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關於自己殺死自己的哲學問題（8）
我知道不能再順著元誌的思維想下去，越想越發毛。隻能暫時將我的身份的問題放在一邊。人從來都是自私的，我不可能為了另一個自己而自殺，即使從先後上來講，我是今天才出現。但當我出現的那一刻，就已經完成過往二十年的積澱。
元誌欣賞夠了我的表情，最終歎了一口氣，仍舊麵帶戲謔道：“雖然我開了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但我對於鏡中世界的基本觀點是不變的，那就是鏡中人才是真實世界的人。”
我冷冷地看向他。
他繼續道：“在我發現你是鏡中人的時候，我是很激動的。所以我做了一個關於鏡中人思維的測試，從結果來看，你和原身一模一樣，所以完全可以取代原身的存在。”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我：“當你和原身相遇的時候，勢必會展開一場生死鬥爭。而我，則會站在你這一邊。但是作為回報，你需要陪我去鏡中世界走一趟。”
我神色不定，看向他那種變換過太多神情的臉，現在他的神色是一種大局在握的平靜與自信。我在心底斟酌這件事情。
如果真的存在兩個世界的話，我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與我肯定是不能夠相融的。如果我現在選擇回到上麵，找到李元一他們，當他們發現我不是原來的寧川時，他們還會接納我嗎？
我想並不會，他們會把我當做鏡子裏出來的怪物，他們會找回原來的寧川，同時不會讓我再存在。
這實在是一個悖論，這是在為我好，我也很願意他們這樣做。但最終損害的還是我自己的生命。
如果我跟著元誌，去那個鏡子裏的世界，讓原身的我回到原來的世界。各安其位各找各媽，說不定也是一個解決的辦法。
心中打定主意，但我沒有馬上表露出來，因為我不信任元誌。
我打量著他，這張臉不再帶著瘋狂的神色，反而有一股科學家的平靜與超脫。弄得跟個世外高人似的，怎麽不貼個假胡子了去算命呢。
“那你如果在鏡中世界，遇到了你的鏡中身怎麽辦？”
他嗬嗬一笑，“我說過，對於鏡中身與原身誰應該繼續存在的問題，我的觀點是鏡中身應該存在下去。我前往鏡中世界的原因有一部分就是為了找到我的原身，讓他來繼續我的計劃，而我，就不必再存在了。”
他用一種很冷靜的語氣談論自己的生死，輕描淡寫安排下一個殉道者一般的結局。
“你怎麽知道鏡中身願不願意繼續你的計劃……”我剛剛問完就反應過來，在潛意識裏麵，我還是把鏡中身和原身太過於區別開來，其實二者就是同一個人，他們的喜怒哀樂，心之所向，全都是一模一樣，因而根本不存在鏡中身是否願意聽從元誌安排的問題。
他一笑，沒有回答，道：“如果你想好了的話，就開始吧。”
他打算要去鏡中世界了。
我最終點點頭，為了各安其位，拚了。
他交代我道：“此處水流平緩，便於下潛，但是在下潛的過程中，一定要堅持屏住呼吸。”
我點頭，“知道。”
他又道：“如果出現任何問題，在那樣的環境下我不可能有餘力幫助到你，因而生死有命，一切全憑你自己掌控。”
等到注意事項交代完，就開始下潛。元誌認為，理論上來說，隻要接觸到了鏡麵就能夠進入那個世界，我卻對是否存在這樣的可能性而心中沒底。
即使能夠進入到另一個世界，冒險也還沒有結束。最危險的旅程才進行到一般半，因為我們會出現在那邊的河底，另一段驚心動魄地上浮過程才是最要命的。那時候肺裏的氧氣恐怕早已經耗盡了。
我真傻，真的，為什麽一路上光顧著逃命，把準備好的潛水器具扔得差不多了，那玩意兒雖然重，但終究還是能保命啊。
即使後悔也於事無補，人生的許多事情都是在進行一次又一次的試探。無非這一次的試探代價是自己的生命。
想到這裏我突然有一些釋然，反正我是個鏡中身，我死了，另一個自己還會很好很好德活下去，我寧川其實不會有任何損失。有什麽好怕的呢。
在我婆婆媽媽想七想八的時候，元誌已經做好了下水前的熱身運動，連腿都拉了幾輪了，這會兒正扭腰呢。
“行了，走吧。”
他看了我一眼，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牛氣衝天的樣子。
我以前學過一點遊泳，被教練站在遊泳池邊兒上拿長杆子捅過一個月，最基本的常識都有掌握，因而也不是全無底氣。
遊到距離岸邊不遠的地方，水深就陡然加深，因為這岸並非自然形成的，因此不像自然界中的河流岸基一樣緩慢向下，而是筆直向下，跟斷崖似的。
水質比較幹淨，沒有什麽雜物，也沒有野草一類的水生植物。
水很深，當我下潛之後，在水裏睜開眼睛，由於水質幹淨，眼睛並沒有刺痛的感覺。向下看去，幽幽的河床朦朦朧朧，隱藏在波瀾不驚的河水下麵。
越往下潛，耳中傳來的轟鳴聲就越大。因為沒有防護器具，這是耳膜受到水壓壓迫而發出的聲音。竟然有一種莫名空靈的感覺。
水深而黑，並非說水流本身變成黑色，而是由於深度的疊加而顏色變深。大海其實並不是藍色，大海其實是黑色。
按理說這樣深度的河水並不會形成黑色的視覺效果。但是當我向下看時，水下是一片深邃幽寂的黑色。
隨即我反應過來。因為我看到的，不隻是有我所在這個世界的河水。
還有另一個世界的河水。
繼續向下潛，肺部發熱，胸口好像壓了一顆千斤巨石，壓迫我要呼吸。我憋住口鼻，這個時候隻能一鼓作氣，不能猶豫，繼續向下。
終於，當我抬頭向上看時，之間到神色的河水背景下，元誌下潛的身影跟在我背後，如同黑色的大鳥墜落。
我低頭，“鏡子”近在眼前。
我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