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理智與投降(1)

當天晚上我們三人就動身前往越南,一年內兩次來到這個地方,前後心境卻是多有不同。前者心懷未知卻又有所希冀,後者心知肚明卻有難掩畏縮。因為從胡啟南的口風來看這一次見血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甚至在最壞的情況發生時,將兩係濕蛟核心一舉掃除也不為過。

到長山山脈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上一次來時大張旗鼓留下的痕跡都已經被掩蓋消失,樹林之中一片靜謐,仿佛裏麵已經很不曾有過人跡。

下車以後,就有四五個跟野戰兵差不多裝扮的人圍上來,給我們領路。胡啟南給我介紹說,這就是北京寧家的子弟。

那幾人先是向我點頭示意,隨後便給三人帶路。這幾人應該就是胡啟南所說的高手。

我作為名義上當代寧家的家主,實際上暫時隻是北京寧家扶植起來的木偶角色,要來給白四樓吊唁的消息,胡啟南早已經放出來了,我隻帶幾個人去搞所謂的單刀赴會,算是最後在嚐試一把,希望濕蛟之國的人不要將事情做得太難看。如果嚐試無果,最後也就隻能率先把事做絕了。

因而一行八人沒有隱藏蹤跡,直接向濕蛟湖邊前進,直到進入山林深處,見到密林之中,有白幡高掛,隨風飄**,而腳下終於有很顯眼的外物蹤跡。

一直到濕蛟湖邊,此時濕蛟湖早已經被胡啟南帶人填平,連遺址上都栽植了草木,遮掩陳年舊土,不是知道的人絕對無法想象此處曾經有過一座巨大的湖泊。

站在山坡上,聽見那邊哀樂陣陣,白幡遍地,一口巨大黑色靈柩停在濕蛟湖原址的上方,圍繞靈柩,露天擺放了幾百把椅子,椅子上的人全都身披白袍,額頭上也係著白色布袋。

這裏應該既有兩河一係的三代濕蛟,又有西南一係的三代濕蛟,西南領袖白四樓死了,兩河濕蛟按理說不用如此裝扮,而且從胡啟南提供的資料來看,雙方因為觀念不同路線分歧,可是很是互相看不上眼。

而眼下雙方皆盡披麻戴孝,可見並不隻是為了給白四樓下葬,也有借此機會共同憑吊濕蛟之母的意思。我和胡啟南對視一眼,知道此行恐怕不會善了了。隻怕是兩係濕蛟都有借著憑吊濕蛟之母的由頭,消弭雙方多年分歧,同心戮力的心思。

我們一行人,剛剛在山坡上露麵,哀樂驟然停止,靈柩周圍所有濕蛟齊齊扭轉頭顱,朝我們直視過來。

一行人頓住腳步,站在山側與那數百道目光對視。

一時上下無聲,隻有林海起伏,白幡烈烈隨風。

胡啟南低聲說,“現在你就是寧家家主。”

我提腳順著山勢向下走,速度不算快,身後幾人跟上。我頂著山風,揚聲道:“寧白兩家世交,驚聞白老太爺駕鶴,寧家寧川前來吊唁。”

沒有人應我的聲,我自知此時當然不能再退半步,直接帶著人,頂著數百道目光,徑直穿過飄搖的白幡,直驅白四樓靈柩處。

靈柩前擺放有蒲團,當然是給人行禮用。蒲團兩側跪著孝子賢孫,這些三代濕蛟其實與人類社會的禮儀製度一般無二,我上去跪蒲團上,其他人負手站立在我兩側,所有人都注視著我給逝者行禮,在起身,兩側的孝子賢孫應該將我從蒲團上扶起來,但他們沒有動靜,隻是這麽看著我。

我也不覺得尷尬,而是自顧自站起身來,環視一番在場眾人,偶有幾個白家的熟麵孔,但也叫不出名字來,這些人大多麵無表情,至於另一邊的人,都是麵含恨意,想必這一邊就是兩河一係的三代濕蛟了。

我繼續走吊唁流程,雖然不像諸葛亮吊周瑜似的還寫篇文章涕泗橫流的,但也算得上是感慨之言了。

“白家與我家是世交,無論是寧山的時候還是寧汗青的時候,或者追溯到更遠的時候,總有白家與我寧家相隨左右,算起來,我們兩家也算是百年的情誼。到白老太爺這一代,以邊陲之地發家,才有如今遍及海內的懸回堂,有在時代更迭之際,始終站在寧家身後,才有寧家一往無前,兩家相互提攜,從容至今。不知不覺,白老太爺這寧汗青時代的最後一人,也已經離去了。”

說到此處,也算是感慨之語,我自顧自找了個樹樁子,就這麽坐在白四樓的靈柩前,麵向下座數百三代濕蛟。

“可是,一個時代的徹底落幕,不應該讓人駐足不前,也應該看看將來的路應該怎麽走才是。”

一路走來,濕蛟們片言不發,其實我是有些擔心他們根本就不打算說話,直接動手弄死我們的。但我也相信,雖然兩河一係的濕蛟不好說,但西南的三代濕蛟之中肯定有明白人,那就是已往之不諫,來者之可追。他們過去的確失敗了,而且現在的境遇也很糟糕,但是並不代表未來沒有機會,如果真的和寧家撕破臉或者和人類社會撕破臉,那才是徹底沒機會了。

隻要沒有被仇恨蒙蔽了頭腦,仔細斟酌一番,他們就會發現,此時最後的救命稻草就是寧家,或者說寧家背後的長生計劃。而他們擔心的是寧家卻徹底將之視作異類,打算斬盡殺絕。

寧白雙方的局麵肯定是針鋒相對觸之即發的,但是卻又有那麽一絲最理性的可能性在裏麵,那就是白家放下仇恨,為了延續繼續追隨寧家,寧家放下嫌隙,為了壯大力量繼續信用白家。

理性帶來的圓滿可能永遠是存在的,但不理性的大部分人也是永遠存在的,我現在所做的是就是盡可能將白家從仇恨中拉回來。

從白四樓臨死前要求在越南下葬,可以看得出他是故意在給我們留下恩威並施的機會與環境,那麽就不可能不會托付其他人繼續執行他與寧家媾和的路線。

就像寧山走前,留下胡啟南一樣。

白四樓最大的憂慮可能就是寧家不會接受他的善意。如果是放在寧山仍舊還在,恐怕就不會將白家繼續放在身邊,但我不同,我需要贏得族中的認可。所謂天時地利人和,這才給了我和白家“投降派”心照不宣,相會於此的機會。

沉默半晌,兩河一係那邊已經有人蠢蠢欲動了,但我並沒有將之放在心上,一方麵兩河一係的精銳力量遭遇兩次慘敗,早已經損失慘重,從他們捏著鼻子在白四樓的葬禮上披麻戴孝就可以看出來,再怎麽美化,也是實力削弱,企圖與西南合流。另一方麵我身邊也還有人保護。

所以我重點是在如今勢力仍存的西南白家身上,隻要白家不打算左傾,那兩河一係不值一提。

人群中,白家首排站起來一人,此人看起來五六十歲,頭發花白,一雙鷹目微眯,頗有威勢。見此人站起來,兩河一係那邊也隻得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獨眼男子。

二人就是如今雙方的話事人了,他們還肯站起來,那就是有得談。

我也從樹樁子上站起身來,帶著身後一行人迎上去,卻沒有管那名兩河獨眼男子,先對鷹目老人伸出手去,“老先生就是如今白家的話事人了?”

鷹目老人伸手我和握了握,一隻手如同鷹爪一樣頗有力道,隨意道:“寧川都成了家長,寧氏最終還是脫離不了你們北京這一係。”

我坦誠道:“塵埃未定。不知道老先生如何稱呼。”

他眯著眼睛盯著我半晌,突然露出一個笑,“按理說,你應該聽說過我。”

我一愣,卻也知道這時候叫不出人家的名字來就算是落了下風了,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名字,脫口而出:“白阿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