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鬼與嘉陵江（4）
寧三換了個方向，悄無聲息走了幾步，想了想，又把手機屏幕按滅了，反正這排水迷宮雖然複雜，但地形還算是千篇一律，當務之急，是讓自己不那麽顯眼。
才剛走了幾步，就聽見有人在前方的黑暗中交談。聲音很小，但不是那種刻意屏住呼吸的小，而是發出聲音的人本身就隻能用氣聲說話的那種感覺。寧三頓住腳步，躬下腰向聲音傳來處緩慢挪過去，他突然記起小時候看過的《成龍曆險記》，裏麵聖主不就是這種聲音麽。
好家夥，重慶下水道裏有一堆聖主。
寧三覺得有一些荒唐，荒唐的是自己的心態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被曆練得如此韌性十足了，要是擱以前，現在哪裏還敢一個人聽牆根，溜都來不及。
氣聲說話並不容易聽清楚，那邊說話的人普通話還不大行，總感覺聽得懂，可在真的要聽的時候，卻又好像是雲裏霧裏。
寧三壯著膽子，又向前挪了兩步。
人的呼吸，大部分時候是沒有聲音的。但是當你希望它不發出聲音的時候，呼吸聲又會越來越急促。寧三覺得自己不能再向前了，再靠近的話那堆聖主就算是瞎子也能發現自己了。
他所在水泥墩子後麵，眼前是一片黑暗，身後也是一片黑暗，而身前的黑暗中，傳來了一陣陣氣聲的竊竊私語。他認真聽了半天，聽不懂，就在他打算打道回府的時候，耳朵裏突然劃過了一個熟悉的音節，勾得寧三又停下腳步繼續聽。那些聲音就在那裏一聲接一聲地說，雖然聽不清說的什麽，但憑借音色能夠分辨出有很多人。
終於，寧三聽清楚那些夾雜在莫名話語中的熟悉音節究竟是在說什麽了，他們說的是，寧川。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寧川兩個字的音節頻繁出現在那些“聖主”的交談裏麵。
寧三突然感覺汗毛直豎，他可能知道那個流浪漢為什麽知道寧川了。這群人究竟是在這個下水道裏合計自己多久了？
跑！
一股直覺般的衝動湧上心頭，寧三下意識在地上一個後翻滾，水泥地麵即使隔著衣服都蹭得後背火辣辣的疼。好在這一直覺反應是正確的，隻是寧川自加格達奇時就激發出來的被動技能，多少已經救了自己幾條命了，果不其然，一聲破裂的響動從他剛剛聽牆根的地方傳過來，隨即是一個氣聲，“你跑到這裏來了。”
寧三來不及感受後背火辣辣的疼，但是顧不得那麽多，掏出手機，在屏幕上畫個“v”字，手電筒亮起，借著光亮轉身就跑。
打開手電筒，這是萬不得已的事情，在這排水係統裏，摸著黑走兩步還成，但要是拔足狂奔，肯定會在一根又一根的水泥墩子上撞得頭破血流。在電光火石之間，寧三就已經做好了斟酌，那些“聖主”能夠憑借一點呼吸聲就發現自己，那多半不是靠的眼睛，而是聽覺，自己拔足狂奔，所在位置多一定是暴露無遺，那開個手電筒，也算是多這一個不多，少這一個不少。
瞬間分析清楚厲害關係，又迅速打開手電筒，那氣聲說的“跑到這裏來了”，“了”字還沒落地，寧三已經跟個兔子似的拐到另一條排水通道裏麵去了。
就聽見身後謔謔笑聲傳來，不正是那群“鬼”的笑聲嗎，感情這還是喜歡用氣聲說話的“鬼”。
寧三的體力已經比以前好了很多，至少拔足狂奔幾分鍾下來沒有火燒氣道的感覺。
手機手電筒的光隨著手甩來甩去，水泥墩子高大的陰影亂晃，晃得人眼暈，寧川感覺身後的腳步聲緊緊追著，而旁邊一閃而過的甬道裏麵也有黑影出來。
不知不覺，爬了一個很高的水泥陡坡以後，麵前是一個巨大的鋼鐵水泵，寧三繞過去，慌不擇路跳到一個過水口裏麵去，眼前又是豁然開朗，繼續狂奔。
就跟神廟逃亡似的，一個彎道接著一個彎道，你以為過了這一陣就到終點了，其實永遠到不了終點。
寧三突然感到絕望，因為身後的腳步聲始終不曾遠去，而越來越的聲音仿佛都要聚集到這邊來了，這是一場圍獵，而獵物的體力，終於要瀕臨崩潰。寧三很久沒吃東西了，堅持到現在，已經是體力激發的結果。
神思朦朧，好像要倒地了，腦子裏燒得慌，恍恍惚惚間，寧三突然想起抗日片裏麵的地下工作者們。先輩們究竟是什麽在大街小巷裏跑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