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第二夜(2)

我沉默半晌,對另外兩人道:“天黑了,加衣服吧。”

重陽和方近月都呆愣在原地,因為他們剛剛也看到了,陡然之間,月升日落,星鬥滿天。

三個從裝備包裏掏出防寒的衣服重新穿上,我看那年輕喇嘛仍舊蹲在那裏,看著冰麵,走過去問他:“你怎麽知道天要黑了。”

“天黑的時候天黑,天明的時候天明,這不應該是世間至理嗎?”

“你會說藏語嗎?”我問。

“我說的,就是藏語。”

“可我聽到你說的卻是漢語。”

“那我說的就是漢語。”年輕人站起身來,“這又有什麽關係呢?”

我沉默了一下,看著身後兩個人,不知道應該要做什麽了。

年輕人歎了一口氣,“繼續向前吧,人們還等著我們的拯救呢。”

月亮很大,湖麵遼闊,但不算特別冷。三個人背著碩大的行囊,跟著那個赤腳紅衣的喇嘛,埋首行走在月光照耀下的冰湖上。

我一邊走,一邊琢磨剛剛的所見所聞。這不是現實世界,卻也不像是虛幻的世界。換一種說法,這是一個真實存在著的虛幻世界。

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一出話劇,話劇存在於真實的世界,但是這個話劇世界的一切設定都可以違背常理。土生土長的藏人可以說普通話,旁白可以直接提示現在是天寶十年,也可以直接告訴觀眾當今天子是唐玄宗……

話劇的這一切設定,都是為了讓觀眾更好的理解演出的內容。如果說現在這個世界就是一場話劇的話,那我們三個人就是話劇的觀眾,所有的異常之處都是為了讓我們跟好的理解接下來的演出內容。

而眼前這個神神叨叨的小和尚,自然就是npc演員了。

所以,隻要跟著情節走,導演自然會把他想告訴我們的東西完整呈現在我們的眼前。

我落後兩步,那年輕喇嘛仍舊在緩慢向前走,我見他沒有管我們三個人,就小聲把剛剛的想法跟重陽和方近月說了。重陽說:“那導演是誰,這個話劇舞台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我搖搖頭。

反而是方近月說:“西藏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在這裏發生什麽事情都不算奇怪。”

我頗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這小子到了這一步竟然還有些冷靜。他這話倒是不錯,從我在拉康大峽穀回頭,看到卡久寺上方的重慶市那一刻開始,我們的行程就已經陷入到一種未知的妖異之中去了。

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異化。身處其間,隻能順其自然,難以自拔。

月光澄澈,四個人教程似乎很快,遠方的雪山陡然之間就已經來到我們眼前,雪山腳下的一座安靜的城也迎麵而來。

這不是一座太大的城,隻是在如今見慣了千萬人口的大城市的我們看來,眼前這座城實在是不值一提。但是如果將之放在天寶十年的西藏,這麽大的一座人口聚居點還是值得一提的。

城牆低矮,但也不是我們一行人可以輕易翻越進去。城門外掛著風馬旗和五彩經幡,在夜色下微微搖擺。

我抬頭看了一眼,城門正上方是一塊方形的留白。

“你覺得這座城應該叫什麽名字?”年輕喇嘛問我。

我他媽哪裏知道叫什麽名字,“我覺得應該叫憨批城。”

“噓。”他神經兮兮地把食指抵在嘴唇處,另一隻手指了指城門上方,“言出法隨。”

我一看那邊,隻見“憨批城”三個古樸滄桑的大字出現在那裏,下麵還貼心的用拚音標注了其讀音。

我有些後悔了,這個名字不夠大氣,“可不可以改個名字?”

喇嘛嚴肅地搖搖頭,“要記住,在這裏,選擇隻有一次。”

他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城門,轟然一聲,兩扇門豁然洞開,露出門後被月光灑滿的空****的街道,“歡迎來到,憨批城。”

這一瞬間,我以為我來到了王者峽穀。

街道很狹窄,房屋很密集,可以看得出在這座雪山的山腳下,土地資源並不豐富,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在盡一切可能去獲得生存的空間。

“繼續走走?”喇嘛問我。

我自知這座城一定有古怪,於是回頭看了看重陽和方近月,眼神示意各自小心。

四個人一邊沿著這條安靜得令人發慌的街道向深處走,一邊打量四周密集到可怕的小房子。

喇嘛麵無表情看了片刻,指著原處的一個角落,對我說,“你看那邊。”

那邊漆黑一片,“太黑了。”我說。

喇嘛指著月亮,“過來一點。”

圓月驟然被他拉近,呼嘯而來,城外冰湖碎裂,湖水滾滾而出,喇嘛皺眉,“安靜。”

一切安靜下來,一輪遮蓋了半邊天空的月亮就懸掛在城市的上方,將這座安靜的城照得纖毫畢現,“再看看。”

我再看過去,原來是一麵小小的旗子,樹立在屋頂上,這時我才發現整座城的屋子上,很多都樹了一些破破爛爛的旗子。

喇嘛指給我看的那麵旗子上,是兩個“卍”(萬)字拚接起來的符號。

“這個好像是……”我想了想,“好像是苯教的符號?”

“沒錯。”喇嘛欣慰地點點頭。

苯教是西藏的本土宗教,古苯教和薩滿教有一點像,認為萬物有靈,是一種相對原始的宗教。後來不就被西來的印度佛教取代了嘛。

“你知道這個符號是什麽意思嗎?”

“不知道。”我認得出是苯教就不錯了,哪裏還能知道代表什麽意思?

“這個標誌的意思是“雍仲恰辛”,“雍”表示勝義無生;“仲”表示世俗無滅;“恰”表示降滅邪見;“辛”表示引入解脫。”

神神叨叨的,我不大愛搭理,就沒有說話。

“是不是太亮了?”喇嘛問。

“我覺得還好啊。”我說。這光又不晃眼睛,還挺好的。

喇嘛皺眉,“我覺得太亮了,沒什麽氛圍。”他伸出手指輕輕一指,“去。”

圓月迅速後退,直至正常大小。

我見怪不怪,沒有管。

“苯教的苯,表示無變無滅,你不是搞長生計劃的嗎,那你覺得,苯教的無變無滅,和你們追求的長生相比,有什麽異同。”

“我不搞長生計劃。”我說。

年輕喇嘛哼笑一聲,“那我可不管,你都來到這裏了,怎麽還可能不搞呢?”

我皺眉,一口一個搞的,不文雅。

“也就是說,”他說,“你是反對我的。”

我眉頭皺得更加深了,“我反對你幹什麽?”

“你看我穿的什麽呀。”他抖了抖自己的袖子,“我是喇嘛教的,你知道喇嘛教嗎,就是取代苯教的那個喇嘛教。”

“知道了知道了,但是這個和我並沒有什麽關係。”

年輕喇嘛仍舊很有耐心地向我解釋:“你看你是搞長生計劃的,那肯定和苯教的無變無滅挺對眼,而我是喇嘛教的,所以你肯定會反對我。”

我忍住脾氣道:“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這個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喇嘛當即道:“你忘記了嗎?你隻能有一個選擇,也必須有一個選擇。”

“有且僅有一個選擇?”

“對於你來說,是有且僅有一個選擇,對於世界來說,是有且僅有一個存在的形式。”

我隱約抓到他想要表達的意思,還沒來得及整理思緒,那喇嘛就突然回頭看著我,臉上帶著笑意,“你玩不玩王者榮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