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對衛家母子的廚房低語混不知情,但終於可以當麵把滿腹委屈一吐而快,邱沫沫壓抑了幾天的心境也變得明朗起來;換完衣服看看表,索性搬張小凳子坐在樓道裏,靠牆眯眼兒曬起了太陽。

之前太過在意他,所以連帶著也在意起他母親的感受,才會一忍再忍,直到徹底對他絕望。方才出來,恰好看到衛卓的車子離開小院,想必在婆婆挑唆下,他本就對剛才那場爭執中惡語相向的她極為不滿,此刻更是連看也不想多看她一眼了吧?

心裏,依舊會因他的態度又酸又澀,可這些已經不再重要了,不是嗎?現在她要想的,要維護的,隻是腹中這個無辜又可愛的小生命。今晚回到市局大院起,她就會用最高的熱情,最佳的精神狀態來嗬護它,迎接它的到來。因為以後……或許寶寶出生後,她就再也沒有和它如此親密的機會了。

暖暖秋陽,漸漸有些刺目。邱沫沫拿掌心輕輕撫著肚皮,正想起身回房找個毛巾遮住臉,哪知樓梯上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抬眸看去,大哥衛風正齜牙咧嘴扛著一張大大的搖椅,在衛母和大嫂陪伴下,吭吭哧哧往這邊兒走來。

盡管依舊對衛母心有嫌隙,可看到大哥滿頭大汗,嫂子在邊兒上也一臉心疼,邱沫沫連忙站了起來,迎前就要幫著扶持。

“哎哎,沫沫你可別過來,一會兒砸著了!”

快走幾步急急將邱沫沫拉去一旁,衛母指指她的小凳子,朝衛風說道,“就放那兒吧。”

眼見大哥放下搖椅,幾乎都有些直不起腰,摁著大腿一陣喘息。邱沫沫忙不好意思地朝大嫂扯個笑,疑惑的問道,“媽,這是做什麽?”

想不到自己眼中這缺點多過優點的女人還挺招人喜歡,不但被人總裝的高級幹部子弟念念不忘,自家那沒出息的兒子也為了她要死要活的。盡管心裏依舊不怎認同,可兒子和孫子到底是她心頭肉,衛母也隻能拿出以往那份慈愛,一掃晨間的冷言冷語,“曬太陽好,能補鈣。可你剛才坐在小凳子上,是會擠著胎兒的,以後就坐這上麵曬,啊?對了,我們這會兒就得去酒店,接待賓客。你就在這再曬會兒,小卓剛才說要回局裏拿個東西,等他回來你們倆再過去,不著急。”

“……”

當著哥嫂的麵,盡管滿腹疑惑,邱沫沫也不好多說;眼見幾個人又風風火火下了樓,和打完太極拳的衛父衝自己揮揮手便就出了院門,她盯著那張搖椅看了看,又拿雙臂摁住扶手來回晃晃,見這東西不像被人做過手腳,這才放下心來,輕輕坐了下去。

也難怪她如此小心。早上已經吵到撕破臉皮,這才剛剛過了幾十分鍾,婆婆的態度卻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誰知道她暗地裏又會做什麽?

為自己會懷疑一位家中老人的用心有些悲哀,邱沫沫索性抬手遮住眼睛,輕晃著不再多想,直待院門輕輕打開,探頭看到衛卓的身影,她才起身整整衣服,慢慢走了下去。

“老婆。”迎上階梯,卻被她翻著白眼推開手臂,衛卓也不生氣,待她安安穩穩下完樓,才腆著臉又湊了過來,環腰在她肩頭蹭著臉,“老婆~”

被他黏糊糊一喊,就忍不住心頭泛熱;可想起連日來的爭執,邱沫沫終是不願再度沉醉其中,等他死乞白賴抱著揉了許久,才垂著眼睛淡淡說道,“放心吧,婚宴上我還會保持笑臉的,素質這東西,有樣學樣就成了。”

心知小女人依舊氣憤難平,可在他心裏,相對隻能用迂回戰術搞定的老媽,這刀子嘴豆腐心的媳婦兒可是好應付多了。衛卓聞言又將她緊緊抱了抱才牽起小手送她上車;隻是回到駕駛座時,他嘴角原本招搖的笑意卻一絲絲散去,眸色憂鬱偏著頭,恰好令邱沫沫冷冷的目光落在那印有青痕的左臉上。

瞧著他脖頸僵硬、眼眸斜吊的模樣,邱沫沫忍不住往他故意呈現在眼前的傷痕多看幾下,狠下心轉頭,冷眼看著窗外,“車子壞了麽?怎麽還不開?”

“老婆……”小可憐般執起她的右手,輕輕觸上臉頰,衛卓‘噝’的一聲抽口氣,苦巴巴說道,“疼,開不了車。”

臉疼也會礙著開車了?!極力討好下,邱沫沫著實忍不住想笑的衝動,越發偏了頭掩飾地咳了咳,手指卻沒有從他掌心抽回,低聲應道,“那打車吧,時間不早了。”

“老婆,你真的這麽狠心?”牙一咬,衛卓哀怨地看著她,猛地將她手指在傷痕上使勁兒一壓,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唔,老婆,你家暴!不過我不會告你的,隻要你別再生氣。好不好?”

終於忍不住轉過頭,邱沫沫連忙往回抽著手指,卻被他一臉痛苦死死摁在傷痕上;末了,也隻得抿唇心疼地瞪著他,埋怨道,“瘋了麽?疼不疼?”

“你不生氣我就不疼,你生氣我就疼得厲害。”

受不了他偶爾流露的孩子氣,邱沫沫歎了口氣,搖著頭輕聲說道,“衛卓,總這樣是不行的。其實你對婆婆這麽孝順,在別人眼中是難得的品質。可你想過麽?我是你的妻子,在我受到刁難的時候,我也想得到你的維護,而不是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這個家裏容不下我,就算我肯為了你委曲求全,**為咱們的孩子著想。昨天去看醫生,你在門外站了那麽久,應該也聽到一些。情緒對胎兒的影響很大,更何況,我也無法容忍你詆毀我的清白。”

“我錯了,老婆我真的知錯了。”

總算聽她心平氣和袒露心中的委屈,衛卓也識相地見好就收,緊攥著她不住回抽的右手放在唇邊,輕吻著喃喃說道,“對不起。昨晚是我口不擇言,可我當時的確是氣壞了。不過老婆,我保證以後不再犯了好麽?今天我也跟媽談過了,相信我,以後她不會再為難你的。”

“她是否為難我,對我來說真的沒那麽重要。”手背被他濕潤的唇瓣碰觸,惹得心頭越發有些酸澀,邱沫沫垂眸將右手抽回,低垂著腦袋,“以前不當著你麵,媽也沒少說難聽的,可我全都忍了。你呢?如果不是今天當麵鬧了難堪,不是我執意和你離婚,你真的會覺得自己錯了嗎?會舍得說媽一句不是麽?而且衛卓……昨天,根本不是我們的結婚周年。”

勸來勸去,卻沒想到會在結婚紀念日上出岔子。滿腹疑惑驅車趕往酒店,一路上衛卓都大氣兒不敢多出一聲,越發小心翼翼伺候著麵色不佳的老婆大人;直待到了酒店把她交給大嫂照顧,又馬不停蹄跑去老爸老媽身邊一通詢問,他才長舒一口氣彎了眼眸,拿起電話一陣交代。

他沒有搞錯,隻是過於急切;這下子更有借口‘指責’她對婚姻的疏忽了,當然,原本備好的驚喜,也不會再因為昨晚突然的爭執付諸東流了。

婚宴上,衛父衛母到底上了年紀,因為高興多喝幾杯,酒菜還沒上完就已有些體力不支,被衛風夫婦率先送了回去。而邱沫沫雖想在臨別前和公婆交代一聲,然則在這大喜的日子,終究還是顧忌著衛家的臉麵,怕酒店裏再惹衛母不快鬧騰起來會擾了氣氛,站在門口默默看著衛風的車子離去,滿心掙紮不知是走是留。

“不想回家?”哪裏不知她此刻心思,衛卓伸臂一勾,輕輕鬆鬆將她攬在懷裏,俯首悄聲問道,“那我帶你去看表演好嗎?很適合孕婦看的。”

“不想看。”明明仿佛快要和衛家告別,心裏卻仍是悶悶的。邱沫沫搖了搖頭,也不再抵觸他的擁攬,輕聲道,“衛卓,如果真的為寶寶好,就送我回市局大院吧。”

“這會太早了。”沒有拒絕卻也沒有應承,衛卓折身與她正麵相對,低下頭滿目誠懇看著她,“老婆,我說過的話都算數,以後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不過今天,先讓我帶你看個表演好嗎?”

一個酒店換到另一個酒店。下車仰頭看向曾在這裏度過銷/魂一夜的高樓,邱沫沫皺了皺眉,又轉目看向角落裏跟酒店經理說起悄悄話的衛卓,忍不住低低歎了口氣。

進了與上次相同的房間,見到衛卓依舊神秘兮兮朝她擠眉又弄眼,在她默默無言的冷目中從褲兜裏扯出一隻眼罩套她臉上,繼而又響起他輕輕離開的腳步,心頭那份無奈越發濃重。

還是老樣子,一有不愉快就用做/愛來解決。什麽表演,根本就是帶她故地重遊。在他心裏,她就是個隻會用下半身思考的欲/女麽?憑什麽以為摸一摸抱一抱,就可以化解她所有的不滿和委屈?多隻眼罩,就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麽?

“老婆~”

坐在床上,麵無表情等待著他撲身而上;然而房間裏靜默許久,不久竟還傳來一陣開門聲,和人來人往的走動聲。滿腹疑惑,突然聽到他可謂嬌滴滴一聲輕喚,邱沫沫渾身汗毛陡然豎起,微微皺了皺眉。

“老婆,你一直很聽話的。要等我說完才能摘下眼罩。”

點點頭,滿心不耐等他開口,哪知他卻好似有些費力地喘了口氣,才慢吞吞低聲說道,“我該死,我有罪,在老婆懷孕的時候還不知道照顧她的情緒,衛卓是個不合格的丈夫和爸爸。”

她動動手指,支起耳朵,他卻再度喘了喘,繼而又道,“老婆大人,我沒有記錯結婚周年,隻是過於心急,想讓我們的婚姻更久更長,才會把領證日算成紀念日。今天是正規的結婚一周年,老婆老婆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好俗。那什麽,老婆老婆我愛你,就像蚊子聞著血。”

忍不住撲哧一笑,抬手就想摸上眼罩,聽到衛卓又驚又急大聲喝止,邱沫沫才抿了抿唇,雙手老老實實扣在身前。

“老婆。”他語氣輕柔,卻絲毫沒有近前擁吻的預兆,依舊跟她保持距離,喘息聲也變得有些粗重,“為了體會你的心情,我決定以身試……不過你得先有個心理準備,因為你眼前的一切會破壞衛卓同誌在你心中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等等等等的形象。你要用師德起誓,不,要向人民幣保證,不管看到什麽,都要一如既往地愛我。如果有這個信心,那就請你摘下眼罩。”

愛他?是的。即便不久的將來會以離婚收場,她也依然會一如既往愛著他;因為她的愛,根本毫無理智可言。若非因為他的家庭,她哪裏舍得輕易將他放棄?

手指摸上眼罩,卻又澀澀停了下來,邱沫沫輕輕咬了咬唇,終於忍不住霍地將它摘下,卻為眼前的一切忍不住酸了鼻尖。

“老婆,別哭。”

站在被大大小小各種型號加菲貓圍起的半圓中,衛卓麵色通紅瞅她一眼,挺起拿厚厚白布圍裹在肚子上的大鐵鍋,扶額囁噓道,“老婆別哭……懷孕的確很痛苦,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