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友諒(1320~1363),中國元末大漢政權的建立者。元末農民戰爭爆發後,參加徐壽輝、鄒普勝、倪文俊等人領導的天完紅巾軍,以功升元帥。元至正十七年,陳友諒襲殺倪文俊。十九年,殺害天完將領趙普勝,挾持徐壽輝,自稱漢王。次年閏五月,殺徐壽輝,自立為帝。建國號大漢,改元大義。1363年與朱元璋決戰於鄱陽湖,中流箭而亡。在其起義和統治期間,在軍事、社會和文化上,作出不少貢獻,打造了當時中國乃至世界最強大的水軍,豐富了中國的造船技術,為後來鄭和下西洋奠定了基礎;大力治水,緩解了長江中下遊地區的洪澇災害;發明了沔陽三蒸,成為本市最具特色的美食,是沔陽市人最引以為傲的人物。”江楚成站在這個有些破舊的陳友諒紀念館門口,看著上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介紹,仍然認真地將其讀完。

在他十二歲那年,父親江懷遠在一個明媚的周末,就像今天一樣晴朗舒爽的日子,帶他來過陳友諒紀念館。江懷遠告訴他:“這是沔陽市最有名的曆史人物,你一定要知道他,是他帶領沔陽市的老百姓反抗蒙古人的殘酷統治。”

“你是要我長大後和他一樣厲害嗎?”江楚成以為猜中了父親的心思。

父親蹲下來,摸著它的頭說道:“那倒不是,我想要你學習他的精神,但你不必像他一樣有那麽大的作為,我隻要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成長,長大後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做個平凡而又充實的人就好了。”

“那爸爸你為什麽要從上海回到沔陽呢?”那時他很小,但是他知道父親和孔叔叔有天在家裏喝酒說準備回家鄉,為家鄉做出點貢獻,江楚成認為他們想回來幹一番大事。

“傻孩子,我回來,是因為我熱愛這片土地,隻是盡我所能幫助這裏的父老鄉親,希望他們的生活過得好一點,讓更多的孩子不要像我和你孔叔叔一樣小時候是貧苦的孤兒,應該像你一樣快快樂樂地成長。”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父親已經不在了,陳友諒紀念館前隻剩自己,心裏不禁感傷起來。

“中流箭而亡,”站在江楚成旁邊的丁康突然說道,打斷了他的思緒,“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沒想到堂堂一個大漢皇帝中流箭而亡,哎!”

今天是周六,他和丁康同吃同住了一周,期間回去過一次,還沒進家門,就被陳金秋拿著掃把趕了出來,沒等街坊鄰居圍上來,他垂頭喪氣地回了學校,不知道金秋什麽時候才能消氣。

昨晚他和丁康就約好今天來陳友諒紀念館探個究竟,那晚那個躺在床上的人告訴他們,他的師弟是在這裏看到原型,才製作的萬鴻廣場的銅牛雕塑。

“沔陽的大英雄中流箭而死,沔陽首富又出車禍而死,怎麽在沔陽的名人都沒有好下場啊?”他打趣地笑了笑。

秦萬東死了,江楚成是在報紙上獲得的消息,他很震驚,事後得知是車禍意外而亡,雖說他家人的死秦萬東有重大嫌疑,但是他並沒有因此有絲毫幸災樂禍的感覺,他首先想到的是秦少柔。秦少柔的父親死了,那她一定會回來了,或許她一直都在沔陽,隻是兩人無緣再見而已,又或者,她根本就忘了自己。他相信,這次如果去他家找她的話,肯定能遇見秦少柔,但是,那又何必呢?那是多年前的事了,自己已經結婚了,她應該也成家了,又何必去打擾呢?

“我們進去吧。”江楚成悻悻地說道。

進了門,一個巨大的青銅雕像映入眼簾,這個雕像正是陳友諒,隻見他披著戰袍端坐於石凳上,雙手放在膝蓋,長須飄然,神情威嚴,頭上有塊匾額,上麵寫著“江漢英烈,三楚雄風”。

整個紀念館除了他們兩人外,沒有其他遊客,裏麵是個超大的大廳,雕像放在大廳的正中間,其餘文物和資料等沿著牆壁擺了一整圈,江楚成和丁康從右手邊開始看起。展廳雖小但是層次分明,每部分展覽都標明了展覽內容。第一個開始是“童年生活”,緊接著“起義反元”、“逐鹿江南”、“打造水軍”、“推行屯田”、“三蒸文化”、“名家評說”、“後裔覓蹤”等八個部分。

展廳和二十多年相比,變化很大,很多文物和資料都用玻璃罩子罩了起來,也用了展覽燈來給展品打光,但是雕塑家說的銅牛原型,江楚成和丁康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

“會不會是收起來了?這麽小的地方,不可能發現不了。”丁康說道,“要不我們找這裏的負責人問問?”

“也好。”

兩人去了後麵,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正在值班室裏用電腦看股票,完全不知道他們兩人走了進來。

“打擾一下,”江楚成一開口,那人肩膀一聳,好像嚇了一跳,隻見他轉過頭來,賊眉鼠眼卻裝作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說道:“幹什麽幹什麽,嚇老子一跳,你們跑這裏來幹嘛?這裏又不提供展品,出去,快點出去。”

“我們就問你個事,不會打擾太久的。”丁康趕緊說道。

“問你個毛,你又不是我領導,有資格問我麽,快出去。”

“你這人態度怎麽這樣啊?”

“我態度怎麽啦?隨便就闖進來,還要我怎麽樣?”

“你上班用電腦炒股票,信不信我告訴你領導?”

“你要告就去告去呀,領導一個月都不來一次,看你上哪去告去?”中年男人蠻橫地說道,突然他看著門外,臉色一變,“哎呀,領導好!”

“這是怎麽了?”一個年紀稍長,看起來精神矍鑠的老人背著手走進來。“怎麽吵起來了?”

“沒事,沒事,我們就進來問一下展館裏的情況,聲音大了點而已。”江楚成不想讓這個中年男人難堪。

“你們想了解什麽情況?”

“這裏有沒有一幅關於一頭牛的記載,或者畫呀什麽的?”

“牛?什麽牛?我們這裏隻有陳友諒,你們是不是找錯了?”

“沒有,我們也是聽說這裏有的,是不是收起來了?有人說二十多年前在這裏見過。”

“我們這裏確實在06年時重新修了一番,有很多展品都放起來了,大多是覺得與陳友諒關係不大的事物。”

“那您能帶我們看看嗎?”

“你們是幹什麽的?”

“哦,我們是老師。”

“怎麽對陳友諒這麽感興趣?”

“是的是的,曆史名人嘛,想多了解一點,回頭上課也有得講。”

“牛?我記起來了,好像我見過那麽一幅畫,大家都說那玩意,不像是牛,是一幅普通作品,是被收起來了,在倉庫裏。”賊眉鼠眼的中年男人突然拍腦袋說道。

“那你帶他們過去看看吧,不要亂翻東西,我們這個館現在越來越冷落了,難得你們這麽認真的來研究和學習,我們是很歡迎的。”館長欣慰地說道。

江楚成和丁康與館長道了謝,跟著中年男人去了倉庫。

他們來到後院一間破舊的門前,鎖上落滿了灰塵,不過還是順利地打開了,裏麵隻有十幾平米,但是堆滿了雜物。

不一會兒,他東找西摸地拿出一個布滿灰塵的一米長一分米寬的盒子,高興地說道:“就是這個了!”

打開來,裏麵放著一幅卷軸的畫和一本沒有封麵的殘破的書。

“就是這幅,你們看看,是不是真跡?”江楚成感覺這個中年男人把他們當做鑒定古畫的了。

隨著卷軸緩緩打開,一幅泛黃的水墨山水畫徐徐展開。遠處是河岸和柳樹,中景是江,近景是一塊大石頭,江楚成認得這不是鴨嘴渡口的那座石頭麽?岸這邊畫著楊樹柳樹,樹下

麵有條小路,江楚成再往下看時,不禁呆了,一個仙風道骨的長袍人騎著一頭牛,而這頭牛,和萬鴻廣場的那頭牛……一模一樣!這應該就是雕塑家雕刻的原型吧!

“這幅畫叫什麽?”江楚成問。

“這誰知道?”江楚成看他的樣子也是不知道,“我就想知道這是不是值錢的畫?”

江楚成往右上角看去,沒有落款沒有印章,什麽都沒有,隻有畫,他並不懂得鑒賞畫,但是看上去大氣悠然,確實很美。

“這裏有字。”丁康看著卷軸的背麵說道。

江楚成反過來一看,上麵寫著《漢王巡江圖》。

“這幅畫是怎麽來的?為什麽要放在倉庫裏?”

“陳友諒紀念館剛剛修建的時候,很多人都捐一些古董物件,有人捐了這幅畫,還有這本書,06年的時候,這裏開始裝修改變了展覽格局,這東西相比外麵那些東西,無關痛癢沒人看,就原樣收起來了。”

“這頭牛叫什麽你知道嗎?”

“不知道,誰聽說過這個,古代皇帝老喜歡把自己弄的神乎其神,什麽乘龍駕鳳,什麽仙鶴神雕啊,來證明自己是上天安排的,這倒是不稀奇了,陳友諒坐了皇帝,總得搞出點花樣來吧?騎著這個四不像,我看一點也不神氣,怪不得打仗輸給了朱元璋。要是打贏了多好,說不定我們沔陽現在很富有呢!”

也不一定,朱元璋的故裏鳳陽朱元璋當皇帝時不也窮得要命嗎?再說,曆史要是變了,也就沒有你了。江楚成對中年男人的話一笑置之。他拿起錦盒裏的那本殘破的書,發現裏麵的字好像不是漢字,全是像蝌蚪一樣的墨跡,有的還像日本文字裏的片假名,他大致翻了翻,什麽也沒看懂。“這到底是什麽?無字天書麽?”一旁的丁康笑著說道。

江楚成手機是是老式按鍵機,沒有拍照功能,他讓丁康把這幅畫和這本書中間幾頁,用手機拍了下來。

“欸,你們倒是給個說法呀,到底這幅畫有沒有價值,值不值錢啊?”臨走時中年男人追著他們倆問。

“我們又不是鑒寶專家,你應該找專家去鑒定,不過還是謝謝你帶我們來看。”丁康說道。

“嘿,浪費我時間嗎這不是?”中年男人掃興地說道。

出了紀念館的門,兩人正準備離開,身旁一名老人,嘩地一下,揭開一張油布,裏麵露出一座彩色的石膏雕塑來,旁邊一個牌子,寫著“大漢皇帝陳友諒,拍照一元”,這雕塑身長兩米有餘,陳友諒披著鎧甲,手拿寶劍,神情威嚴肅穆,做出一個眺望的樣子,十分惟妙惟肖。江楚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哇喔,這個雕塑比屋子裏的做的好!”丁康讚歎道。

“要拍照嗎,你們?”老人問丁康。

丁康搖搖手,兩人便離開了。

中午他們沒有回學校,在外麵隨便吃了點,兩人約好了,下午去市圖書館看看有沒有陳友諒相關的資料記載。

來到市圖書館,江楚成找到一本有些年份的《山海經》,老人說他的師弟迷上了《山海經》,江楚成想看看裏麵有沒有相關線索。還好這是一本有插圖的書籍,他一頁一頁地翻著,果然很快找到了和那頭牛很像的怪獸,翻到那一頁,看到裏麵的介紹是:“夏水,有獸焉。其狀如龜而牛首虺尾,名曰煊龜,其性溫,音如判木,樂於人。”

書中的插圖和早上看到的畫中的牛倒是很像,看來廣場上的那頭牛就叫煊龜。他又看了看書的其餘部分,隻有這頁有些關係,但是介紹實在是少的可憐。

他叫來了丁康,沒想到丁康看到插圖的第一眼,便大叫道:“天啦,這就是說,《山海經》裏的描述可能是真的?”江楚成做了一個讓他小聲點的手勢,“真是太神奇了。”

“現在我們必須找出它跟陳友諒到底有什麽關係。”兩個人決定在巨大的圖書館裏分頭搜尋陳友諒有關的資料。

整整找了一下午,兩人幾乎翻遍了曆史類書籍,關於陳友諒的書籍少之又少,即使有,也都是現代人的胡編亂造,根本沒有什麽史料支撐,但是,史料也少的可憐,隻有在朱元璋的曆史裏順便提到,兩人一下午什麽收獲都沒有。

“關於陳友諒的書籍怎麽這麽少?”丁康抱怨道。

“沒有辦法,曆史都是勝者的曆史,他的資料肯定不會太多,不早了,我們先回學校吧,有時間再來找找看。”

兩人回到學校,在食堂吃晚飯,回辦公室備了一會兒周一的課,天就黑了,回到宿舍已經是八點了。

“剛才我用電腦已經訂好去上海火車票了。”丁康對正在洗臉的江楚成說道。“下周六……我就走了。”

江楚成不知他在說什麽,心頭一驚,臉洗了一半停了下來,臉上的洗臉水啪啦啪啦的滴。

“訂火車票幹什麽?”

“我……我準備不做老師了,我想趁著年輕去上海闖蕩一下。”丁康充滿歉意地說道。

“什麽時候做的決定?”

“最近幾天?”

“是學校轉正的事情有問題嗎?”

丁康搖搖頭。“不是,是我個人意願。”

江楚成總覺得和自己有脫不了的關係,但不知道從何勸起。

“在那邊有親人或者朋友嗎?”

“沒有,但有同學,年輕人嘛,就該出去闖一闖。”他勉強地笑著說道。

江楚成抹幹臉上的水。 “為什麽要去上海?武漢不行嗎?”江楚成問道。

“上海工作機會多,最主要是我想幹金融這一行,將來多賺點錢,也能讓我爸媽過上好日子。”

想不到這小夥子還挺孝順。

突然,他想起了在上海的邱子安。

“我在上海有個同學是做金融的,到時候你去上海可以找他,看看他能不能給你安排一個工作。”江楚成將邱子安給他的名片遞給丁康,丁康高興地記了下來。

關了燈,兩人一時無話,已經晚上十點了。隻有樓下麵草叢裏的蛐蛐聲,隔壁學生的講話聲和吊扇咯吱咯吱旋轉的聲音。這時江楚成的手機突然響起,他以為是陳金秋,趕緊接聽,沒想到是校長劉淑彤。

“楚成,你……你能過來嗎?”是校長劉淑彤在電話那頭哽咽著說,語氣仿佛是在哀求。

江楚成一聽,覺得肯定出了什麽事情了,又不好在電話裏繼續問下去,語氣平和地說道:“你在哪?”

“我……在家裏。”他又聽到抽泣的聲音。

“好,你等一下,我馬上來。”

“是回家嗎?”丁康問他。

“不是,有事出去一趟,你先睡吧。”江楚成穿好衣服就出了門。

校長劉淑彤家就在學校旁邊,江楚成很快就來到了她的家門口。他輕輕地敲了敲門,過了許久,門開了,劉淑彤神情憔悴的出現在他麵前,看樣子剛才是哭過了,右手捧著腹部,好像很難受的樣子,江楚成一進門發現屋子裏昏昏暗暗的沒有開燈,像是點了蠟燭,燈光搖曳,他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

“你沒事吧?”江楚成看著她問道,“怎麽這麽大一股酒味?”

“我喝酒了……你隨便坐吧。”她轉身倒在沙發上。

江楚成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他看到沙發前麵的茶幾上擺放著一個生日蛋糕,蛋糕中間點了一根蠟燭。

“這是給誰過生日?”

“我的生日。”劉淑彤無奈地笑了笑。

“對不起,沒有給你準備禮物。”江楚成抱歉地說道。

“不用了,你能來我就很高興了。”她突然拿起茶幾上的

一瓶紅酒沒有用杯子直接喝起來。

“你這是在幹什麽?”江楚成搶上前去,一把將他手中的酒瓶奪了下來,“你已經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你不要管我,你們都不要管我,”她突然無奈地笑了起來,“我一個人過的挺好!”然後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你別哭,有什麽事,你跟我說。”江楚成在她身邊坐下來勸慰道。

“為什麽他們那麽狠心?”她哭著說道。

“誰?”江楚成一頭霧水。

“他們不讓我見我的孩子……今天是我生日,我就想見見我的女兒。”她傷心地說道。

江楚成知道劉淑彤是離過婚的,沒想到見不到自己的女兒。

“他們不讓我上門,看到我就趕我,他們不接我電話,我和女兒說句話都不行。”

“他們為什麽這樣狠心?”江楚成氣憤地說道,“這也太可惡了吧!”

聽到江楚成這麽說,劉淑彤突然無話了,呆坐在那裏,冷笑了一下,說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江楚成沒想到她情緒轉換這麽大,以為她精神失常了。

“我是個壞女人,我不配做媽媽……”她又突然捂著臉說道。這與她平時嚴肅幹練的形象完全判若兩人。

“沒有,你是個好母親,我了解你,你不要自己責怪自己。”江楚成安慰她道。

“不,我不配,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事實並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她為什麽這麽說?江楚成一頭霧水。

“鄭勳發,我恨鄭勳發……”她開始咬牙嘀咕起來。

“鄭勳發是誰?”

“你沒來學校之前的校長……”她像想起仇人一般地盯著蠟燭,“那個孩子叫王海,同學都叫他小龜。他家裏很窮,學習很用功,爸爸媽媽都不在身邊,在大城市裏做農民工,個子很矮,皮膚黑黑的,帶著一個左眼鏡片裂了的近視眼鏡,眼鏡是他堂哥用過的,很大,在耳朵上架不住,他就用一條橡皮筋圈在後腦勺上,但是他還是看不清楚,我以為是他眼睛近視更厲害了,其實不是的,是他的眼睛根本沒有那麽近視,是他堂哥的眼鏡度數太大了,他很樂觀,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她像回憶一件一件美好的事一樣講著,“他經常被一個叫羅剛的學生欺負,威脅他幫他值日,要求他幫他打飯,在寢室欺負他,罵他窮,罵他小,有同學向我反應,我問他有沒有這種事,他說有但是沒事,他希望能和羅剛成為好朋友,如果我批評羅剛,他們就很難成為好朋友了,”她說著又哭了,“他的媽媽從工地二樓摔了下來,住院了,他很想念他的媽媽,又沒錢打電話,他就寫信,他寫了很多信,都是說自己過得很好,學習很用功,希望媽媽早日康複,等自己長大了,再也不用爸爸和媽媽在工地掙錢了,但是這些信他一封都沒有寄出去,因為他沒錢買郵票,我說我給他買,他說不用了老師,他的爸爸媽媽沒有常住地址,寄出去了也收不到。”江楚成見她眼淚止不住地流,趕緊遞上紙巾,“有一天,那個叫羅剛的學生將他的信全部拆開,在班級裏念,嘲笑他,說他將信裏的爸爸媽媽全部改念成龜爸爸和龜媽媽,同學跟我講,他去搶,但是羅剛太高了,把信舉起來,他蹦起來都夠不著,情急之下,他一口咬了羅剛的大腿,羅剛就打了他,不知怎麽的,這次他居然反抗了,將羅剛身上到處咬的是牙印,他的頭也被打破了。事情傳到鄭勳發那裏,因為羅剛的父親是官員,鄭勳發將所有的過錯都怪在小龜-頭上,讓他在班級念檢討,小龜死也不答應,他說他沒錯,為什麽要罰他?鄭勳發覺得自己很沒麵子,就說要叫小龜家長來,小龜急得哭了,小小的自尊瞬間崩潰了,他去校長辦公室求校長不要請家長,他什麽都幹,但不希望父母知道自己在學校裏不聽話,劉勳發這狗東西居然這麽小的要求都不答應……”她停了停,“中午,同學們都去吃飯了,小龜從四樓跳了下去,留下一封遺書裏麵寫著‘爸爸媽媽,我在學校很聽話!’”

江楚成聽到這裏心裏也異常難過,但是,這不是她的錯呀?她為什麽又如此自責,還有為什麽她坐上了鄭勳發的校長位置?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麽我這麽年輕就做了校長吧?”她仿佛看淡一切地說道。

江楚成不知道怎麽回答。

“那個鄭勳發見我長得漂亮,就拉了我和幾個女老師去參加一個宴會。說是參加宴會,其實是陪酒,我本來想轉身就走的,但是這個宴會裏有個很有權勢的人,他一眼就看出我對鄭勳發不滿,趁鄭勳發去上廁所的時候,他偷偷地告訴我,他可以讓鄭勳發滾蛋,讓我坐上校長的位置,如果我願意的話,但前提是……前提是……”她似乎很難開口。江楚成似乎明白了,“你不用說了。”她又哭了起來,“我不知道我當時為什麽答應他,但是想起鄭勳發對小龜做的事,我就……”她搖搖頭,“最後鄭勳發真的下台了,一年後,我升得很快,真的當上了校長,鄭勳發不知從哪裏得知的消息,告訴了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就要跟我離婚,我說女兒要歸我,他說我不配,敢要女兒的話,就將我的事抖出來……這些年,我都沒有機會抱我的女兒……”突然她感覺腹部疼痛起來,很難受的樣子,江楚成趕緊上前問她怎麽了。

“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酗酒,已經得了嚴重的肝硬化,醫生告誡我不能再喝了,但是我真的做不到……隻有把自己灌醉了,思念才不會那麽痛苦。”

“你今天喝了多少?”江楚成把紅酒瓶拿起來一看,都快沒了。“不行,你必須跟我去醫院,現在就去。”

在江楚成強烈要求下,她決定去醫院,在出租車上,她一直摟著江楚成的胳膊。

江楚成感覺很尷尬,不知如何是好,她正需要人安慰的時候,這時候推開她恐怕不好。

到了醫院,江楚成掛了號,兩人在候診室的長椅上排隊等著叫號。她的手一直挽著他的胳膊。“還記得高中時候嗎?”她突然說道,“雖然你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你,你當年代表學校參加奧數比賽,在全國拿了一等獎,站在講台上的樣子,我永遠都記得,沒想到我們都這麽大年紀了,更沒想到陳道平陳老師那天來我辦公室,告訴我頂替他的位置的人是你,我想這就是緣分吧。”她笑了笑,“謝謝你,楚成,謝謝你來陪我。”

“咳咳,沒事。”江楚成清了清喉嚨,身體坐得更直了。

這時他感覺一雙眼睛盯著自己,轉過頭去一看,是隔壁的朱冬梅,完蛋了,忘了朱冬梅的丈夫彭運吉就在這家醫院裏,她是金秋的好朋友,又是個多嘴的人,怎麽這麽晚還能碰上,真是太倒黴了,這要是告訴金秋了,那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朱冬梅避開江楚成的目光,徑直朝樓梯上走去,江楚成心想,不行,一定要解釋清楚,不然自己就真的別想回家了,他低頭對劉淑彤說道:“你先坐一會兒,我去一趟廁所。”

劉淑彤點了點頭。

江楚成三步並作兩步地爬上樓梯,目光快速地搜尋朱冬梅的身影,朱冬梅回頭看到了自己,她突然加速小跑了起來,江楚成也小跑著向前追去,邊追邊喊到:“冬梅,等一下,冬梅。”

朱冬梅停下來,轉身笑著說道:“喲,怎麽這麽巧,這麽晚,怎麽在醫院碰到楚成了?”

江楚成尷尬地抿了抿嘴,也隻好直說了,於是說道:“冬梅,今天的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千萬不要告訴金秋。”

朱冬梅驚奇地看著江楚成,見江楚成說完,突然笑著說道:“放心吧,我明白,我明白,我什麽都沒看到,我不會告訴金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