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終章馬普寺（36）
在這道猙獰的縫隙中，我看見了倒懸的解放碑，看見了環球金融中心，甚至還能看見黃角坪電廠的那兩杆大煙囪，就如同被翻轉過來，卻有沒有墜落。不知道現在站在重慶城中，是否能夠看見一座來自西藏卻有並不存在於西藏的雪山？
燈光來自於重慶的市區，現在的重慶正是夜晚，夜間才是一座城市最耀眼的時候，它的光亮甚至能夠突破時間與空間的限製，來到我的眼前。
我顧棠就好像是井底之蛙，衣衫襤褸遍體鱗傷站在黑暗的角落裏抬起頭仰望這座倒懸的城市。看著明黃色的車燈匯聚成為洪流，像是奔湧在血管中一樣行使在街道上。高樓大廈綻放出它們白天不曾有過的光芒，我能感到臉上的光亮隨著那座城市的明滅而明滅。
“你說，這座城是真的重慶嗎？”
顧棠在我背後回答道：“是。”
我笑了，“那就是了。”
我把他從背上放下來，從背後拖住他，先讓他從這道猙獰的鋼鐵斷裂處爬出去，離開這片起伏不定的海洋。
好在顧棠隻是一條腿斷了，在我的幫助下很快就爬了上去，隨後他趴在斷裂處將我拉上去。
隨後我感受到了風，我的腳下是巨塔，巨塔的周圍是雪山，連綿起伏的雪山，我知道，這一刻，我既在馬普寺中，又不再在，馬普寺中。
頭頂的天空中，隻有一半是倒懸的重慶，另外一半卻是一片實體，與巨塔頂端相連的實體，在來自重慶的燈光的照射下，我能夠看出來，那是似乎是一座山，卻又不像是一座山。就好像是將幾百噸混凝土傾瀉而下，任由其自然凝固，沒有工人去做任何處理，最終的成果就是一座充斥工業的廢墟感與廢土風格的混凝土高山。
混凝土的風格與這座塔的風格格格不入。
至於在塔的頂端我，我們看到了第三座紀念碑。
同樣是文明紀念碑，這次的落款是“中華人民共和國——2000.12.28”。
我重新把顧棠綁在背上，“回去以後，你可得減減肥了。”
“去你的，我這是肌肉。”
的確是肌肉，背身上硌得慌。
即使是巨塔的頂端，也恍惚間看不見盡頭，一時間我都不知道應該要往哪裏去。
“這蓮花生也太不靠譜了。”我道，“把我們忽悠過來什麽也沒有，水字數呢。”
看得出來巨塔內部的運行的確出了很大的問題，塔身出現了很多處猙獰的傷口，我們爬出來的那個位置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道。內部構造暴露在空氣中，有些已經脫離了原本的運行軌道，有一搭沒一搭地運行一下。
顧棠在我背後道：“既然有這麽多撕裂的口子，其他人看見光線了也會順著口子爬出來，我們等等。”
我看他這幾句話說得力不從心的，就讓他少說話，開始喊重陽和其他人的名字。
現在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等了很久。因為沒有計時工具，現在的我已經忘記了當時到底等了多久，我感覺很長，但其實隻有一兩個小時，最後我等來了蓮花生，他的背後背著重陽。
這時候我和顧棠已經把身上最後的餅幹分著吃完了，那躲過搜查的為數不多的半包餅幹，直到蓮花生背著重陽站在我們身邊。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發現倒懸的重慶其實處於一個有規律的運動之中，具體的規律我總結不出來，借用地理上的名詞，自轉的同時伴隨著公轉，但始終存在一個看不見的軸心，這種運動的範圍並不大，整體上沒有影響。
“看風景呢？”
這時候我正枕著顧棠那條好腿看重慶的夜景，我在那裏生活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好好欣賞一下它。
有氣無力看了蓮花生一眼，這個蓬頭垢麵打著赤腳的喇嘛教僧人，一雙眼睛仍舊如此炯炯有神。我甚至沒有一點驚奇，隻覺得他就應該出現在這裏，當我們陷入僵局的時候，總有人要出現打破僵局，讓這個故事能夠繼續講述下去。
“重陽死了？”我問。
“還沒。”他把渾身是血的重陽平放在一邊，也雙手交叉在腦後躺下來任由上方工業社會的燈光投射在他的身上。
“其他人呢。”
“他們運氣沒你們好，當時其實第三層的石之海中心整個坍塌了，你們幾個運氣好彈了出來，其他人全都掉下去了，下麵是已經發瘋了的齒輪群，那地方就像是一台鋼鐵絞肉機似的，他身手好些，沒有死，但我找到他的時候也差不多了，至於其他人，凶多吉少。”
我沒有說話，看了顧棠一眼，他拍了拍我的頭。
“說說這座塔吧。”我道。
“我最初，對這座塔並不熟悉，後來我知道他存在的時候……”蓮花生道：“我以為是外麵那個世界修建的。”
“不是嗎？”我問。這也是我們的猜測。
“應該不是，如果把外麵的世界稱為第一世界，這座世界稱為第二世界，兩個世界的生產力水平應該是相近的，但是你看這座塔的製造工藝，是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能夠製造出來的嗎？”
“你的意思是，還存在第三世界？”
蓮花生點頭，“也許吧。這個世界上還有我不知道的東西，有可能是存在於這兩個世界之外的第三個平行世界，暫且稱為第三世界吧，重疊的兩個世界，其實是第二世界和第三世界。第二世界中沒有人發現兩個世界的重疊，但是第三世界卻發現了，這時候他們會做什麽？”
“他們當然會阻止兩個世界的重疊。”
“沒錯，因為兩個世界最初的曆史一樣，山川地理一樣，隻不過在重疊的過程中發生了錯位，如果有一天，重慶的上方覆蓋了一座青藏高原，青藏高原上方突然出現一座重慶城，一個人口十四億的國家突然變成二十八億，即使除去在徹底重疊的過程中死亡的人數，那也將會是一個恐怖的數字，一個民族突然出現了兩個中央政府，這個世界一定會陷入徹底的動亂之中。所以第三世界的聯合國建造了這座象征文明的塔，他們希望用這座文明之塔遏製住兩個世界的重疊。”
“他們成功沒有。”
“也許成功了，也許沒有，反正現在這座塔已經開始崩壞了。”
“所以這是一個科幻的故事對吧。”
“算是吧，第三世界的文明在發現聖人雪山的存在的時候，就選擇將重疊封死在萌芽階段，至少還是有點用的，他們不知道，決定權其實不在他們手上，而在你的手上。。”
我點頭：“這又是長生計劃與天意之外的，另外一條無關緊要的故事線。”
“但其實與你們息息相關，如果有一天，第一世界的那個自殺者突然醒來了，第二世界就會陷入失控，沒有人知道將會發生什麽，也許是第二世界的徹底消失，也許是第一世界與第二世界的重疊，也許是第三世界與第一世界的重疊。”
“可你要做的，不就是讓自殺者的意識集齊，然後告訴他，這是一個夢嗎？這是你誕生的使命。”
“我說過，人總是存在私心的，當一個意識誕生的那一天開始，私心就已經存在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徹底控製這股意識。包括你剛剛所看到的，那位名叫嬴政的機器人。”
我沉默不語。
蓮花生又道：“可我最終還是會嚐試一次，並不是盡力而為，而是讓你看清楚一些事實。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其實自主意識已經集齊了，就在你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