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星星全落下來了

“所以呢?你這樣到底是想做什麽?”

我已經無法忍受神經兮兮的她了,她最讓人捉摸不定的是動機,其次是那些好像精神病人一般的囈語,倒也不是我聽不懂,而是那些話聽起來,總是哪裏怪怪的。

更何況剛才我還被她嚇得快死,我實在是搞不懂她到底想幹什麽了!

“何天下……這就是你渴望的……,這就是你想要的,我隻是給了你想要的東西而已……”

“我能看到別人的人生哦?”

那種神經病一樣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不知道為什麽偏生忽然多了點可信程度。

我自己都要氣笑了,竟然還認真考慮了一下這種可能性,這簡直是讓人笑掉大牙。

不過隻是一個略微聰明一點,以前受過點傷,偏生自己又是最自私的家夥,唯一的優點就是漂亮和聰明,以及那玩弄人心的手段了。

以往她的優點,在此刻都讓我覺得麵前的女人不再可愛,反倒是世上一等一醜陋的靈魂。

“如果我不出現的話,你的人生軌跡可想而知,我非常清楚的。”

“現如今這個時代,怎麽也不缺這樣的人……略有點小聰明,自身卻又出身貧寒,帶著對金錢和權勢的渴望,預計要前往大城市打拚自己的一生。”

“你的未來很容易預見的……在普通的高中苦讀三年,每天把自己累得像一條狗,然後靠上一所還不錯的大學,選一個容易賺錢的熱門專業,隨後在人海中沉浮。”

“非常正常不是嗎?”

“這就是名為何天下之後的人生軌跡,不知道什麽時候,你已經放棄了看推理小說的愛好,那些曾經如數家珍的作家名字你已經說不出來,最多隻能說出福爾摩斯和阿加莎克裏斯蒂,看到有新出的推理小說再也不會去追讀,已經和你熟絡的書店老板會遺忘你,於是你的人生失去了最後的避風港。”

“你會娶一位脾氣不怎麽好,長相普通,家境也普通的妻子,或是貸款買房,或是回老家降低生活成本,然後生一個和你一樣聰明但是又調皮的孩子,你偶爾會打他,不過這種時候你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就像曾經你的父親一樣。”

“沒有人是有錯的。”

“那是本就該完成的事情,就像有人死在這裏一樣。”

“你走吧。”

她忽然說道,哎?我愣了一下。

什麽情況?她從剛一進來就堵住了門,顯然不像是放我離開的樣子,我本以為她要糾纏好久,又或者說借著那所謂的把柄再威脅我一下,但是令我意外的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她說了這些話之後,就沉默了,緘默不語。

她垂著頭,看不到臉上的表情,漸漸的,仿佛連五官都散去了一樣。

我起身的時候,腦海裏一直回響著這些話……這麽說來,她覺得她的出現,成就了我嗎?

開什麽玩笑。

隻是……那些事情我以前也想過的,是的,我還記得那時候我來城裏的樣子,我大概在幾年前來過一次城裏,當時驚異這城市的繁華之餘,其餘的就什麽都沒有了。

再次來的時候,心裏已經多了一些汙濁晦澀的東西。

可北方的天一直都是這樣,不管是幾年前來的那次,還是今年來的這次,天上都灰蒙蒙的,什麽都沒有。

沒有太陽,沒有晴空萬裏下點綴的雲朵,更沒有藍色。

我咽下一口唾沫,逃一樣的逃出了隔壁房間,再次看了一眼樓下,發現樓下的那輛黑車已經走了,看起來樓下也不像是還有人守著的樣子,我嚐試了一下,很容易就出來了。

是我在自己嚇唬自己嗎?

先前那輛黑車……總感覺哪裏有些問題。

但是因為剛才她說的那些事情實在是充斥了我整個大腦裏,這個時候的大腦幾乎已經停止了作用,我慢慢走了下去,清脆的腳步聲,像是敲響著我的命運。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隻得找了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呆著,先前她說的那些話,之所以我毫無反駁,是因為這早就是我以前想過的事情了。

外麵四處都籠罩著陰沉陰沉的墨色,路上見不到幾個行人,遠處公園後的山巒隻凸顯出一個微微的潛影,讓人不敢相信它存在著。

正在這時候我的電話響了。

我掏出那二手舊貨市場上淘來的手機,電量已經沒多少了,分明下午才剛剛充滿了電,上麵打來的電話讓我手一抖,手中的手機差點沒有拿穩落到地上去。

是我父親的電話。

這個時間?

一般來說我們不會通電話,隻有偶爾我才和母親通電話,而且還是每周一次,而因為母親不善言辭,每次打起電話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哪怕是我主動挑起話題,也因為那邊根本接不上話頭,很快就沒了話聊,隻到了每日吃了麽,喝了麽,生活還習慣嗎,學習成績還不錯嘛?

那頭似乎總是很吵,雖然幾乎沒有多少爭吵聲,但多的都是家裏麵的嘈雜聲,很有生活氣息的一些聲音,被摔碎的酒瓶子破裂的聲音,父親扯開嗓子的大吼,母親一邊勸阻,一邊扶著腰看著鍋中冒泡的湯水,那該死的酸菜湯用最廉價的白菜醃製而成,不知加上了什麽,享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原本就是因為別的蔬菜太貴,隻吃得起白菜才催生出的產物,在我們老家那裏還吃出了儀式感。

酸的掉牙的菜,沒幾滴油水的湯汁,羊蠍子和豆腐塊被當成珍饈一樣丟下去拌好,最後混成一鍋雜碎。

她總是在這樣的沉默中應對父親的暴怒,隨後和我進行對話,這不是什麽生活中刺激的小插曲,不是什麽需要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的憋屈委屈,更不是什麽默默藏起來,等到終於有一天真相大白的時候,再撩起身上的衣服,露出那完全不似女人的粗糙皮膚,指著上麵的淤青說著,看,打的可狠呢,我忍了這麽多年了。

沒有……唯有沉默,和習以為常。

那是最不值得令人稱道的事情。

最後隻落得我以手機沒有電了為理由,草草結束對話。

我還記得最後一次和她通電話的場景……時間大概在三天前的晚上,那天晚上我一人在公園亂走,逆著人流,沒人注意到我。

電話那頭仍是這樣的話家常,隻是到最後,那頭的摔東西聲音和辱罵聲已經停止,沒了別的響動,隻有鼾聲,應該是睡著了。

那頭母親的聲音緩緩響起:“你這孩子,總是說自己有錢,我還不信了,那大城市消費那麽高,你一月從家裏拿的三百塊夠使?”

“夠吧。”

“媽今天中午去銀行給你打錢,偷偷多給你打了一百塊錢,你爸他不知道……你別擔心,好好省著用。”

“嗯。”

我嗚咽。

那晚長安城燈火通明,車水馬龍。

有一個少年逆著人流一直走。

低著頭。

星星全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