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風雪尋寺人（5）
關宋此人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都這麽簡單，之前寧培平倒是多次被他的表現蒙蔽了過去，以為人家也就隻是一個被怪事逼迫得心智混亂的文藝青年。但實際上卻是一個很有條理的人，不過倒也不是關宋刻意偽裝，而是寧培平過於的先入為主了。
既然說出了洛紮縣這個詞，那關宋此刻就已經算是滿意了，此人來前多半是已經做過準備，知道洛紮縣是深入到喜馬拉雅山脈內部的縣，此處也是寧培平的最後底線，因為再往下走，就真的有生命危險了。
既然說好，關宋也就不再多待，說等到天氣好轉，就可以出發了，所以要寧培平做好準備，要隨時準備出發。
寧培平在藏南地區做向導也算有些年頭了，雖然沒有什麽導遊證，但是比任何外地來的導遊都要專業，此時既然已經打定主意接下這個活兒，對於關宋的囑咐自然就是滿口答應。
“不過……”語氣一頓。
關宋釋然一笑，“按市場價給定金就行。”
寧培平見對方是個好說話的，也就不再故意賣關子。此時最後一步當然是要錢了，不說付全款，但是定金總要付的吧，關宋來這裏這麽幾天不就是觀察這個貢嘎馳名向導是不是值得信賴的本地人嗎？現在確定他寧培平是一個不會拿了定金就跑的人了，就要做出點表示來安寧培平的心思吧。
寧培平平日裏最常做的就是帶遊客，但除此之外那些掙塊錢的活兒也做過不少。所謂的掙塊錢，就是帶一些不想走常規的旅遊路線、不想看常規旅遊景點的人進山，多半都是選擇沒有通公路人跡罕至的無人區雪山，雪線以下的區域是一個價，雪線以上的區域又是一個價，貢嘎周邊的區域是一個價，貢嘎以外的區域又是一個價格。
所以說起價格，這一次的季節本身就已經是比較危險的季節，再加上要一直送到洛紮縣，不是說真的把人家送到洛紮縣城區就可以走了，這樣的話是個人都可以掙這筆錢，實際上得要把人家用自己的經驗送到山裏麵去才行，這一次寧培平不打算把人送到雪線以上去，所以就說了一個有點高，但也不是那麽高的價格，“先付三分之一做定金，我也需要提前準備一些東西的。”
關宋顯然對這個價格比較滿意，“明天給你送過來。”
說完，就推門而出，離開之前仍舊細心地給寧培平將門仔細關好。
第二天一早，寧培平起來的時候，外麵桌子上已經擺放了一摞現金還有一個空了的酒碗。他上前去數了數，除了說好的定金外，還有剛剛和前一天六碗酒的錢。
拿了定金，在這酒館的生活在寧培平的眼裏就不再是淡季時候寡淡似水的生活了。即使每天都生活仍舊是寡淡似水，在他看來也是在準備工作而已。每天起床他都會清點一下這麽多年做向導的裝備，檢查自己用了好多年的老夥計們是否仍舊可靠。
畢竟一旦進了無人區，一身性命就完全隻能靠自己的手和手裏的裝備了。
每天他都會仔細觀察屋子外麵的天氣，默默計算風雪還有幾天可以平息，按照這樣的降雪量汽車大約會在哪裏拋錨，所以自己的腳途可能會有多遠。然後一邊揣測關宋和他的同伴們會什麽時候找過來。
但是他卻很久都沒有等到關宋，自從交完定金以後，關宋甚至都沒有來喝過酒，每天隻剩寧培平一個人。早上起來外麵屋子裏不見人影，也沒有桌子上的酒碗，就好像那個叫做關宋的人和那個發生在遙遠重慶的離奇故事從來沒有出現過、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直到那一天早上，寧培平剛剛醒來，耳畔沒有以往熟悉的雪粒敲擊窗戶的聲音，心中立刻浮現一個念頭，可能要出發了。
他沒有穿昨晚換下來的衣服，而是直接把早就掛在床頭的衣服換上，拎起幾乎每天都會檢查一遍的包裹，最後再檢查了一次，走進外屋，門仍舊關著，屋子裏仍舊是昨晚的樣子，並沒有任何人到來過。他推開大門，陽光落在雪地上，反射出略微耀目的光芒，風馬旗的架子被雪掩蓋了一點，但那數以百計的風馬旗仍舊在清晨的風中獵獵作響。
在風馬旗的旁邊，整裝待發的車隊已經啟動，一個男子正站在最前麵的那一輛車前一邊抽煙，一邊看著五顏六色的風馬旗發呆。而關宋則是坐在這輛車的副駕駛座上麵。
那名抽煙的男子幾乎是在寧培平推開門的第一瞬間就轉過頭，吐出一股煙霧來。
寧培平看著那張隱匿在煙霧中的那張臉，知道這個人其實才是此行的主人，關宋並不是自己真正的雇主。
“出發吧。”待到煙霧散盡，寧培平看見了那人臉上淡淡的笑意，那人的聲音也順著早間的風傳入耳中。
寧培平直接上了第一輛車後座，關宋仍舊坐在副駕駛座上，卻是那名抽煙的男子開車，他長按一聲喇叭，身後的車隊也跟著此起彼伏按喇叭，早已經啟動的車隊就這這一陣鳴笛的聲音，在這個早春的清晨，在西藏的土地上，踏上了尋找一座來自重慶的雪山的道路。
一路上幾乎無言，那男子雖然看起來不算拒人於千裏之外，但是話卻不多，幾乎不會主動與人說起話題。而那個關宋似乎也不再有與寧培平說話的欲望，短暫寒暄一陣以後，就不再多說話，隻是看著窗戶外麵向後退去的雪景發呆。
而寧培平也不是話多的人，也隻是打量窗外的積雪，卻不是為了欣賞雪景，而是觀察情況，看看這列聲勢浩大的車隊最終會在哪個位置拋錨。而關宋口中的這個專業的隊伍，究竟是不是真的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看外麵積雪的情況，此時車隊的行駛速度都受到了影響，，浪卡子縣和洛紮縣之交的一個路段的積雪應該已經相當嚴重，車隊應該就會在彼處拋錨。不過這倒是在寧培平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接下的一段路步行也不無不可，也算是對得起關宋給的錢。
不然，不出所料，在過羊湖以後，在普莫雍錯湖旁邊，就已經有車輛拋錨，不過其他車空餘位置很夠，還是能夠坐得下。再往前行駛一段距離，進入洛紮縣境內以後，就真的走不動了，拋錨的車輛越來越多，隻能所有人下來步行。
再看這車隊，總共一二十人，以那名男子為首，而這群人似乎早有準備，甚至還準備了爬犁，將裝備堆積在爬犁上以節省體力。
這時候，那名男子才對寧培平說了第二句話，“向導師傅，還有多久能夠到呢？“
寧培平心中早有計算，”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應該先在車裏待一晚，明天一早繼續前進的話，下午就能夠到山口了，進山以後我可以繼續再走半天的腳程。”
那人點頭，叫所有人原地紮營，在車裏先過一晚。“
接下來兩天的行程，與寧培平所說的一般無二，其人依靠對地理風俗的熟悉，帶著這一隊人少走了許多彎路，也教授了許多經驗。
到第三天下午，寧培平打算返程，領頭那人也把剩餘三分之二的錢給他。就在寧培平打算離開的時候，那人卻叫住他說：”說不定你今年會認識一個叫做寧川的人，告訴他，顧棠帶著隊員去嘉陵江的排水係統裏麵了。”
寧培平懵懵懂懂轉頭，“我不認識什麽寧川。”
那男子一笑，“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會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