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屬於她的故事

警方後來從失火的樓裏麵找出了兩具被燒焦的軀體,整棟大樓的人已經早早的被疏離開來,從最早樓開始失火的時候,就有一個喇叭扯著嗓子大喊失火了失火了,樓內的住戶全都倉皇逃竄出去,沒人關心那不斷重複播放著的喇叭,和不知道火從哪一件屋子裏開始的細節。

那兩具屍體,毫無疑問我都認識,哪怕被燒成了焦炭。

一男一女,男人自是那被警方放出來,為了勾引真正的犯人的金絲眼鏡男,而女的……根據警方檢驗的結果,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能確定為是她。

火是從我們那屋子裏開始燃起的,後來警方推斷是這樣的……那飽含滄桑而又防火意識以及防火能力極度低下的大樓根本無法阻止整個大樓的自然燃燒,沒有汽油澆灌下一根火柴的轟然而起,也沒有緩緩點燃床單,窗簾,然後燒光整個大樓的悲壯。

恍惚間,我雙眼通紅,似乎看到了那時候的場景。

她走回我們的房間裏,然後將門反鎖住,房間內隻剩下了她包含恨意的男人,以及救贖了她的,屋內的一切。

她從桌子上堆滿的書開始慢慢燒,先敞開來一本,翻得很快,哪怕這些書本上麵的文字她都可以清楚的背下來,卻也帶有清風不是自何故亂翻書的漫不經心,隨後掏出打火機,點燃了手中的書本。

將那些東西付之一炬,扔在房間的整個角落,火勢就這樣慢慢蔓延,整個屋子也這樣慢慢的被煙霧繚繞。

人在呼吸幾分鍾的煙霧之後,就會因為中毒而昏迷過去,這少說是個好事情,因為不管帶著多麽必死的信念,身體被火燒光的樣子,總是不怎麽舒服的。

而她明明是那麽一個喜歡舒服的人。

火光中,她似乎回到了過去。

人似乎小的時候記憶力都不怎麽好,那些曾經過去的事情,仔細回憶也會忘記那時候的心情了。

她跟隨著父母,從這座山走到那座山,每天都是看不到盡頭的山頭,有時候她們的隊伍中會多一個和她一樣年紀的孩子,享受著和她一樣的待遇。

她從不和這些孩子做朋友,因為知道即使是做了朋友,很快也會分別。

聰明人知道,如果你要種一株必定會凋謝的花朵,那為什麽不從一開始就將種子丟出去呢。

為什麽要把它埋進土壤裏?梯田裏麵是穰式的沙土,一路向東之後,紅色的壤土,南邊是赤紅色的土壤,然後北邊,黃棕色,褐色。

她對這些如數家珍。

所以她不種花。

連名字也不會去詢問他們。

出現轉機是在三年前的時候,那一天,父母的臉上寫滿了喜悅,那喜悅遠遠比以往將那些花朵送往買主那裏,數錢時候的喜悅不同。

父親的手扶不穩眼睛,臉上簡直要笑開了花,嘴巴咧開著,一會又合攏,發出嘖嘖的聲音,倆人一起說著的,雖然沒聽清楚,但肯定與錢有關。

於是那時候她就來了,不知道名字是什麽,唯有小名晶晶來命名,晶晶很乖,和以前的所有小孩都不一樣。

成熟,內斂,有分寸,非常清楚自己深處於一個什麽樣的處境之中,不像是以往的那些和她一起的小鬼,不到幾天便已經無法忍耐枯燥的山路行進,仿佛永遠都看不到變化的景色,還有被藏在心裏的恐懼,遠離家人的恐懼。

晶晶似乎從來都不擔心自己的處境。

她後來一直一直回想起來,都能想起那天頭一回看到晶晶的畫麵,那個小孩子被一個粗麻布的蛇皮袋子包裹著,看不到裏麵有什麽,被兩個人一人一手抬著走,和以往的小孩不同,那粗麻布的蛇皮袋子內沒有掙紮,沒有蹬腿,端莊的像是坐轎子的大小姐。

隨後她被放下來,從袋子內丟出來,先著地的是雙腳,然後直接站起來,身上倒是一塵不染,穿一身白色的羽絨服,明明是最容易染黑的顏色,上麵卻潔白如雪,施施然從麻袋中走出來。

他們讓她做什麽,她便做什麽。

她不爭寵辱,不破口大罵,也不威脅,她平靜的可怕。

這就是她眼中的晶晶。

一路從南走到北方,一路被追逐,被逃著,逃跑。

讓她覺得奇怪的是,晶晶明明不應該是逃跑的那一方,然而晶晶反倒是比她們走的從容的多。

像慷慨赴死的騎士。

後來的事情順理成章,從沒見過晶晶這樣的小孩的她,最終和對方開始說話了,她們熟絡了起來,互相交流一些事情,晶晶以前的故事,全是過去,沒有未來。

因為她們清楚,她們是沒有未來的人。

一開始他們不打晶晶,興許是擔憂著對手上最後人質動粗有些不講究,但後來就放開了,按照她父親的話來說:“你爸看來是不想讓你回去啊?不然的話他追這麽緊幹什麽?他付了錢我們就放人,他不付錢,還報警,他不想讓你活啊。”

一邊說一邊打,對於她來說這也很習慣了,從以前就有這樣的事情,不論是抓來的小孩子,還是她這個所謂的女兒,無外乎過的都是一樣的日子。

但她要好一些,聽得父母的交流:“可別把乖女兒打壞了……今年這都快十歲了吧,再過個幾年,找個人家,你就有人疼咯。”

對於她來說,也不知道是錢該讓人疼,還是女兒該讓人疼,原來疼女兒的方式竟可以如此的標新立異。

但晶晶不會……每次她都默默抗下所有的暴力,所有的罪過,甚至連不屬於她的份也是一樣,那瘦弱的身影擋在麵前,全成了身上的傷疤。

她那時候就知道……那個名叫晶晶的人,應該是自己的姐姐。

血濃於水的親姐姐。

一邊追,一邊跑,一邊是頂著巨大壓力的警方和受大價錢委托的一夥人,一邊是常年在我國四處竄逃,足跡遍布大江南北的慣犯,這場追逐戰變得越發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