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鬼與嘉陵江(1)

寧三終於近距離觀察到了黑影。

他回憶起了廣西長寧底下的食人怪物,當時我們把它稱之“小蝸”,實則是太歲的成年形態,足部是黑色糾纏的觸手。那怪物最令人記憶深刻的,就是它身上的顏色,“絕對黑色”,而這揮之不去的黑影身上的顏色,也是這一種黑色。

寧三想要跑,但那黑影重新扭回去,啟動了汽車。而寧三則感受到香味的愈發濃烈,那木牌仍舊在緩慢地搖擺,而先前隻是若有若無的香味卻仿佛變成一根繩索一般纏繞在他的身上。

蒙汗藥?

寧三的意識逐漸昏沉,漸漸的連喉嚨都不再受控製,連聲音都不再能夠發出來,最終隻能夠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醒來。

但很快,他就醒了過來,恢複意識的寧三感到身上仍舊沒有力氣,但好在意識逐漸清醒過來。

他被人扛在肩膀上,眼前一片黑眼。手足處也被捆住。

扛著他的人正在行走。而寧川則聽到了江水流動的聲音,夜風帶起的灘塗泥腥味也撲鼻而至。背著他的這個人,肩膀很軟。

寧川好歹也是被扛著逃命無數次的人,早已經能夠通過腹部的觸感察覺出不同的人的肩寬,骨骼的硬度,並且通過身體的起伏揣摩這個人走路的姿勢。

畢竟這是無數次逃命得出來的經驗。

而奇怪的是,眼下背寧三的這個人,肩膀上軟綿綿一片,好像沒有骨頭一樣,至於身體的起伏,就更不存在了,扛著他的人就好像是安裝了防震裝置一樣,幾乎是沒有任何身體起伏地在行走。

其實寧三大致也能夠猜到自己所在的位置,能夠聽得見江水流動的聲音,隨著夜風還能夠聞到泥土的腥味,那多半都是嘉陵江邊了,此時剛開春不久,嘉陵江邊的灘塗地大多是鬆軟的,正常人在上麵行走就更吃力了,怎麽可能還平穩地背著一個人?

寧三嚐試動了動,就感覺箍在背上的手力道加大了。他的喉嚨仍舊酸軟無力,無法發出準確的音節,想要說話,但隻能哼哼唧唧了兩聲,就不再嚐試說話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最終江水的聲音逐漸隱去,泥土的腥味也不再那麽撲鼻,當寧三被仍在地上的時候,他感受到自己的喉嚨又能夠受到自己的支配,於是寧三開口說道:“你是誰?”

眼前仍舊黑暗,四周一片安靜,那人已經離開了嗎?自己現在又身在何方?

就在寧三慢慢活動手腳,想要將手腕從繩索中掙脫出來的時候,身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是一種笑聲。

很沙啞,很怪異,謔謔、謔謔謔、謔謔、謔謔謔。

而且這不是一個人的笑聲,而是很多個人的笑聲,這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頻繁。笑聲中陰森的氣氛和亢奮的情緒也也來越來濃烈。一陣又一陣,直到寧三通體發涼,直到寧三毛骨悚然。

終於,那些誅心一般的笑聲又逐漸稀疏下來,終於歸於安靜,又好像什麽人也不曾存在過一樣,但寧三卻不敢再輕舉妄動,他知道,自己身邊一定有很多“東西”。

終於,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鼻尖若有若無籠罩了一股腥臭的味道,寧三感到有東西停在了自己的頭邊,甚至能夠感受到某種散發著腥臭味道的東西就在自己的鼻子前麵。

“我們是鬼。”

一道沙啞的嗓音傳入寧三的耳朵,這是在回答寧三之前的問題。

“你們要幹什麽?”寧三又一次詢問。

而那道聲音卻不再出現,笑聲也再也沒有響起,寧三就這麽眼前蒙著一塊黑布,感受著身下堅硬的地麵,在這裏度過了難以忍受的一夜。

睡著是不可能睡著的,他嚐試著在地上蹭來蹭去,想要調整一個舒服一點的姿勢,也不知道是因為那種香味的後遺症還是因為寧三的心太大,他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是被人叫醒來的。

眼前的黑布已經被摘掉了,某一瞬間寧三甚至以為昨晚的一切隻是一個夢境,但酸痛的身體和手腕告訴他,自己仍舊處於危險之中。

叫醒他的人,是一個叫花子模樣的人。穿著破破爛爛,依稀可以看出來他上身應該是一件紅色的女士羽絨服,隻不過現在已經快變成黑色了,下身是一條開了線的灰色毛褲,一個褲腳長一個褲腳短,腳上則是兩隻不一樣的鞋子,明顯就是一個流浪漢的模樣。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黃的牙齒來:“你醒了?”

寧三手腳仍舊被綁著,隻是眼睛上的布已經被流浪漢摘下來仍在一邊了。

寧三感到自己的嗓子仍舊酥酥麻麻,裏麵好像有什麽東西一樣,他咳了咳,但什麽東西都沒咳出來。流浪漢死死地盯著他,仍舊說:“你醒了?”

寧三有一點心慌,自己手腳被綁著,這個流浪漢要是心懷不軌,自己可是毫無還手之力。寧三打量一番四周場景,自己似乎是身處一條廢棄的隧道中,四周都是粗糙的水泥胚子,大片大片的青苔從水泥牆壁上生長,一直延伸到地麵上。

隧道兩頭是一片陰暗,而寧三和流浪漢所在的地方,頭頂上懸掛了一盞昏黃的燈。

寧三忍著頭疼,“這是哪裏?”

那個流浪漢仍舊咧著一口爛牙,滿是褶子的臉上帶著笑問他:“你醒了?”

寧三隻得耐心地回應說:“對,我醒了,你是誰?“

“我?”流浪漢臉上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我不記得了。”

寧三覺得這人多半是神誌有一些不清醒,好在看起來沒有什麽惡意,也沒有打算真的去問他的名字,而是繼續問道:“這是哪裏?”

原本寧三以為這是重慶的某處下水道之類的,但流浪漢說:“這裏是下水道啊。”

“你給我把繩子解開?”寧三嚐試著問。

流浪漢突然收斂了臉上癡呆的笑容,麵無表情地看著寧三,“你是誰。”

寧三隻得說:“我是寧川。”

寧三心說說了你也不認識,結果那流浪漢竟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噢,原來你就是寧川啊,我認識,我認識。”

他竟然拍著手在一邊笑起來:“原來你就是寧川啊,原來你就是寧川啊,我認識,我認識……”

寧三驚疑不定,這個瘋子怎麽會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誰?你為什麽會認識我,這是哪裏?”

“我認識你,你是寧川,我認識你,你是寧川。”那瘋子一般的流浪漢一邊拍著手,一邊樂樂嗬嗬離開了,消失在陰暗的隧道中。

寧三忍不住罵了一聲,他娘的,這到底是走了什麽背運。

這時候他仔細打量四周的情形,發現那流浪漢說得好像真的沒有錯,這裏的確是下水道,準確的說,是城市下麵的排水係統。就在不遠處還有寬闊的排水通道,隻不過多半已經是幹涸的。

這裏多半就是重慶老城區廢棄的排水係統,以前通往嘉陵江,已經停止使用很多年了,隻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頭頂上又為什麽有一盞昏黃的燈。

就在寧三以為自己要在這裏餓死的時候,通道的盡頭又傳來了腳步聲,那個流浪漢竟然又來了,手上竟然拿著一把生鏽的菜刀。

寧三下了一跳,在地上蹭了蹭,“你要幹嘛?”

流浪漢樂樂嗬嗬說:“放你出來啊。”

他走過來,不顧寧三的警惕,用這把生鏽的菜刀依次將寧三手腳上的繩索解割開。

“謝謝你。”寧三站起身來,一邊活動手腳,一邊對流浪漢說。

流浪漢仍舊帶著癡呆的笑意,“寧川,你快走吧。”

“你是哪裏知道我的名字的?”寧三忍不住問。

“寧川,你快走吧。”流浪漢突然壓低嗓子,緊張兮兮的樣子,縮著頭,滿是泥垢的臉上隻有兩隻眼睛鬼鬼祟祟地四下掃視,“你快走吧,這裏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