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四十年前的青年(1)

奇異夢境?

我第一反應就是指我那個接電話的夢,在一間沒有窗戶的房子裏,擺著一架固定電話,電話線接到地下去,當鈴聲響起,夢中的“我”頭痛欲裂。

我不知道這個時候是否應該告訴他這個夢境,其實這個時候麵臨著一個選擇,我不知道哪一個答案是好的,哪一個答案是會害死我的。

最終我猶豫問道:“你是指,什麽方麵的夢境呢?”

他遲疑了,然後沙啞著嗓子道:“各方麵的夢都行,隻要你覺得是一個奇怪的夢境。”

最後我咬了咬牙,心說我做的那個夢多半都有問題,而眼前這個怪人肯定知道一點什麽,這就更證實了我的夢有問題。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以後估計就再難解開這個疑惑了。

我斟酌詞句道:“這位壯士,你說,如果我最近的確做過一個比較奇怪的夢,會怎麽樣呢?”

他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什麽樣的夢,給我描述一下。”

我幹脆道:“在一間看不見窗戶的木屋子裏麵,‘我’麵前擺了一部電話。”

我說完,又是一陣安靜,沉默中隻聽見他壓抑的呼吸聲。一道長長的出氣聲之後,隻聽見他低聲道:“是了。”

我連忙問:“什麽是了?這個夢有什麽問題嗎?”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身在黑暗裏走來走去,隨後傳來了他翻找東西的聲音。這時我才發現這處空間似乎很大,裏麵也堆放了許多的雜物。

隻聽見他翻找了半天,各種聲音聽了個遍。最後幾聲清脆的打火機聲響傳來。一抹幽藍色的光芒亮了起來,我仔細一看,竟然是一根蠟燭。

他又相繼翻出幾根蠟燭,去掉包裹著蠟燭的油紙,點燃之後擺放到各個角落。

這時候我才麵前看清楚了眼前空間的全貌。

不由後退一步,坐在地上。

眼前是一處沒有窗戶的房間,房間中間擺放著一架固定電話,電話線延伸到地底去。

房間裏堆滿了雜物,一堆一堆的軍大衣、老式鍋碗瓢盆、一摞一摞的書、角落裏淩亂的床鋪。

這是一間修建在地下洞穴裏麵的房間,房間裏的人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

我再看那個人,跟個野人似的,全身上下找不出一處幹淨的地方,他在角落裏翻翻找找,竟然找出一把折疊椅來,打開來放在地上,他說:“這位同誌,你坐吧。”

我坐下來,那人又從角落裏抱出來一堆柴火,我仔細一看,不就是那被我們拆了兩次的後現代主義大樓嗎。他把柴火點燃,架了一口吊鍋在上麵,又在一個角落裏提出小半桶清水來,見我疑惑,他道:“那邊有一口泉眼。”

“哦。”我點點頭,這邊的岩洞係統受流水侵蝕的痕跡很明顯,有泉眼也不奇怪。

那人隨手又翻出一包壓縮餅幹來,看包裝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了,軍綠色的外包裝,裏麵是一層油紙,在打開後,裏麵每一塊壓縮餅幹上竟然都有防水的油紙包。

“我不怎麽吃這個。”他啞著嗓子道:“隻是偶爾煮一次吃。”

他沒有說其他時候吃什麽,兩個人靜默坐在那裏看著過鍋中清水翻滾,壓縮餅幹在氣泡之間上下浮沉。我知道他肯定有話要說,而且這個人肯定就是能夠解答我的疑惑的人。

他突然站起身,道:“我去換身衣服。”

說完佝僂著身形從一堆雜物裏又翻出一個油紙包著的東西,轉到角落裏去換上了,那是一套整齊,幹淨的軍裝。不過已經是70年代的老式軍裝了。

他的身形卻不像軍人那麽筆挺,穿上之後反而畏畏縮縮束手束腳,像個模仿人的猴子。

他洗了把臉,臉上滿是皺紋,毛發已經長到腮幫子上麵去了,出奇的,膚色竟然很白。他又找出一把剪刀來,把那些幾乎快要拖到地上的頭發和胡子隨手剪掉一些,然後勉強整理一番。

做完一切,這個身著軍裝的野人坐在了我的麵前,吊鍋裏麵的壓縮餅幹已經煮成糊糊狀,他找出一個搪瓷碗來,上麵還印著偉人的頭像,又找出一把勺子。盛起來,遞給我。

看我猶豫不敢吃,他又道:“同誌你放心吧,保質期很長的。”

人在屋簷下,吃一點應該也不會死,我就接過來象征性德吃了兩口。

他就隨地坐在那裏,想了想似乎覺得不對,又找出一把折疊椅來打開,僵硬地坐下。

我見他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說一樣,最後隻見他張了張嘴,竟然問了一個問題。

他問:毛主席他老人家,身體還好嗎?

還沒等我回答,他又低落地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現在是多少年了,應該已經是四十多年過去了吧?”

我道:“現在是2016年。”

“啊……”他歎道,“那國家還好嗎,黨還好嗎,蘇聯人……”

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一些什麽,隻覺得太過於荒誕。種種跡象表明,這就是一個在這地下深處生活了四十餘年的人。

見他看著我,的確是在等我回答他的問題,我隻能回答道:“蘇聯早已經解體,咱們現在正在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在黨的領導下,2008年舉辦北京奧運會,世界從此認識中國,2010年GDP超過日本,位居全球第二。”

我沒有告訴他改革開放的事情,他仍舊有些激動的樣子,局促問道:“同誌!那共產主義社會……”

我打斷他:“你把我背到這裏來就是問這些問題的嗎?”

他收回了含在喉嚨裏麵的話,猶豫了半晌,又低聲道:“你們現在的青年一輩,一定要忠於國家、忠於黨、忠於毛主……”

最後好像意識到了什麽,歎了口氣:“過了實在是太久了,事情有很多,我不知道從何說起。”

過了實在是太久了,人與物,兩皆非。最後我隻能先問道:“你一個人在這裏生活了四十多年?”

“是的。”他點點頭,“我是1970年來的。”

“那你為什麽還能夠流利地說話,並且說話的時候文白交雜?”

按理說一個獨自生活幾十年的人,因為長時間不開口,會失去語言能力。

他歎回答道:“組織要求每天背誦毛選,這是完成任務的必要手段。”

頓了頓,又道:“至於文白交雜……這個問題就需要深入研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