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現在拋售的話,至少可以賺30%的利潤,也就是13億元。”由於雙威公司發布公告,公開辟謠公司退市的傳聞,這起死回生般利好消息的放出,湧入巨大的買盤,已經連續漲停5個交易日,“這是我們公司在中國區成立以來盈利最大的一筆交易,怎麽樣,邁克,拋嗎?”前不久剛剛被孔弟從交易員提拔起來的副總裁餘文俊說道,他剛開始叫他孔總,孔弟覺得聽起來不習慣,就讓他叫英文名“邁克”。

孔弟笑了笑,13億人民幣,在華爾街一杯咖啡的時間賺得都比這多,瓊斯艾克朗德這個肥胖的白癡,這些年在中國都幹了什麽?光顧著欣賞黃浦江的風景了嗎?他坐在桌角,手裏拿著一杯剛倒的威士忌,穿著那一身舒適的運動衛衣,看著窗外。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他才不喜歡用襯衫、皮帶勒住自己的脖子、腰,還有手腕。他在銀鵬萬座三十三層的窗戶旁,看著窗外的黃浦江滾滾流淌,他心裏不禁感歎,像極了漢江。

“這隻是開始,”他說,“如果這點利潤就讓你動心了,看來我給你的座椅太大了點。”他轉過頭來看著站在辦公桌前的餘文俊,順便看了一眼蜷縮在沙發上正埋頭做夢的伊麗莎白,看來它已經喜歡上了上海的夜晚。

餘文俊的臉突然變得通紅,這一切都在孔弟的預料之中。

“對……對不起,一切都聽總裁的。”他結結巴巴地說道,這個剛從複旦大學金融碩士畢業一年的28歲小夥子,肯定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坐上雷納茲銀行中國區副總裁的位置,孔弟看過公司138人所有人資料,比他有資曆的人多得多,選他的原因很簡單,除了聰明外,最主要的就是單純和聽話。

孔弟回到中國已經有一個月了,在這些日子裏,他將所有美國總部派過來的人都遣返回了美國,為此柯茲納極不高興的給他打了電話。

“你到底想幹什麽?他們犯了什麽錯誤嗎?”柯茲納在電話那頭大吼道。

“的確是犯了很大的錯誤。”孔弟說道。

“什麽錯誤?”

“這裏是中國,他們來了什麽也做不了,我們中國有句成語叫‘屍位素餐’,意思是在重要的位置上什麽也不做的話,還不如滾回老家去,他們就是‘屍位素餐’,這還不足以讓他們滾回美國嗎?如果你還相信我的話,就應該尊重我的安排,不是嗎?”

孔弟這番話,將柯茲納駁的沒有話講,隻是呼呼的在電話那頭喘氣,孔弟知道,有些人是柯茲納親自安排過來的,主要是對中國區負責人的監督,現在孔弟將他們都返回去了,那麽沒有人監督孔弟的行為,柯茲納的目的就無法達成了,這樣的安排兩人都是心知肚明的,隻是相互都不好說出口而已。

“該死的,那麽好吧,你既然這麽安排,肯定有你的原因,我當然信任你,不過我給你一年的時間,你必須給我拿出像樣的成績來,不然的話,你也給我滾回美國來,”他爭取自己最後的麵子,接著說道,“不過每個月都要給我匯報中國的情況,詳細的!”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你知道為什麽瓊斯艾克朗德在中國把雷納茲銀行混得這麽差嗎?”孔弟其實不知道答案,但是有一個答案是永遠正確的。

餘文俊一臉迷惑的看著孔弟。

“因為膽子太小。而我是不會重蹈他的覆轍的。”他又喝了一口酒,“聽我的,放開手來幹。”

“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當不當講。”餘文俊謹慎地說道。

孔弟用酒杯指了指他,示意他說下去。

“瓊斯艾克朗德確實在中國無所作為,不過很大原因是他的角色和他所身處的環境,這是我這一年來通過在這裏的觀察,還有同行朋友的話語中總結的。”

“不妨說下去。”

“外資在中國市場很難有作為,並不是政策原因讓我們放不開手腳,而是這裏的金融競爭格局讓任何外來者很難介入,就拿春秋戰國來說,想稱王稱霸,必須學會合縱連橫,玩這一套,中國是老祖宗,老外不行,而且這裏是中國,沒人願意跟老外拉幫結派,合縱連橫,老外隻懂市場,不動江湖,而中國金融市場整體看來就像是武俠小說裏的江湖。”

“水至清則無魚,渾水裏麵可能隱藏著大魚,越渾越好。”孔弟看著窗外渾濁不堪,表麵卻放著金光的黃浦江笑著說道。他想象不到還有比世界金融中心——華爾街的羅斯索爾金和基思艾倫更強大的對手了。

不過對他來講,這些事他先放一邊,現在有比這更要緊的事做。

“是,這幾天雙威股份已經成為資本市場的明星股了,雖然我們明麵上是以孫惟德的名義在增持股票,但是很多機構已經開始盯上我們了,我有個同學他問雙威股份是不是我們的在做,如果不是,他們想插足進來。”

“雙威已經是我們快咽下肚子的肉了,誰敢進來,那就隻有一個結果,”他停了停,“那就是死路一條。”

這時秘書孟婕敲了敲門。

“進來!”孔弟說道。

秘書看了看餘文俊,餘文俊識趣地說道:“那沒什麽事我就先出去了。”

“明天我要離開一段時間,這裏的一切都按照我的安排進行。”在他走之前,孔弟告訴他。

“有什麽事情嗎?”他對秘書孟婕說道。孟婕是公司的實習生,剛剛大學畢業,實習很快就要到期,因為不接受沒過上司的潛規則,公司本來沒打算讓她轉正,但是孔弟看到她的容貌後,將她留了下來,因為她長得太像秦少柔了。特別是那股單純,這讓孔弟絕得不可思議。

有一回,孟婕在給他遞文件的時候輕輕地碰了他一下手,孔弟笑了笑,警告她說:“你不要誤會了我提拔你的意思,我跟你們以前的領導不一樣,你不用回報我什麽,隻要好好的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就好,還有,你應該試著將頭發放下來。”因為秦少柔的頭發是放下來的。被孔弟揭穿,讓她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不過事後,

她真的很賣力的完成孔弟交給她的任務。

“著名的財經雜誌‘環球金英’想要采訪你,要以你作為他們下一期的封麵人物。”她幹練地說道。

“沒有興趣。”他可不想這麽早就暴露自己的身份,再說了,他對這些虛名一點興趣都沒有,這個行業學會躲在暗處才是明智之舉。

“今天晚上七點,有個時尚雜誌的慈善晚宴,要參加嗎?”

“沒興趣。”今天晚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好的,那我推掉。”她又拿起小本子翻了一下,“今晚十點飛往加拿大的機票已經給您訂好了。”

“好。”

“那就這些事情,您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帶上伊麗莎白,和我一起去吃個晚飯。”這些日子隻要有機會在公司,他都會帶孟婕出去一起吃飯,聽孟婕講現在中國的事情,還有她所了解的金融行業。

昨天他和孟婕去了靜安路的中國股市曆史博物館,看到了那張照片。

那張照片記錄的是中國股市曆史性的一天,是中國第一座證券交易所——上海證券交易所成立時拍攝的。在證券交易所的門口,四個穿著九十年代寬鬆西裝的男人後麵,有一群人圍著他們,在人群的前端,站著一排穿著黑色短褲,白色短袖襯衫,係紅領巾的孩子身影,其中有兩個孩子,一個是六歲的孔弟,一個是八歲的江楚成。後麵站著他們的父親孔錫乾和江懷遠。當天之所以要孩子們去,是為了圖個好的寓意,象征中國股市的蓬勃朝氣和欣欣向榮。這張照片在報紙的頭版頭條登出的時候,孔弟的母親將這張照片剪了下來,一直保存著。

“你看這個是誰?”孔弟笑了笑指著照片裏的自己。

孟婕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他。“這個不會是你吧?”她驚奇地問道。

“正是,我當年六歲。”

“你怎麽出現在這張曆史照片裏?”

“我父親當年是最早的證券從業者之一,有幸參加上海證券交易所開幕的典禮,把我也帶去了。”

“這個是誰?看起來和你關係挺好的。”她指著照片裏和孔弟搭肩神情嚴肅的江楚成說道。

“他……”孔弟停了停,“他是我哥,是我父親好朋友的兒子,和我親如兄弟。”

“那他現在在哪?”

“我們好久沒見了。”談起江楚成,孔弟心中有些莫名的愧疚。

孟婕可能看出了他臉上的變化,趕緊岔開話題。“這個小孩我認識,”他指著五個小孩中,最中間的一個靦腆秀氣的小孩說道,“他應該是宋欽承!”說完臉上流露出少女般害羞的表情。

“宋欽承?”

“宋欽承你不知道嗎?中國最年輕的基金經理,‘金融驕子’宋欽承,人稱宋公子。經常上商業雜誌和時尚雜誌封麵人物,是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

孔弟笑了笑,“看來也是你的夢中情人了?”

她尷尬地看了孔弟一眼,又指著照片裏最右邊的一個白白胖胖,十分可愛的小胖子說道,“這個小胖子真可愛,你認識嗎?”

“不認識,這個小女孩我倒是有點印象,她好像是這個人的女兒。”孔弟指著前排的四個男人之一,看照片底下的名字介紹,寫著“雷毅生”。

“雷毅生?不就是銀鵬萬座最頂層的公司五洋投資的老總嗎?她的女兒不是叫雷佳嗎?你這麽一說,我倒是覺得看起來真的挺像雷佳。”

“雷佳你怎麽認識?”

“‘金鳳凰’雷佳,中國最牛的女基金經理,和宋欽承馬上就要訂婚了,媒體已經開始說了,他們的婚禮將會是二十一世紀最華麗的婚禮。啊,想想這兩人真是天生一對。”說完十指交叉,做出一個羨慕又滿足的表情。“想不到,我們的總裁還和他們一起照過相呢!當然我們總裁是從華爾街回來的精英,比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又突然誇起孔弟來。“那你的這位哥哥現在想必也是大人物了吧,能告訴我他現在在幹什麽嗎?”

“他……他現在在一個小城的中學裏做老師。”

他從上海飛到溫哥華,白天在酒店睡了一天。晚上十二點,孔弟獨自駕車來到市西郊一個叫沃倫爾特的小港口。

這是他們相約的地點。一個到處都是廢舊集裝箱的港口,野草叢生,好像好久都沒有用了。

他用車燈對著海裏閃了兩下,然後熄了火,下了車,海風夾雜著海水的鹹味一陣一陣地湧來,讓氧氣變得稀薄,呼吸變得難受。

應該是這裏,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他很奇怪,海麵上還是一片漆黑。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他拿出手機,對方立刻掛掉了電話。這時從港口旁邊的集裝箱後麵一艘漁船突然亮起了微弱的燈光,緩緩的朝他駛來,他明白了,他們用手機亮光來確定他的位置。

一艘破舊的漁船停在了岸邊,孔弟登上了船,這時艙門吱嘎一聲開了,裏麵走出一個穿著風衣的人來,借著微弱的燈光,他認得出,是譚振。

“你來了。”一個渾厚的聲音問道。從聲音和行動上孔弟完全不覺得麵前這個人已經有五十多歲了,這樣的年紀也適合做偵探?他不禁疑惑道。但是對方作為目前中國報價最高的調查公司,自然有他的優勢所在。孔弟從他的資料上了解到,這個人曾在美國幹過刑警,曾經是華人神探李昌鈺的助理,由於跟著李昌鈺是不可能出名了,就在美國開了這家以調查公司為名頭的偵探社,業務遍及全球。據說沒有他破不了的案子,沒有他找不到的人,所以五百萬以下的案件他根本不接收。

“這麽快就有了結果?”孔弟問他。

“比你想象的順利。”

“錢果然沒有白花。”孔弟笑了笑。

“秦萬東不是意外死亡。”對方手放在風衣兜裏,慢慢地走了過來,孔弟看到他的頭發三七分開,梳得很整齊。

“是怎麽死的

?”

“他的兒子秦少強幹的。”

“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們在他的辦公室和車裏裝了竊聽器。這就是我們比警察辦事效率高的地方。”

“他為什麽要殺秦萬東?為了掌控盛達集團?”

“也不全是,從秦少強的語言上看,秦少強這個人已經失去了理智,他需要絕對的順從,不允許有人壓著他,作為父親的秦萬東完全沒有察覺到,秦萬東的一個行為就可能激發他的殺意,具體是什麽引起的我們不知道。但是我們知道,他要投資股票,秦萬東不允許。”

“這真是報應。”

“貴夫人這幾天哪裏都沒有去,隻是呆在家裏,沒有和江楚成見麵。”

“那江楚成呢?”

“忙於家庭誤會無法自拔……”譚振笑了笑。

孔弟站在船頭,任由海風吹著自己,船離海岸越來越遠,向漆黑無邊的海洋駛去。

“穀大微的父親找到了。”譚振突然說道。

“在哪裏?”

“在中國東北的一個瘋人院裏,當年被從美國遣送回來,他就精神失常了。”

“把他接出來,找人照顧他,讓他安享晚年。”

“好,我會盡快安排的。”

孔弟看了看星空,希望穀大微在天之靈能夠安心。

“我們還要走多遠?”

“很快就到了。”

過了一會,他們看到西北方向有個燈光閃了兩下。他感覺到船緩緩地轉了一個彎,朝那個方向駛去。很快,一個附在海麵上的船體的黑影,漸漸的越來越大,兩隻船終於靠在了一起,撞擊的瞬間讓他差點摔倒。

這是一艘更大的漁船。

孔弟和譚振上了船,在一堆貨箱後麵走出三個人來,看不清臉龐,為首的拿著一把長刀,將刀砍進木貨箱裏,走了過來。

“不要害怕,自己人。”譚振告訴孔弟,然後指了指另一邊的船舷,“人就在這裏了。”

孔弟望去,隻見一個人全身被鐵鏈捆綁著,身上吊著一根繩子,隻要砍斷這根繩子,那個吊著的人就會掉進海裏。

“是誰?為什麽要抓我?”一個蒼老的聲音夾雜著沔陽話慌亂地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

“你怎麽知道他不是自殺?”孔弟問譚振。

“他有個隱形的賬戶,被我們找了出來,隻要看這個賬戶裏的資金流動就可以找到他,這個人為了躲到加拿大,連自己的妻子都騙了。”

孔弟看著這個吊著的人像個吊著的屍體一樣在黑夜裏搖擺,冷笑了一聲,終於抓住了這隻狡猾的老狐狸。

“你是胡楓?”孔弟開口問他。

“我不是,我是林家海。”他辯駁道。

“林家海是他來加拿大的新身份,別被他騙了。”譚振說完,一束光射向吊著人的臉上,“看清楚了嗎,他就是胡楓。”

孔弟借著光望去,那人頭發斑白淩亂,好像遭受過長時間的囚禁,圓臉,小嘴,大鼻子上架著的金絲眼鏡歪歪斜斜,被強光照射得撇過頭去。

“沒錯,我就是胡楓,那又怎麽樣?我跟你們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抓我?”胡楓叫道。

“無冤無仇?”孔弟大聲說道,“孔錫乾你還記不記得?江懷遠你還記不記得?他們是怎麽死的?”

“你是誰?”胡楓聲音裏透出緊張。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我就問你他們是不是你害死的?”

“不是,他們是秦萬東害死的,跟我沒有關係!”

“是你和秦萬東一起害死的,秦萬東隻是一個莽夫,他已經死了,現在輪到你了!隻要你老實交代,或許我放你一條生路!”

“我沒有,我沒有!是秦萬東害死的。”

“既然沒有,你問什麽要跑?”

“我跑是因為市政府要查我……”

“要不要用點刑法?”譚振說道。

孔弟點點頭。

一個大漢將支架的繩子解開,搖臂上的滾軸開始轉動,胡楓的迅速的掉進海裏,隔了將近一分鍾,又拉了上來,胡楓大口喘著氣,不停地咳嗽。

“老實交代吧,何必自找苦吃呢?”譚振勸他。

“我說……我說……咳咳咳,沒錯,江孔兩家是我和秦萬東害死的。”

大漢將繩子又綁在了支架上。

“他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害死他們?”

“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照別人的吩咐辦事……”胡楓痛苦地哭了起來,“求求你放過我,這些年來,我真的很後悔……”

“照誰的吩咐?”

“我……我不能告訴你,這個人能量很大,如果我告訴你,我會死得很慘,還會連累我的老婆孩子。”

孔弟示意將他放入海裏,繩子再次被大漢解開,胡楓落進海裏,一分鍾後拉了起來。

“你到底說不說?”

胡楓已經奄奄一息了,隻是難受地咳嗽,他故意不開口。

孔弟示意再次將他放進海裏,一分鍾後大漢準備拉起,孔弟讓他再等等,兩分鍾過去了,胡楓被拉起。沒有咳嗽,隻是吐水,看來快不行了。

“快說!”孔弟大吼道。

“咳咳咳……”令孔弟吃驚的是胡楓突然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孔錫乾的兒子,咳咳咳……我知道我今天死定了,哈哈哈……咳咳咳,我不會告訴你的,你別做夢了。哈哈哈……”

“那我就成全你!”孔弟大吼道。

“哈哈哈……我死了,他……”

笑聲讓孔弟再也受不了了,他一把拿起貨箱上的刀,舉起來,朝支架上的繩子砍去,繩子噌的一聲斷了,胡楓身體迅速向海裏落去。

“……他會來找你的!”

胡楓的聲音在漆黑的海麵上回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