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釣蛇與殺人（3）
人類文明成果的任何一次積澱，都來之不易，尤其是在生產力及其低下的那個漫長歲月中，掙紮在溫飽線上的人們根本沒有探索與積累的意識。
所以除必要的衣食住行學以外，其他範圍內的技藝在曆史上大多經曆過無數次斷代再斷代，甚至在曆史上根本就沒有留下姓名，隻剩下";**巧技";四個字的籠統稱呼。
所以，趕屍人這一門行業的出現，可以說是曆史的巧合，乃至於奇跡，他們在巧合中發現了趕屍的技巧，又奇跡般地傳承下來。
而在那個";人相食";的年代，秦氏祖先究竟是為什麽在連肚子都填不飽，生命安全都難以得到保障的情況下，將目光轉移到那些詭異出現在死人骨骼中的黑蛇上去，個中緣由，早已經不得而知。
總之在秦氏族人口口相傳下來的傳說中，在那個千裏無雞鳴，白骨露於野的年代，秦氏祖先發現了黑蛇的秘密。
那是一種廣泛生存在我國南方水域的蛇，秦氏族人們原本以為它們隻是生活在湘西的部分長江水域，但隨著後來趕屍人們的足跡不斷延伸到全國各地，他們發現這種黑色的細蛇廣泛生存在整個長江水係與珠江水係，甚至於怒江水係都存在他們的身影。
秦氏祖先們發現，這種蛇喜歡在水中產卵，或者幹脆從耳鼻喉口進入人的體內產卵，卵會隨著血液的流動進入人體全身脈絡之中，最後孵化出細若發絲的蛇來。
如果在蛇卵孵化以前，宿主就已經死亡，或者幹脆母蛇就是在宿主死亡以後才進入體內產卵，那麽蟲卵就不能隨著血流遍及全身各處，最終它們隻能堆積在骨骼中孵化，這也就是秦氏祖先在死人的腿骨裏麵發現黑蛇的原因。
秦氏族人還發現，如果黑蛇在一個人活著的時候進入體內，那麽這個人就會變成神誌不清的瘋子，如同鬼上身一般，於是秦氏族人殺死每一個體內進入黑蛇的人，因為他們已經變成了不可挽救的惡鬼。
那一年，天大饑，餓殍倒於荒野，餓民從中得食，這是上天降下的災難，也是賜予秦氏族人的一個殘酷血腥的實驗場。如果沒有這麽多死屍，利用黑蛇操控死屍的規律，可能永遠也不會被人類總結出來，趕屍人這個職業可能永遠不會出現。
但是在那個人相食的時代裏，一具一具的屍體成為了秦氏族人獲取經驗的絕佳載體，甚至可以推測的是，那時候秦氏族人中，一定出現了一個絕佳的天才般的人物，說服他們，帶領他們，在這次大饑荒結束之前，總結出了利用黑蛇趕屍的規律。
盡管他們並不擁有利用實驗進行歸納分析的科學精神，但實際上，他們已經在那麽做了，如果一個上千年以後的現代的科學家去觀察這一群生活在中國湘西的秦氏族人，會驚奇地發現，近代科學思維萌芽，竟然來自於一群生活在蠻荒之中，進行某種殘酷死屍實驗的愚民。
他們捕抓黑蛇，飼養黑蛇，將黑蛇的卵注入到死屍中，或者直接將母蛇通過死者的口腔放進體內。他們發現利用某種植物根莖的汁液，以及配合特定聲音的吟唱，就能夠操控死屍中的黑蛇做出特定動作。
也許是在某一個夕陽西沉的午後，在某個點著篝火的潮濕山洞裏，當一具死屍伴隨著詭異的吟唱聲與鈴鐺的聲響，搖搖晃晃從稻草上站起來，伸出雙手，雙腿骨骼中的黑蛇們被草藥氣息與詭秘吟唱吸引，帶領那具具有特殊意義的死屍躍出它的第一步時，世界上的第一個趕屍人，誕生了。
這就是趕屍人的曆史，也許，這個世界上的科學分為兩種，一種是已經被證實為科學的科學，如日心說，一種是沒有被證實為科學的迷信，如趕屍人。那麽這個世界上的迷信又分為兩種，一種是身披迷信外皮的科學，一種是身披科學外皮的迷信。
總之，趕屍人從此以後就活躍在湘西的土地上，這是一個長期屬於蠻荒之地的區域，即使是1949年以後，這片土地上都經曆了一段時間的魚龍混雜的時期。秦氏族人就是在這個離中原不遠又不近、不屬於兵家必爭之地的區域，靜靜觀察中原的局勢。一待天下分崩離析，他們就以一種詭異的姿態活躍在戰場上，他們曾將死在夷陵戰場上的蜀軍送回成都，也曾投身嶽家軍，將一具一具英烈屍骨帶回長江以南，在太平天國起義時，最初那群揭竿而起的廣西狼的屍身，也是交由這群湘西人送回廣西金田。
趕屍人的傳說，流傳在這片土地上，他們奇跡般地走過了上千年的治亂興衰，王朝更替，沒有像這片土地上其他傳承一樣悲哀地斷絕，而是極其頑強地傳承下來。
趕屍人的衰弱，來自於近代。
近代以後，趕屍人為北洋政府效力，那時候，由於近代槍炮的引入，秦姓趕屍人的人員已經極大地減少，很多人都是死在槍炮之下，但是他們的屍體不會回到湘西，而是被原地安葬，因為趕屍人因為日久天長地馴服與飼養黑蛇，加上草藥氣味的浸染，即使他們已經死了，黑蛇也不敢在他們體內產卵，也不可能在秦氏族人的屍體內存活。
這就是如此一個悲哀的現實，趕屍人帶回無數客死他鄉的屍體，他們之間的大部分人卻隻能夠埋骨他鄉，醫家有這樣一句話，醫人者不自醫，也許人世間的道理，就是這樣的變化無常吧。
北洋軍閥亂戰是秦姓趕屍人人口在近代以來的第一次大幅度削減。
改變這個情況的，是一個叫做寧汗青的人，他是廣東國民政府的早期成員，後來北伐戰爭、寧漢合流、南京國民政府成立，趕屍人劃入中央軍的後勤部，就是在這個時候，寧汗青注意到了秦氏族人，他敏銳地意識到，南京政府的建立絕對不是太平盛世的開始，那個東洋國的虎視眈眈，讓寧汗青認為這片土地上的血，還遠遠沒有流完。
秦氏族人不能再無謂地犧牲在戰場上。作為華夏大地上流傳千年不斷絕的少數傳承之一，絕不能就這樣毀在戰場上。
於是他叫停了這一切，從此以後，趕屍人劃歸到一個叫做秘調局的部門之下，直接歸屬那個叫做寧汗青的人負責。
最初寧汗青對趕屍人控製死屍的方法無比感興趣，因為他當時正在籌備長生計劃，但是長生計劃自從1644年以後就停止了，在寧家流傳下來的無數文字記錄中，很難找到開始計劃的切入點，趕屍人的出現，引起了寧汗青的興趣，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種控屍術與他的研究似乎沒有什麽關聯，本質上說，這就是在屍體的體內裝上了一些發動機而已，並不能真的是使屍體運動。
唯一與長生有一點相關的就是那種黑蛇，它們在進入活著的宿主體內以後，並不會危害宿主的生命，而是達成一個二者共生的關係，這種共生的平衡究竟是如何達成的，引起了寧汗青的關注。
但很快，他就被轉移了注意力，寧家流傳下來的文字資料中，終於發現了有價值的東西，秘調局的精力很快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東南沿海的一個考察計劃中去了。
正是這一次微不足道的疏忽，使寧汗青與某股勢力擦肩而過，也使趕屍人錯失了最後一次拯救自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