫沫連忙轉臉走向廚房,哪知剛剛把水壺接滿,門鈴響了幾下,頓時傳來響亮的嬉笑聲。

“豬窩啊!衛隊,趕緊跪下認錯吧。上次來地上連個頭發絲都看不到,你看現在,是人住的地方不?罷工可大可小,影響某種福利可有你哭的。”

“衛隊,做啥呢這麽香?鬧得我都饞了。”

“甭那麽多廢話,案件重演。秦飛假發拿了吧?邱沫沫,出來!”

“呀?嫂子已經回來了?那要趕緊的,趕緊趕緊!”

莫名奇妙聽著噪雜的笑鬧,邱沫沫原本還想窩在廚房不出去,哪知衛卓一聲高喊,饒是她滿心不情願,也隻得現身打個招呼,笑得勉強,“你們好啊,先坐,我去燒點水。”

“別別,不喝了,回頭找衛隊請。嫂子您坐。”

邱沫沫還沒來得及轉過身去,胳膊已被一個粗壯的男子握住,拎小貓似的拽去了門口,而一側居然還有一人極家常地為她搬了張椅子,擺好位置做了個‘請’,“嫂子您就坐這兒看,五分鍾要不了就完了。”

“……”目瞪口呆,看著這群奇怪的男人湊頭嘀嘀咕咕小聲說了幾句,繼而四散開來;不是徑自去了她家臥室、就是躲在她家電視牆後,做賊一般轉瞬無蹤。邱沫沫實在忍不住皺了眉,哪知剛要站起身來,就被沙發後緩緩冒出的一顆腦袋嚇了一跳。

此刻她正坐在門口,恰巧就是無意撞見奸/情時的位置。從這裏看過去,衛卓依舊和當天一樣,半裸上身雙手背後,正麵對著大門;而他腰下冒出腦袋的,也正是那個長發披肩的‘前女友’,和那天一樣背對著自己,兩手握住他結實的腰部,極惡心地甩著栗色長發、前後左右不住晃頭,齷齪的模樣簡直令人作嘔!

可剛剛,眼前明明隻有幾個大老爺們兒!哪裏來的女人?!而且衛卓這是在做什麽?奸/情重現,非要將她惡心死嗎?

“邱沫沫,知道錯了嗎?”

忍不住起身摳住房門,想趕緊出去吐一吐。可莫名其妙的衛卓居然更快一步,伸手將那‘長發女人’推去一邊兒,幾步上前握住她的肩,笑容隱著幾分得意,“你連男人的醋都吃,會不會太過分了?”

怔怔看著那歪在地上的男人笑不可支一把拽下假發,邱沫沫震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撇嘴轉過頭,胃裏不住翻湧。

那天被這一幕惡心到兩腿發軟,她隻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拉門逃出來,打車跑去娘家,連接兩天食不下咽,哪裏有機會看清楚那人的長相和身形。然而此刻仔細看來,這男人搖頭舞發的**身影,竟真和當天那寬肩闊背的‘女人’一般無二!

可衛卓,事發時他並沒有追,也沒有任何解釋。直待老媽怒極,兩天後一通電話把他叫了過去,他才說,那人是他前女友,兩人不過在家裏聊聊天。卻原來,出軌的對象是個……男人?!

“嫂子,你原諒衛隊吧。”

惡心地滿身起疙瘩,偏偏幾個大老爺們兒又嘻嘻哈哈圍到了身邊,一個個笑得賊兮兮,“那天大家喝多了,看到你從樓下往家走,就故意躲開鬧著玩的。哪裏知道嫂子這麽能醋……”

“是啊嫂子,原諒我們好不?早點搬回來住,不然衛隊假公濟私,總派我們半夜蹲在……”

“行了,行了。”瞥一眼似乎完全接受不了的邱沫沫,衛卓忍不住偏頭笑了笑,拉開大門一個個往外搡,“今晚是個好日子,趕緊回家找老婆,哪兒那麽多廢話。”

“真薄情,誤會解釋清楚也不說請宵夜了。衛隊,夜裏別太賣力,明兒還要跟技偵那群人PK呢!”

“去你的。”笑罵著目送夥計們離開,衛卓返身關了門,低頭看著依舊狀似神遊的邱沫沫,“怎麽了邱沫沫?悔得腸子都青了吧?你說你鬧這麽幾個月,至於嗎?”

仰起臉,看向他坦蕩的笑臉。剛剛從大老爺們男扮女裝的惡心中緩過神來,邱沫沫卻又突然覺得心頭沉重,而對衛卓,更添一份難以言明的奇怪感覺。

這件事,明明已經過去了幾個月,連雙方父母都多少知道些爭執的內容,她甚至還為此寫下了離婚協議,連剛剛懷上的孩子都打掉了。可他,從來沒有任何解釋;隻是冷眼看著她收拾行囊、出走分居,卻為何是在今天——就在子健開口解釋、挽留的今天,他竟也同樣給她如此巨大的衝擊,令她覺得無力承受。

他沒有出軌?不可能。隻是欺騙,隻是隨便找了幾個人來做場戲給她看。她堅持離婚的借口隻有一個,如果連這個理由也被輕易推翻,她又怎麽能夠重新開始?

皺起眉心轉過頭,邱沫沫徑自朝陽台上走去,伸手拿了掃帚開始打掃,“以後,至少每周找保潔來打掃一下吧。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回媽那兒住,不然吃飯洗衣服都是麻煩。”

“那我結婚圖個什麽?”勾唇一笑,不緊不慢尾隨著她,衛卓雙手插兜慢悠悠說道,“有老婆還要花錢請人打掃?還得回家混吃蹭喝、讓老媽給我洗衣服?邱沫沫,嶽母大人就是教你這麽做□子的?”

又開始了……傍晚見著他,還是一副淡漠如常的樣子,怎麽會轉臉就變個人一樣,油嘴滑舌,又壞又痞。

刻意忽略他片刻不離的身影,邱沫沫仔仔細細將房間內打掃一遍,又濕了抹布擦擦桌椅,可雙手剛一握起拖把,卻被衛卓環臂抱了個滿懷,輕鬆抵在休閑陽台的護欄上,“你是不是欠我一句對不起,嗯?”

“不要這麽幼稚,好嗎?”拽拽那雙胳膊,因他的力道不得不放棄。邱沫沫僵著身子看向對麵家屬樓的陽台,低聲說道,“以為我會相信嗎?衛卓,出軌就是出軌,偷腥就是偷腥。那天明明是個女人,讓你同事戴個假發就算蒙混過關了嗎?”

“事實怎樣你心知肚明。”沒有反抗,其實已經表明她底氣不足,隻是那冷漠的話語仍然令衛卓暗了雙眸,低頭看著她神色不清的臉龐,“你隻是想要一個離開的借口,我有說錯嗎?可是邱沫沫,既然不愛我,為什麽還要答應和我結婚?”

“不愛就不可以結婚嗎?”頗覺好笑,卻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談論這個話題。邱沫沫偏頭躲開他火熱的鼻息,笑了笑,“難道你就愛我嗎?”

“愛。”

淡淡的一個字,輕而易舉就打亂了她的平靜。邱沫沫有些愕然地瞪大眼睛,緩緩轉臉看著他。

“你是我老婆。”垂下眼睛,不去回應她難得的凝神注視,衛卓澀澀笑了笑,索性抬手摁住她的腦門,令她將後腦勺緊緊貼在胸前,嘴裏的話卻毫無正經可言,“我不愛你,難道還要去愛別人嗎?雖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著不如偷不著。可我很懶,家裏有個身材長相都說得過去,能看能做的,就懶得去搶去偷。”

搖頭一笑,因那一個‘愛’字惹來的心跳加速趨於平穩,邱沫沫歪頭又拽拽他的手臂,輕聲笑了笑,“愛對你來說,真的很輕鬆……衛卓,你條件這麽好,以後一定可以找到更合適去愛的妻子。”

“邱沫沫。”軟硬兼施,甚至隱晦地將心底袒露,她卻似乎依舊刀槍不入。衛卓低頭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頭,輕輕喊了一聲,“真的一定要和我離婚嗎?一點都不愛我?”

“……”眼角向他看去,扇麵般的睫毛遮在他的眼下,竟令自己有幾分愧疚;然而想起倒車鏡中漸漸遠去的苦澀笑容,邱沫沫抬起頭,輕輕咬了咬唇,“是。”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