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弟估算,他已經在這間審訊室裏關了兩天了。

這是一間封閉式的審訊室,隻有右手邊的牆上有麵鏡子,他很清楚,大部分時間,鏡子後麵有人監視著他。

羅斯索爾金的團隊被一鍋端了,基思艾倫重新帶隊徹底擊倒了羅斯索爾金,這樣的新聞,又可以在華爾街被人議論一個星期了。或許一個星期都不到,華爾街從來不缺大事件。但這次,孔弟敢斷定,記者現在已經把紐約檢察院的大門圍得水泄不通了。因為這是一場華爾街持續了大半年的戰爭。

兩天來,他根本就不知道具體時間,全憑感覺猜測。甚至他們給他送來的水和食物都是沒有規律的,就連上廁所他都要叫上一個小時,才會有人過來帶他去,每回當他困得不行了,正準備趴在麵前的空桌子上睡覺時,就會有兩個身材魁梧、長相凶惡的中年人來審訊他,讓他交代內幕交易的事實,他知道這是他們折磨他的伎倆。但是即使頭腦再疲勞,他都很清楚自己該怎麽回答。

“我沒有內幕交易。”無論對方問什麽,他都這樣矢口否認。

“我要見基思艾倫。”每回對方離開時,他會告訴他們。

審訊室裏的強光讓他想閉上眼睛,他心跳很快,呼吸短促,無神無力,很想睡覺,手銬越來越緊,已經把手腕勒出了深深的紅印。

他實在受不了了,他站了起來,走到鏡子前麵,拍著鏡子,對著鏡子喊:“我要見基思艾倫!我要見基思艾倫!”他知道對麵有人,但沒有人理他。

就在三個星期前,他通過一通保密的電話,聯係到檢察院的人,說了同樣的話,“我要見基思艾倫。”兩天後的夜裏他在基思艾倫經常夜跑的紐約中央公園和他見了麵。

他坐在長椅上,將鴨舌帽壓得很低,基思艾倫跑了過來,用毛巾擦著汗水,裝作很隨意的在長椅上坐了下來,兩個人坐得有段距離。

“你找我出來有什麽事?”

“我可以幫你抓到羅斯索爾金,讓你重新回到檢察官的位置上。”孔弟直接告訴他。

“你為什麽要幫我?”基思艾倫懷疑地問他。

“我不是在幫你,我是在幫我自己。”

“你想要什麽?”

“幫我弄到美國綠卡,還有我以前的事不予追究。”

“你就不怕羅斯索爾金知道了報複你?你知道他這種人什麽都幹得出來的。”

“那這次就讓他沒有翻身的機會。”

“你想怎麽做?”

“這個你不用知道,我隻想知道這筆交易你做不做?”

基思艾倫想了想,“我從來不跟罪犯做交易。”

“那我們沒什麽好談的了,就當沒有見過麵。”說完他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等。”基思艾倫叫住了他。“隻要你能幫我抓到羅斯索爾金,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很難相信你能做到,羅斯索爾金是頭狡猾的野獸,他對他的敵人和朋友都不相信,你能如何做到?”

“你不用多問,照我的意思做就是了。”他轉身離開。

他們就這樣達成了交易。

孔弟知道,羅斯索爾金從來不參與交易,全是西蒙斯、唐佩恩和他自己在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羅斯索爾金隻是躲在“三度空間”裏把控所有交易。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唯一的方法就是破解“三度空間”,還有他的“影行人”希金斯。他將希金斯的情況告訴了基思艾倫,基思艾倫把希金斯當作重點觀察目標,掌握了他大量的眼線和犯罪證據。

孔弟早在那晚羅斯資本舉辦的基思艾倫停職慶功會上,拿走了羅斯索爾金所用的杯子,拿到了杯子上的指紋。破解“三度空間”後,他在裏麵安裝了針孔攝像頭。獲得了這次羅斯資本規模最大的內幕交易案證據,他將證據交給了基思艾倫,基思艾倫這幾天讓部下嚴密監視這幾隻內幕交易股票的動向,直到時機成熟,他親自帶隊抓人,連同孔弟一起抓了,他以為基思艾倫隻是做做樣子,很快就會把他放了,沒想到,被連續關押兩天,而基思艾倫遲遲不來。很顯然,基思艾倫違背了他們的密約。

他趴在桌上又快睡著了。

門開了,孔弟心裏想又是那兩個家夥來不讓他睡覺了,而耳邊聽到了一個期盼已久的熟悉聲音。

“怎麽樣,檢察院的桌子還睡得舒服嗎?”

孔弟抬起頭來看著他。“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們說你一直不肯招供,我特意來看看。你們所有的交易員和分析師統統招了,你應該看看這幫人害怕的樣子。”基思艾倫笑了。“西蒙斯看到證據後在審訊室裏哭哭啼啼,羅斯索爾金正在焦急的找律師,有什麽用呢,這回鐵證如山,上帝也救不了他了,他將打破華爾街人蹲監獄的記錄和麵臨史上最高的罰金。至於那個唐佩恩,人倒是很冷靜,真沒想到這家夥地下室裏還拘禁著一個女人,真是個該死的變態,不過,這都是你的功勞。”

“你為什麽現在才來?”

“我就沒打算讓你出去。”基思艾倫把小腿架在另一條腿的大腿上。

“你改變主意了?”孔弟問他。

“對!我會將每一個犯罪分子繩之以法,你也不例外。”

“我們說好的,你忘了嗎?身為紐約聯邦檢察官,你不覺得這樣背信棄義很無恥嗎?”孔弟冷笑著問。

“我寧願被你說背信棄義,我也不會讓一個犯罪分子逃脫正義的審判。”基思艾倫嚴肅地說道。“無恥?還有人比你們華爾街這幫強盜無恥嗎?你們為了一己私利讓全球經濟陷入崩潰,讓無數的人失去了工作,讓無數的人無家可歸,讓多少小孩吃不飽飯,讓多少老人的養老金灰飛煙滅,你還會覺得我無恥嗎?你們是世界上最凶狠的匪徒,最貪婪的強盜,我說的有錯嗎?”

“無恥不是罪,它隻關乎道德,我們隻是在利用規則而已。”孔弟用手指擦了下鼻尖,“你為什麽緊盯著華爾街不放?”

“隻關乎道德?你們這些屁股整天坐在皮椅子的蛀蟲怎麽會明白那些受害者的感受!”基思艾倫有些憤怒,他沉默了許久說道,“有一位父親,因為燒鍋爐而失去了雙眼,他的妻子離開了他,他為了養活孩子,繼續堅持工作,每天的工作就隻有兩件事情,鏟起煤渣,扔進鍋爐裏,他一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這樣重複了五年,他從來沒有抱怨過,反而以這項工作為榮,他每天最快樂的事就是下班回來,給孩子帶回他愛吃的麵包,生活本來可以這樣過下去,可是直到有一天,一群西裝革履的家夥在他們的工廠走了一圈,買下了這家工廠,這項本來不大的收購讓那些家夥大肆炒作,上市公司股價大漲,這幫家夥獲利不菲,他們在股市獲利的錢,遠遠超過了購買這家小工廠的錢。但是,他們並沒有讓這家工廠繼續運營下去,他們覺得這樣的工廠是累贅,他們利用完了,他們將工廠解散了,然後變賣了工廠的資產,又賺了一筆。這位父親就這樣失去了工作,從此再也無力給孩子買麵包,隻能領微薄的救濟金勉強度日,這位父親在這個孩子8歲時,因為長期饑餓營養不良,一場發燒就要了他的命,這個孩子成了孤兒被送進福利院,這個孩子發誓要將這幫人繩之以法,後來這個孩子長大了,立誌做了一名檢察官,現在他就坐在你麵前。”

“那你幫我辦的綠卡算什麽?這不正是我們的交易?”

“這種小事情也能叫交易?”基思艾倫笑道。

孔弟從他的神情裏看到一個人的影子,羅斯索爾金,他和羅斯索爾金很像,都是偏執狂,都不按規律出牌,都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們唯一的差別是:一個是“警察”一個是“盜賊”。

“那你找到我的證據了嗎?”孔弟笑了笑。

基思艾倫有些憤怒。“你給我們的證據裏關於你和羅斯索爾金的對話全部刪除了,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西蒙斯和唐佩恩手下的交易員都招供了他們,隻有你的交易員沒有招供你,並不是他們有多忠誠……你是怎麽做到的?”

“這就對了。”孔弟笑道,“應該是他們自己獲取的信息吧?他們自己交易的,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孔弟這些年來,每筆重大的內幕交易,他隻會告訴手下的人,“注意你的郵件!”,這十幾個人都會收到來自不同地區,不同IP,不同名稱的郵件,但是內容都是一樣的,就是讓他們買入某隻股票,僅此而已,這樣孔弟就和這筆內幕交易沒有任何的關係,而手下的人隻是遵命行事,根本不知道這筆交易就是內幕交易,他們隻知道買入後肯定會大漲,所以,即使他們想承認是遵照孔弟的意思行事,但仔細一想,孔弟確實沒有給他們下達任何命令,這樣檢察院的那幫人根本無法從他們口中得到證據。

“小子,你很聰明,你幫了我一個大忙,這次我就放過你,如果還讓我在華爾街看到你有所動作,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基思艾倫沒有辦法,隻能放了他,他很慶幸自己沒有完全相信基思艾倫。

他從檢察院裏出來,為躲避記者,他從後門離開,外麵已經是第三天的中午

了,基思艾倫足足拘禁了他兩天,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他攔下一輛出租車,來到唐人街的一家中國五金店,取走一個銀色的箱子。

剛一回到家,就看到秦少柔滿臉淚水地看著他,他沒有和她說話,他要趕緊把羅斯索爾金偷偷放在家裏的竊聽器清理掉,羅斯索爾金對自己身邊的人從來不信任。

當她告訴他,她的父親秦萬東死了,那一刻他不知道高興還是悲傷,值得高興的是殺父仇人終於死了,令他悲傷的是陪伴自己八年的秦少柔要回到中國了,意味著要離開他了。

那麽好吧,那就離開吧,他將他知道的所有真相都告訴了秦少柔,告訴她她父親是殺人犯,告訴她江楚成去坐牢了,告訴她她自己就是她父親的幫凶,江楚成去坐牢還有他被通緝也是因為她,他還告訴她,他和她結婚全是為了報複秦萬東。他知道她是無心的,這個傻姑娘,怎麽會做這種事情呢?看到她傷心欲絕的樣子,他很想上去安慰她,但克製住了自己。他跑到房間裏掃描,眼淚流了下來,迅速地擦幹。共找到五個竊聽器,他戴上鴨舌帽,向外走去,他經過客廳,沒有看她一眼。出門時,他故意用力摔門,她知道這隻會讓她更加傷心,但是他控製不住自己對她的傷害,就像這些年對他的傷害一樣,他靠著牆邊再次哭了,這八年來第一次哭。

八年了,是該結束了。

當初在聖貝勒教堂前,他因為父母的去世和工作的不如意,將滿腔的憤怒在狂風暴雨中宣泄出來。沒想到,她來了,就在這樣出現在他的麵前,他恨她的家人,恨她幫助秦萬東陷害他,他突然想到了報複,我回不了國,你也別想回國,我就是要你們父女分開,讓你在我的身邊受折磨,讓你和我一樣生活在痛苦之中,隻有婚姻才能將她牢牢地鎖在自己身邊。

教堂裏,借著閃電和蠟燭的微弱光亮,那一瞬間他覺得她好美,他忍不住將她的雨衣兜帽蓋在她的頭上,讓她看起來像個真正的新娘,當海姆利神父問他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真的和秦少柔結婚了,那一刻他忘記了仇恨,他將黑貓寶石項鏈繞在她的中指上,他上前親吻了她,那一刻,好溫暖。

他找了一間酒店住了一晚,他經常這樣,他知道她明天就要離開美國,回到中國,他不想見到她,他怕自己會難過。那個家,明天就空了。他還記得他們一起搬過來的情形,從貧民區搬出來,她舍不得他們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地方,舍不得克洛伊太太,她又很高興,她們搬到了市區,有了自己的大房子,她自己找搬家公司,她一個人從頭到尾的將屋子打掃了一遍,晚上給他做了一桌好菜,等他回來,可是他回來已經很晚了,菜已經涼了,結婚後他對她冷漠,連一句話都不舍得和她說,更別說謝謝了,不過這些他都看在眼裏。

她和他一樣成了非法移民,她膽子小,不敢出去,整天和伊麗莎白待在家裏,雖然他看著很難過,但是還是保持沉默。她最大的愛好就是動植物,他發現她終於鼓起勇氣走出去參加紐約市動植物協會的活動,他很為她高興。她認識了一個叫班克斯的年輕大學教授,他不放心她,他查了班克斯的底細,他更加不放心,他買通了一位協會的女士,叫米蘭達,米蘭達的丈夫日夜隻會打遊戲,家裏收入微薄,他答應給米蘭達一大筆錢,讓她幫忙監視秦少柔。米蘭達做的很棒,他們一起出去旅遊,米蘭達都跟著她。米蘭達告訴他,秦少柔遭伊麗莎白襲擊,班克斯殺死伊麗莎白的事情,他沒有相信,伊麗莎白絕對不會主動攻擊秦少柔,很顯然秦少柔在撒謊,他大致可以推測是什麽情況,他找到班克斯的前妻,找出班克斯離婚的原因,將班克斯的猥褻兒童的醜聞通告了學校和協會,班克斯失去了所有。

直到半個月前,他讓她成了美國人,她不再是非法移民了,他們也成了美國的合法夫妻,可惜現在他們就要分別了。

他打了幾個電話,他很累,倒在酒店的床上,終於睡著了,和許多次一樣,他夢見了自己的父母,還是年輕時候的模樣,他夢見他們站在火中痛苦的表情,呼喊著他的名字。

他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醒來他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她應該已經離開美國了吧,他心想。

他洗了個澡,離開了酒店,來到曼哈頓一家高級餐廳,那裏有個人在等他。

“先生,您有預訂嗎?”剛進門,年輕服務員就問他。

“我找人。”他回答。

“方便說一下對方的名字嗎?”服務員走到櫃台後麵。

“柯茲納。”雷納茲銀行的老板,索爾金的前雇主,後來索爾金在公開場合辱罵他,他一直對索爾金懷恨在心。

“哦,請這邊。”服務員沒有翻開訂單記錄就恍然大悟,“柯茲納先生已經等您很久了。”他告訴他。

隔著老遠他就看到了那個猶太人,像茄子一樣的鼻子,眉毛黑粗,頭發灰白卻剛勁有力。

“你是我這二十年來,第一次等這麽久的人。”他看著孔弟,笑著說道。“我都喝了一瓶紅酒了。”

“抱歉,睡得太晚了。”他拉開椅子坐下。遠處的電視機正播放羅斯索爾金被抓的新聞。

他點了一份牛排,他太餓了,柯茲納又點了一瓶勃艮第紅酒,菜很快就上來了,他二話不說大口吃了起來。

“別噎著了,我的朋友,雷納茲副總裁的位置還為你留著呢!”

“我要的東西,你帶來了嗎?”

“帶來了。”柯茲納從椅子後麵提了兩個皮袋子放在桌邊,“夠沉的,你要是拿不動,我可以幫你拿。”

“不用了。”

“你要這麽多現金幹什麽?”柯茲納疑惑地問他。

“料理一些事情。”

“隨便你吧,這些錢本來就是你賺的,你想怎麽花就怎麽花。”

孔弟讓柯茲納買進一支股票,就是他在羅斯資本做內幕交易的那一支,同時也被檢察院那幫人盯得很緊,但孔弟向柯茲納保證是安全的,因為羅斯資本成為了其他資金的擋箭牌,檢察院盯的是羅斯資本這條大魚,其他小魚他們才不在乎,最後柯茲納賺了近八千萬,六千萬作為重返雷納茲銀行給老雇主柯茲納的見麵禮,他自己拿走兩千萬,作為幫助柯茲納擺平羅斯索爾金的報酬。

“我對副總裁沒有興趣了。”孔弟邊吃第二盤牛排邊說,嘴裏塞得滿滿的。

“那你想要什麽?”柯茲納驚訝地問,“難不成要我的位置?小子,你雖然幫我除掉了羅斯索爾金,但不要胃口太大。”

“我要瓊斯•艾克朗德的位置。”

“中國?”柯茲納如同鬆了口氣,瓊斯艾克朗德是雷納茲銀行中國區的負責人。“你要去中國幹嘛?你不是中國的通緝犯嗎?”

“我現在是美國人。”

“你應該留在華爾街,中國那邊對境外資本管理太苛刻,沒有太大的發展空間,為了你好,你應該留在美國,我將給你極大的權力,以後“駝背”費列特、“幽靈”金斯利、“白牛”科恩,還有你以前的上司“鐵錘”哈德爾都將聽你的,如何?”

想起鐵錘哈德爾他就來氣。所有剛進入雷納茲的人都要經過鐵錘哈德爾的曆練才能成為雷納茲的正式員工,而最後能留下來的都是寥寥無幾。孔弟剛進入雷納茲時被這個粗魯和偏見的小嘴唇男人反複刁難和譏諷,幾乎失盡了尊嚴,最後快麵臨被哈德爾逼走的境地。直到有一天他路過公司最賺錢的“固定套利收益”部門的會議室,停住了腳步,聽到了該部門的領導人羅斯索爾金的訓話。“看看那些在外麵敲著鍵盤的笨蛋了沒?看到了沒?他們每天九點上班,晚上九點下班,都他媽以為自己努力工作,就可以升上來,以為這就是美國夢,他們都是一群做夢的笨蛋,我來告訴你們美國夢是什麽,美國夢就是弱肉強食,美國夢就是把別人口袋裏把錢拿過來,變成自己的,不管用什麽手段,華爾街是信奉達爾文的地方,是最殘酷的地方,要麽吃掉別人,要麽被吃掉。不敢放開手腳來幹,就給我滾蛋!我隻欣賞能為我賺到錢的人,不是為我做事的人,能為我做事的人滿大街都是!”

天天在哈德爾的部門麵對一堆數據分析來分析去的他,似乎明白了什麽。有一天他在華爾街的一間酒吧,聽到一位摩根士丹利的員工在嘲笑一個傻瓜投入了上千萬對賭美國房地產的崩塌,在不斷地繳納保證金,給他們送錢,他聽見了簡直不敢相信,這不是傻子的行徑嗎?不過仔細想一想,事情必定有蹊蹺。他想知道這個對賭的人是誰,他跟著這個家夥進入了廁所,確保廁所裏沒有其他人,他關上門,問他對賭的人是誰,卻遭到了對方惡言相向,他情急之下用領帶勒住對方的脖子,在他要快窒息的時候,對方告訴了他是一個叫加內特邁凱倫的人在對賭。他回去後查了一下這個人的信息,這個家夥是個獨眼天才,基金每年業績都好得驚人。他以買房的名義私下裏去走訪了紐約各地的放貸情況,發現了放貸的巨大漏洞,他覺得這是一次機會,但是哈德爾這個偏見的傻瓜肯定不會相信他,而且會嘲笑他。於是他走進了羅斯索爾金的辦

公室。

羅斯索爾相信了他,將他從哈德爾的部門調了過來,給了一部分資金讓他做空樓市,最後金融危機爆發,當年,這是雷納茲銀行當年唯一一筆盈利的項目。

後來,羅斯索爾金內幕交易,柯茲納為撇清關係將他逼走,他出走後創建了羅斯資本,羅斯索爾金向他伸出了橄欖枝,他“叛變”進入羅斯資本。他了解了羅斯索爾金巨額盈利的所有秘密。直到沃格隆航空公司的空難,他發現羅斯索爾金其實是個魔鬼。

羅斯索爾金被基思艾倫盯上後,孔弟找到柯茲納,他告訴柯茲納,可以幫助他搞掉羅斯索爾金,還能讓你大賺一筆,條件是柯茲納讓他重新回到雷納茲銀行,擔任高級職位。柯茲納同意了。孔弟知道,搞掉羅斯索爾金必須借用基思艾倫之手。

“不,就中國。”

“為什麽?”

這時電視裏的一個女記者正在報道鰣魚的新聞。“我們看到現在仍然是鰣魚聚集在哈德遜河口的高峰時期,對這一現象,我們請來了著名的魚類學教授史蒂夫納爾遜先生,請問納爾遜先生您對近期鰣魚聚集哈德遜河口這一現象有什麽解釋呢?”女記者將話筒遞給他。“呃,鰣魚是一種洄遊魚類,每年到這個時候,他們都會在這裏聚集,然後沿著哈德遜河向上遊進發,因為他們要曆經幾個月到上遊去產卵,這個過程是非常艱苦的。”

“那為什麽他們要去上遊產卵呢?”

“因為那裏是他們的巢穴,也就是相當於我們人類的“家”的概念,他們產完卵再順流而下遊到大海裏。”

“那這些奇怪的魚為什麽會在近幾年出現得特別頻繁呢?”

“我們對這群魚做了研究,這其實並非本土魚類,他們是一種來自中國的魚類……”

柯茲納將頭從電視前轉了過來,孔弟仍在低頭拚命吃東西,沒有回答。

告別柯茲納,孔弟駕車來到曼哈頓大橋底下,看著東河的水奔湧不息,這讓他想起了遠在中國的漢江,他好久沒來到河邊了。夜色清涼,一輪彎月躲在雲霧中,對麵布魯克林區高樓的燈光倒映在河麵上,閃閃發光,江麵能聽到幾聲貨輪的汽笛聲,讓他感覺很放鬆,他將手放在欄杆上,望著江麵。

“你比我來的早。”後麵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孔弟轉過身來,笑了笑,“晚上好,克裏斯蒂娜。”

克裏斯蒂娜和他一同靠著江邊的欄杆上。

“謝謝你為我做的事。”孔弟看著她。

“我該謝謝你還記得我才是。”她笑道。

克裏斯蒂娜是孔弟大學時期的“戀人”,他為了搞到西蒙斯內幕交易的股票,故意讓她重操舊業接近西蒙斯,讓她出賣自己和江楚成交換身份的秘密,獲得西蒙斯的信任,西蒙斯果然上當,在床上十分信任地將股票告訴了克裏斯蒂娜。這個家夥真是成也女人敗也女人,孔弟子在心裏感歎道。而孔弟自己則好分開身去對付唐佩恩,他在跟蹤唐佩恩的過程中發覺了埃文斯這個人的存在,把他交給了基思艾倫,唐佩恩買入的股票也順利被監控,同時發現了唐佩恩囚禁女人的事情。

“你母親的病好些了嗎?”

“謝謝你,沒有你的幫助,恐怕她熬不過今年。”她抽出一根煙來點燃,深吸一口吐了出來,煙霧在風中消散。他們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江麵。

克裏斯蒂娜的母親為了尋找來美國闖蕩的父親,抱著繈褓中的克裏斯蒂娜從巴西搭船偷渡來到美國,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克裏斯蒂娜在十六歲時做了待招女郎,在孔弟的商學院門口遊蕩,好認識些將來有前途的男人,她認識了孔弟,在畢業後兩人就沒見麵了。直到今年孔弟看到克裏斯蒂娜在華爾街繼續做待招女郎,得知她母親重病,不得不重新做這一行,孔弟當即伸出了援手。克裏斯蒂娜為了報答他,幫他勾引西蒙斯來獲得消息。

“你打算以後怎麽辦?”孔弟問她。

“照顧我母親,等母親康複了,帶她去找我父親,就如她當年抱著我尋找他一樣。”

“好,真好。”孔弟不知道怎麽回答。至少克裏斯蒂娜還有母親和尋找父親的希望。“我還有事情,我先走了,我給你留了點東西。”

他將腳下的黑色皮袋子指給她看。

“這是什麽?”

“錢。”

克裏斯蒂娜打開,裏麵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大堆紮好的美元。

“這些錢是我讚助你們尋找你父親的。”說完他轉身離開。

“等一等。”克裏斯蒂娜叫住他,往前走了兩步,停了下來,“我們以後還可以再見麵嗎?”

“或許會吧!”他回過頭來笑了笑,轉身離開。

他將車駛上曼哈頓大橋,進了伊斯特河畔的傑克森高地,他看著手機上的地址,找到了這裏。

將車停在街區的路口,下車,打開後備箱,提上那個黑色的皮袋子,朝東走去,這條街道是條斜坡,兩邊的房子修在斜坡上,街道很安靜,他能聽見飛蛾用翅膀拍打著路燈的玻璃罩,偶爾聽到幾聲狗吠。

克斯寧街二十三號,這是他弄到的地址。

他看到院前的門牌上,寫著二十三號,是一棟木頭搭建的兩層樓房,借著路燈的微弱燈光,看得出房子老舊,甚至能感覺到有點傾斜,院子的草地全是雜草,應該空置了很久,他猜想這裏的租金應該不會高。

樓上的燈光還是亮著的。他將鴨舌帽帽簷拉低了一些,將黑色袋子扔到柵欄後麵的草地上,跨了過去,撿起袋子,輕輕踩著草地,踏上木頭台階,台階咯吱作響,他走得很慢,走到門口,將黑色袋子放在門口的地毯上,按響門鈴,連續按了三次,轉身快速離開,草地上的光亮讓他知道屋裏的燈亮了。他跨過柵欄,蹲了下來,躲在一株柵欄旁邊的植被後麵,向門口看去。

門開了,他看到一個小女孩穿著睡衣,在門口望了望,然後低下頭看到黑色的皮袋子,打開來,又快速拉上,提了進去,關上門。

他在外麵聽見屋子裏的小女孩驚喜地喊道:“媽媽,快來看!”

“怎麽啦,安吉娜?”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急切地問道。

然後聽到下樓聲,過了一會兒。

隻聽中年婦女驚歎地叫道:“我的上帝!”聲音突然打斷,好像用嘴巴捂住了。

門又開了,他認得她,是梅麗爾,齊拉特的老婆,他看到她朝門外張望,什麽也沒發現,又關上了。

孔弟站了起來,朝自己的車走去,街道上仍然沒有一個人。

羅斯索爾金被抓後,齊拉特內幕交易的案子被翻了出來,齊拉特家人仍將麵臨巨額的罰款,他身前所賺取的錢,除去看病所用,其餘的全部被作為罰款上繳,他的妻子梅麗爾和女兒安吉娜與伊莉莎,她們已經破產,生活從此陷入困境。梅麗爾將市區的房子賣了,帶著兩個女兒搬到了這裏。雖然齊拉特的死亡已經注定,但是後續的一係列事情都是因為他才發生的,他用齊拉特的死,扳倒了基思艾倫,讓索爾金放鬆警惕,又用基思艾倫扳倒了索爾金,取悅了柯茲納。是他讓齊拉特在臨死前也不得安寧,他感到很愧疚,他不能就這麽坐視不管。皮袋子裏的那些錢,足以供養他們的女兒們長大成人,足以給梅麗爾養老了,雖然他們的生活可能不如以前。

他將車開回市中心,從高架橋上下來,進入輔路,連續轉了幾個彎,來到波提爾大街。大約走了100米,右邊有條巷子拐了進去。

他將車停在路邊,下了車,看了看手機,現在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了,整條街的商鋪都關了門。隻有一家商鋪廣告牌還是亮著的。

他看到那個廣告牌上,細細的燈管彎曲成小狗的模樣,小狗的尾巴隨著燈管的一亮一暗,上下搖動。

他下車,來到門口,推開門,走了進去。

進門後,一個護士裝扮的金發女人趴在前台睡著了,聽到孔弟的腳步聲,她起身揉了揉眼睛,孔弟看到她滿臉雀斑,身形微胖,她戴上近視眼鏡後抬起頭來,神情疲倦地看著孔弟問道:“你是邁克嗎?”

“沒錯。”孔弟答道。

“你怎麽才來,我等了好久,不然我早就下班了。”她十分疲倦地抱怨道。

“抱歉,辛苦你了。”

“來,簽個字。”女護士遞給他一張單子。他簽完後女護士說,“好了,它已經完全康複了,就在那邊,自己去吧,請盡快,我要下班回家了!”

孔弟走了過去,來到一個漂亮的籠子麵前,看到它站了起來,盯著孔弟,目光放著金光。

孔弟打開籠子,一把將它抱入懷裏,它在孔弟懷裏揉來撚去,咕嚕咕嚕叫著,孔弟輕輕地撫摸它背上黑黝黝的毛發,高興地看著它。

“我來帶你回家了,一個新家。”它叫了一聲,露出了尖利的牙齒,他繼續說道,“中國,你會喜歡的,伊麗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