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怎麽回事?怎麽跑車也要撐把雨傘?”

我暫時忘了自己的鬱悶,差點兒笑昏過去,這位警察叔叔可真有創意!

後來我把這件事當笑話講給安德烈聽,他也笑個不停:“你們中國人真有製造冷笑話的天份。”

安德烈說,他加入警察隊伍的第一天,就遇到中國黑幫的當街火並。

當時前方一輛沃爾沃拚命逃竄,一輛奔馳在車縫中輾轉狂追,衝鋒槍噠噠的點射聲不絕於耳。

被驚動的奧德薩市民圍在路邊品頭論足,幾輛警車也跟在沃爾沃和奔馳後麵湊熱鬧,可是警車都是“拉達”,終究跑不過奔馳和沃爾沃,很快就被甩得無影無蹤。

“我當時看傻了,以為好萊塢在拍警匪片,還拚命往前擠,子彈在身邊嗖嗖地過都不覺得害怕。回到警局才明白死裏逃生。”說起這段經曆,即使過了這麽久,安德烈還是心有餘悸。

“啊,你個白癡。”我取笑他。

他不服氣:“你經一回就明白了。”

“我才不像你這麽傻。”在他跟前我一向放肆,從不擔心他生氣。

安德烈並不介意:“你今天怎麽出來了?你男朋友呢?”

我沉默下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和孫嘉遇交往的事,我沒有瞞著安德烈,他的失望雖然溢於言表,可是並沒有因此疏遠我。其實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怎麽就和孫嘉遇稀裏糊塗走到這一步。

猶豫半天,我敷衍地說:“他有他的事,不喜歡女人纏著他。”

安德烈聳聳肩,顯然不相信我的話:“你真的愛他?”

又是一個我無法回答的問題。愛是恒久忍耐,愛是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一生包容。如此複雜,我真的愛他?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總能讓我笑出來;離開他身邊,我就會想起不開心的事。心髒一下緊一下鬆,一會冷一會熱,處久了會得心髒病,至少他給我的,不是輕鬆溫馨的愛。

“玫,我為你擔心,有很多事你都不明白。”安德烈明顯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

我非常不安:“安德烈,或許你對他有偏見。”

“不是偏見,我……算了,以後你會明白的。不過你現在最好想清楚。”

“懶得想。”我感覺疲倦,“這是我第一次為一個男人認真,不懂得如何對待男人。”

“你的精明隻用在我身上。”他終於也有忍耐不住的時候,臉上是掛了相的慍怒。

“對不起,安德烈。”

是真的抱歉。我一直在欺負他,把他當垃圾桶傾瀉情緒,他卻毫無怨言。

“對不起。”我再次低聲下氣地道歉,我欠每個人的。

“算了。”他歎氣,“十點了,我送你回去。”

在街道上我就看到家裏的燈光,先吃了一驚,算算日子,便定下心來。

彭維維外出旅行十幾天,應該回來了。

循著敲門聲跑來開門的,果然是維維。她曬黑了許多,氣色卻很好,一頭順直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光可鑒人,顯然這一趟玩得很愉快。

“喲,回來了!”她活潑地看看我身後,“我在窗戶裏都看到了,是哪位男士有此榮幸,打動了你的芳心?”

我像是做了虧心事,依舊不能和她長時間對視:“你別胡說,就一朋友。”

她吃吃笑:“我又不是你媽,你緊張什麽?不就是那隻小蜜蜂嗎?”

我躲進浴室衝熱水澡,自己給自己打了半天氣:她和孫嘉遇已經分手了,我這麽做實在不能算撬人牆角。覺得心理建設做得差不多了,才換上睡衣出來。

維維正坐在沙發上吃蘋果,拍拍身邊的坐墊對我說:“過來過來,跟我匯報匯報,我不在家這幾天,你都做了點兒什麽?”

這些天我心裏七上八下,也沒有人可討個主意,一直堵得難受。猶豫半天,我問她:“維維,如果一個男的跟你說,他不想結婚,是什麽意思?”

她很敏感,看我一眼回答:“是小蜜蜂說的?那還跟他混什麽?直接踹掉。”

我低下頭,感覺心如刀絞:“那意思是說,他想娶的,不是我?”

“差不多。”維維咬著蘋果直點頭,“男人墜入愛河,是三十秒之內的事,他們老把性衝動當作愛情。可是結婚啊,那是另外一回事。”

“是不是男人和女人那什麽了,對她的興趣就會減淡?得一直抻著他才行?”

“那也不一定。太難搞定的,幾次上不了手,他可能就撤退了,又不是仙女,非在一棵樹上吊死。”她忽然笑起來,擰著我的臉問,“你今兒怎麽了,盡問些奇怪的問題?真和小蜜蜂那什麽了?”

“去你的。”我臉紅,著實白了她一眼,“我和安德烈隻是朋友。”

也好,寧可她這樣誤會。我真是怕她,我一直無法忘記她眼睛裏曾有過的煞氣。

日子在我的忐忑中過得不鹹不淡,時光流逝,窗外依然是寒冷的冬季,維維繼續著她花枝招展的生活,依舊會時常失蹤三五天不見蹤影,不過那輛車牌“TTT”打頭的奔馳,似乎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段時間我和孫嘉遇的關係也相當奇特,周二和周四的下午,他送我到妮娜的別墅,傍晚再接我回來。我也隻有這兩天下午和周末可以見到他。其他的時間,我不知道他在哪兒,和什麽人在一起,電話打過去,經常處於無人接聽狀態。

我異常彷徨,不明白別人的男友,是否也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

找不到答案,我隻能做埋頭沙堆的鴕鳥,假裝這些問題都不存在。幸好還有鋼琴,我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可以寄托在五十四個琴鍵中。

妮娜平時是很溫和的人,一旦談到鋼琴,就變得異常嚴格。對每一首練習曲的速度、音色和風格都有近乎苛刻的要求。

我引以為傲的基本功被貶得一錢不值,頭兩次幾乎堅持不下去,每次回城都是灰頭土臉。終於有天對孫嘉遇說:“我不幹了!”

孫嘉遇第一次對我發了脾氣:“瞅你那點兒出息!隻能捧不能踩,你以為你是伊麗莎白二世女皇陛下?”

我低頭不說話,眼淚一滴滴往下落,一直止不住。

他慌了神又回頭哄我:“好了好了,就算我說錯話,你也用不著哭啊?”

我扭過臉接著掉淚。

這家夥居然拿把刀進來,“你剝我的皮做成你家門墊踩著出氣行了吧?”

我撲嗤一聲笑出來,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尼娜端著盤子上來,招呼我們喝咖啡,還有她自己烤製的點心。那些咖啡器具都是纖薄細膩的英國骨瓷,看得出當年全盛時期的舊跡。

聊天時我經常問一些很傻的問題,按照孫嘉遇的評價,都是隸屬白癡級別的,妮娜卻總是耐心作答。但她從來不談自己。

我想了許久,揣摩著也許經曆過真正的滄桑巨變,嚐遍世間辛酸苦辣,很多事,就變得欲說還休。

我練琴的時候,孫嘉遇通常拿本書在一邊看。

有一次我忍不住好奇,伸過腦袋看一眼,結果差點被震飛到九霄之外。他這樣一個神鬼不吝的人,居然在看《聖經》。

那麽上帝有沒有告訴他,什麽是求你將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記,什麽是帶在你臂上如戳記?

我伸手蓋在書上,連聲感歎:“你怎麽能看《聖經》呢?”

“你覺得我應該看點兒什麽?”聽得出我話中的嘲諷,他合上書問。

我想了半天才回答:“厚黑學或者泡妞秘籍什麽的。”

他捏著我的鼻子笑笑,“這兩樣,我都可以著書收弟子,用得著別人教?”

“嘿。”說他胖他還真喘上了,我不再理他,坐回去接著練琴。

下午的陽光從紗簾縫隙射進來,細細的灰塵漂浮在空氣裏,讓人有時間靜止的錯覺。

我留戀這一刻的溫馨,忘掉他所有的劣跡,覺得日子一直這樣過下去,也不壞。但他的手機鈴聲一響,所有的遐想都被打回原形。

我聽到他和尼娜說話,似乎是港口的貨物出了事。

告別時尼娜擁抱他,滿心不安溢於言表:“一切小心,我的孩子。”

他來不及送我回城,直接開到幾十公裏外的海港。一路上的沉默嚇到了我,平時他可是開了閘門就合不攏口的人。

他去了海關,我在港口外一家小咖啡館等他,坐立不安。

直到八點孫嘉遇才回來,臉上的氣色非常難看。我點了湯和三明治,他隻喝了一口便放下。

“出什麽事?”我提心吊膽地問,印象裏他永遠是舉重若輕的模樣。

“沒事兒,兩單貨被罰沒了。”他摸出煙點燃,看上去情緒基本已恢複正常。

我鬆口氣,一口喝盡杯中的水,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回城的路黑漆漆一片,不見一隻路燈,隻有道路中間的貓眼石,在車燈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我靠在車座上昏昏欲睡,模糊中忽然感覺車子開始走之字,我驚醒,非常詫異,因為孫嘉遇的技術一向很好,車開得相當平穩牢靠。

“你是不是困了?”

他沒有回答,靠路邊停車,伸手按下開關,車門哢噠一聲全部落鎖。

“你要幹嘛?”我茫然問。

他從雜物屜中摸出一盒藥,藥盒上印著“Atropine”。

我呆呆地看著他吃藥,扣子大的白藥片,沒有水,他就那麽幹咽下去,藥物刺激到咽喉,他伏下身嘔吐。除了那片藥,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Atropine?阿托品?我忽然反應過來,去摸他的額頭,被他伸手擋開,厲聲道:“別碰我!”

我條件反射一般縮回手。

他彎下腰,額頭抵在方向盤上,背對著我躬起身體,車廂裏隻能聽到他大口大口的吸氣聲。

我手足無措地看著他,眼淚刷刷就下來了。

時間象過了一世紀,他終於緩過一口氣,虛弱地對我笑笑,“你別怕,是胃**,一會兒就過去了。幫我給老錢打個電話。”

我的手直哆嗦,連著撥錯幾次才算接通。

他對著話筒說:“老錢你趕緊通知貨主,這幾天千萬別從倉庫提貨,過了這個風口浪尖再說。”

老錢還在囉嗦,他已經扔下電話。下麵的發作似乎更痛苦,他出了聲,身不由己攥緊我的手,額頭上全是汗。

“喂!喂!小孫,你怎麽了?”老錢的聲音透過話筒清清楚楚傳出來。

到了這會兒,我反而鎮定下來,拾起電話報上我們目前的位置。

“知道了,我現在帶車過去。你記得鎖好車門,千萬不要出來。”

我想替他把座椅放平,孫嘉遇按住我的手,“別!”他朝窗外使個眼色。

我抬起頭,全身血液幾乎凝固。車外有可疑的人影在晃動,還有人趴在玻璃上往裏看。這才明白,為什麽他和老錢都強調車門落鎖,這輛車實在太紮眼。

想起附近常有車主被洗劫一空的傳說,我的手心開始冒汗。

他安慰我,“別怕,最多把現金都給他們。”

我反問:“他們要是劫色呢?”

孫嘉遇象是緩過勁來,又開始胡扯,:“那還用問?把你雙手奉上,自己趕緊逃啊!”

我氣得直笑,他從來不肯好好說一句話。

半小時後,老錢那輛白色的標致旅行轎車終於在視野中出現。

他跳下車,用力拍打著我們的車窗。看到同行的還有三名高大剽悍的烏克蘭人,我的心方才落回原處。

“小孫你沒事吧?出什麽亂子?”看上去老錢也很緊張。

“海關的老大換了,原來的投資全廢了。”孫嘉遇已經換到後座上躺著,氣息微弱,聽得讓人心疼。

老錢恍然大悟:“我說呢,今天市場裏到處都是稅警和警察。”

孫嘉遇一下坐起來:“壞了! 莫非三家聯手上演廉政風暴?”

“不會這麽衰吧?”

“寧可信其有,這也不是第一次。馬上跟他們說,所有倉庫今晚全部轉移。”

“行行行!”老錢不停點頭,“我去好了,你趕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