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釣蛇與殺人(4)

東南沿海的那項研究計劃以後,寧汗青的秘調局就步入了快車道,越來越多的線索從寧家的書籍中被找到,他們甚至找到了一個真正不死的年輕人,這是寧家為寧汗青留下的最大遺產。

從此以後,趕屍人逐漸成為秘調局的邊緣勢力,核心的部分很少再參與,隻是為寧汗青做一些具體執行,但他們感念寧汗青當年將他們從戰場上解救出來,因而秦氏族人對秘調局從來不曾忤逆。

再到後來,就是1947年,寧汗青失蹤了,秘調局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時間分崩離析,隻有廣西巫醫白家和趕屍人秦氏繼續觀望,等到國民政府龜縮台灣以後,大陸的秘調局勢力,就已經不複存在了。

而那個消失在大興安嶺的寧汗青,又是在新中國成立以後站了出來,甚至還得到了西南軍方的支持,他重新將趕屍人、白家、顧家、方相士、寧家等一係列勢力捏合起來,繼續他在廣西的研究。

時間仍舊在繼續,即使寧汗青的權威日漸深重,也不可避免地老去,他日漸蒼老的容貌和逐漸佝僂的身軀,每一天都在提醒他自己以及跟隨著他的所有人,長生計劃真的要失敗了,這個一力推動計劃幾十年的人都快要死了,遑論其他人呢?

就是在那個時候,寧汗青周圍的人逐漸與他離心離德,而在其他人看來,老年的寧汗青也已經變得不像當年那樣豁達可靠,而是深沉猜忌。

很多人就是逐漸在那時候疏遠了寧汗青,而趕屍人卻再一次得到了寧汗青的重視。

這是一種很怪異的變化,因為那時的長生計劃與寧汗青本人都是窮途末路,強弩之末,人們隻是在觀望,而不是在參與,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寧汗青死亡的那一天,有時候,英雄造時事,一個人的死亡,就是一個時代的落幕。

而就在這個所有人都在等待大幕落下,人們也相信,寧汗青本人也在等待大幕落下的那一天的時候,他卻開始了新一輪的動作。

他拖著蒼老的身軀,做出了許多人們看不懂的決定,其中與趕屍人有關的決定,就是將一部分秦氏族人搬遷到重慶,一部分趕屍人搬遷到廣西。

再之後,寧汗青就死了,就是這麽簡單,那個如同陰影一般籠罩在所有人頭上幾十年的任務,躲過了數不清的明爭暗鬥、明槍暗箭,將長生計劃緊緊抓在手中的人物,真的說要死都時候,也就這麽死了。

不,準確的說,在1973年,那個老家夥像1947年那次一樣,消失在大興安嶺的深處。最開始,人們還提心吊膽等待了很多年,直到1976年,東方巨變,又過了兩年,市場經濟的滾滾洪流襲來。

某個時代徹底落幕了,某個時代也徹底落幕了。人們開始做自己的事情,失去了寧汗青的寧家開始從事房地產,北京的顧家有一個叫做顧南山的小流氓崛起,開始做對外貿易,四川的方相士們混跡在海內外的唐人街,遊走於黑白兩道,廣西的白家,把中醫的連鎖店開到了海外。

大家都默契地不再聯係,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那個時代,都開始在新的時代中奮力一搏,也許這群在新世界中擺脫枷鎖如魚入海的人們,會在午夜夢回之際夢見很多年前那個如同夢魘般的老人的身影,驚醒之後,會因為隻是虛驚一場而額手稱慶。

那個人,與那個理想,最終被一廂情願地遺忘了。

而最大的輸家,就是曾經最支持寧汗青的秦氏族人。

他們被殺光了。

這並不誇張,這是一個實施在秦氏頭上的滅絕計劃。在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們不知道,隻知道,當族中在外的子弟意外死亡率越來越高時,他們已經無能為力了。

即使族中長老要求所有秦氏子弟回到湘西,不得外出,也於事無補。

這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封閉的年代,即使詭秘如趕屍人,也經受不住新時代的**,也有生存下去的需求,也有活得更好的欲望。交通的極大便利使得他們失去了自傲的資本,火葬技術、冷藏技術,趕屍人就和所有的老手藝人一樣,在古老的鄉村中凋零下去。

又如同發生在這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無數鄉村中的一樣,秦氏族人中的年輕人們背起行囊,看了看站在身後的老人們,說我要趁年輕出去闖一闖。不同的是,秦氏的子弟,大多再也沒有回來,他們死於車禍,死於火災,死於自殺,總之,警方的死亡通知單頻繁地送進湘西的那個小村子中。

唯一的兩處意外,就是重慶與廣西南寧城市中的兩處秦氏聚居點。

這個時候,真正了解寧汗青的老人大多已經死了,秦家年輕人中還記得寧汗青的人也有,但大多不了解他。隻是隱約知道,重慶與南寧的兩處聚居點,是寧汗青一首促成,這可能是寧汗青察覺到什麽以後,對他們施予的最後援手。

可是,當時代繼續前進,最後的兩個聚居點也失守,秦氏子孫,再次開始離奇死亡,或者意外失蹤,總之,人數越來越少,這甚至引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但調查一段時間後就不了了之。

因為這是一場以十年為基本單位的緩慢滅絕計劃,等到有關部門察覺到問題時,這一支姓秦的族群,人數已經低到了可怕的地步,族中甚至再也沒有年輕人出生,即使年輕人出生了,也不敢再姓秦,也不敢再學習那個家族流傳的手藝。

這支秦姓族人中,最後一個還掌握了控屍術的人,叫做秦獨,孤獨的獨。

他生活在重慶,也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才的存在,也許這個世界上注定有些人要走上熱血的道路,秦獨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離開重慶,開始追隨先輩的足跡,回到了早已經化作荒山野嶺的湘西祖地,順著大江的足跡,走遍的了整個南方水係,他堅信,秦氏的詛咒,一定與這個來自千年前的趕屍人身份有關係。

但這個注定要改變這一切的人不僅沒有放棄這個身份,反而繼續鑽研其中的奧秘,他甚至可以驕傲地說,從兩千年前的那具屍體搖搖晃晃踏出第一步開始,到此刻為止,我秦獨,是最天才,最偉大的趕屍人。

那個時候的他意氣風發,不可一世,想要將趕屍人再次發揚光大,直到黑影的出現。

黑影發現了他,黑影無處不在,黑影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殺死他,秦獨開始流亡,他隱姓埋名,改頭換麵,逃匿在中國的每一個城市,但黑影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但天才注定是天才,賭徒也注定是賭徒,心高氣傲的秦獨卻不屑於像一隻喪家之犬,隻為保全性命。他幾乎是挑釁般地出現在一個又一個臨水臨江的城市,挑釁著每一個依靠水源追溯著他的黑影。

這場追殺,持續了近十年。

在這十年裏,秦獨越來越輕鬆,因為他已經摸清了黑影的一切規律,他甚至開始反殺,他開始報複這群滅絕秦氏的黑影。他甚至回到了重慶,回到了嘉陵江,他已經不滿足於這種效率低下的報複,他想要一勞永逸。

但是,盡管他已經掌握了黑影的弱點,在黑影的追殺中如魚得水,幾乎是像貓戲耍老鼠一般,但黑影始終斬之不盡,直到那個神秘的老家夥的出現,給予秦獨指點。

於是,秦獨在那個突然出現、隻見了一麵的老家夥的指點下,進入了嘉陵江邊的某個地下排水係統,如同鬼魅一般生活在裏麵,幾乎不再出去,等待某個人的到來。

直到這一天,那個他一直等待的人出現了,秦獨知道,最終的決戰即將到來,世人都道趕屍人已經消失。

可事實不是這樣,我,秦獨,最後一個趕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