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六十

許半夏回去桌邊的時候,見高躍進身邊站著個人。那人站著,所以顯得很突兀,不協調得很。高躍進也沒有因那人是站著而去仰頭適應他,反而是那人因為高躍進坐著,而彎腰屈就。所以一看即知,兩者之間地位差距較大。看見許半夏過來,那人忙又匆匆說幾句,然後低頭哈腰地離開,走前還不忘與許半夏也打個招呼。

許半夏疑惑地看著那人背影,道:“這個人我好像認識,但是他有必要對你如此低三下四的嗎?或者是我認錯?”

高躍進看上去有點煩惱,起身道:“胖子,去我家吧,這兒沒包廂吃飯,到處都是認識的人,煩。”自顧自地走出幾步,看許半夏沒走,又回來道:“怎麽不走?”

許半夏笑道:“我即使不付錢,也得簽單吧?你要不先下去等我,我立刻就下去。”

高躍進沒走,站在桌子旁邊非等許半夏簽了單,才一起出去,走到門口,見左右沒人,才道:“你沒認錯那人,自從他拿了我的錢後,他一直就那腔調。說起來,比那些拿了錢還要在我麵前充長官的人要有良心得多了。胖子,修姐全說了,她還求我殺了你,嘿嘿,許半夏,你這下罪過比前還要大了。”

許半夏笑了一笑,心說,這回要不要對修姨斬草除根?否則她一出院不是又沒完沒了了嗎?也沒猶豫,對高躍進直說。“高胖子,這事我正要與你說。你以前跟我說過,修姨以後再出什麽事,我唯你是問。這下好,你說你該負什麽責任?我這回不想再不了了之了。”

高躍進對著光可鑒人的電梯門,得意地一笑,笑還未到嘴角,電梯叮咚一響,到站,光可鑒人的電梯門輕快彈開。所以許半夏沒有來得及看到高躍進費了點心機的表演,高躍進頗為泄氣。

高躍進上的是他保鏢開的車,許半夏開他的車在後麵跟上。忽然想到,今天一天都沒接到趙壘的電話。忍不住撥了一個過去,沒想到是關機。這是個很大的例外。趙壘這人一向做事細致,如果他要非正常關機的話,一般都是提前會給個通知的,免得許半夏想歪。今天這是怎麽了?

凡事都有個主次,考慮問題也都有個主次,可趙壘的電話沒開機,搞得許半夏沒了考慮任何問題的興致,腦袋一下空白,即使連趙壘為什麽不開機都沒去考慮。隻是機械性地跟著前麵的車子,屢屢出現險情。終於在到別墅大門時候,人家前車一個拐彎進去,許半夏則是“呼”一下開過了頭。過頭後還想了想怎麽前麵的車沒了,這才又在心中隱隱冒出一個映象,好像前麵的車轉彎了。停路邊需好好想了想,這才回頭進去別墅。

高躍進看著低頭進門的許半夏,心裏奇怪,一會兒不見,這人情緒怎麽就似乎進了低穀。心說這小年青就是小年青,情緒化這麽厲害。他管自己吩咐保姆煮吃的,許半夏則是坐下喝保姆端來的茶,很不意外地被燙了一下,茶杯落地。隨著杯子在厚厚的地毯上打了個滾,畫出一塊地圖,她的腦子這才有點清醒過來,抬起頭來,見高躍進與保姆都看著她。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嘲地道:“我今天心事很重。”

高躍進道:“我心事也很重,但胖子你不至於那樣冒傻氣吧,是不是心理素質太差了點?”

許半夏不理他的揶揄,直接道:“修姨說什麽了?說出幕後指使的沒有?”

高躍進道:“那當然,我們兩大高手都出馬了,她還能不招。你走了後阿騎來了,他旁聽了一陣,完了後還扔下一句狠話,把修姐嚇個半死。”

許半夏見高躍進這回沒有衛護著修姐的意思,好奇,但懶得多考慮,道:“別賣關子,直說吧,我出去後,你都問出些什麽,我隻要知道答案,你的語錄就免了。”

高躍進笑笑,不理許半夏,走去餐桌用餐。難得許半夏有心浮氣躁的時候,這個時候不捉弄她更待何時?許半夏沒跟去,又下意識地撥了一下趙壘的電話,還是關機。於是給他留了個短信。然後才衝著飯桌上的高躍進道:“死了張屠夫,不吃帶毛豬。你以為我不會去問阿騎嗎?我鄭重奉勸你,不要自毀戴罪立功的機會。”

高躍進一笑,道:“這話說得才有人氣,剛才整一個傻冒。胖子,過來,我們喝點酒,邊喝邊聊。你也別問阿騎去了,阿騎隻知道個表麵,這家夥少點深入分析的能力。過來。”

許半夏背著手過去坐下,懶懶地道:“高胖子,我今天很累,你別與我繞圈子,還是直說吧,否則我沒耐心奉陪。或者我的事先說,說實話,相比之下,修姨這件小事我還沒怎麽放在心上。“

高躍進笑道:“好吧,還是我先說,否則你的事一說,就沒興趣聽我的了。你走後,我進去,修姐看見我就像看見救星…”

許半夏唧唧哼哼地插了一句:“不,是救命稻草,而且是割下來遭了幾場雨、有點黴答答的稻草。”

高躍進不以為然地笑道:“許胖子,也不用這麽踩我吧,老老實實聽我說下去。”邊說,邊取了保姆拿來的芝華士,給許半夏倒了一點。許半夏投桃報李,給高躍進夾了一塊冰。“她讓我去找一個人,說是那人害她的。這個名字說出來我覺得無比熟悉,再一想,想起來了,是那個與修姐保持密切通訊聯絡的人,可是那個名字已被證明是假身份證,我把情況去修姐說了。修姐說,她與那人是在你家樓下認識的,當時她去你家樓下尋晦氣,那人也是,一來二去兩人給認識了,攀談起來,發覺兩人有一個共同的仇人,那就是你。”

許半夏抿了口酒,冰涼刺激地入喉,帶來一絲清醒。“叫她形容一下那人的長相了沒有?我的仇人阿騎應該都認識。”

高躍進笑道:“看來我想賣關子都不行,許半夏你就不會傻冒傻到底?剛才你傻愣愣的才好玩。”

許半夏有點哭笑不得,道:“好吧,你繼續,我就裝傻,看著你自鳴得意地一付傻樣不說。”

高躍進聽了也笑,道:“行,那你就繼續裝傻,我說下去。當時阿騎剛進來,聽了修姐的描述,他說那是太監。許胖子,說起來這也是你自己作的孽。兩人商量了很多對付你的辦法,包括你前幾天門鈴裏麵有人裝鬼叫就是太監做的。他們還想炸你的車,可是技術不過關,又找不到好的爆炸物,怕沒炸壞你的車,自己先遭殃。再說太監最想對付的是阿騎,可是又最怕阿騎,他怕傷你太厲害了,阿騎會找出他,往死裏揍他,所以太監的意思是先集中精力對付阿騎了後,再對付你。”

許半夏聽了沒什麽太意外,反而覺得滑稽得很,兩個人湊一起謀害她,結果會弄出這麽個苦肉計來,真是沒勁得很。“還記得元旦那天我在這兒的一個電話嗎?我本來是準備把太監扔給一個東北大流氓去的,可是後來心軟,沒收拾他,放他一馬。你還說我出什麽損招。你看,要是我當初心狠到底的話,現在什麽事都沒有。所以你說,做好人好還是做惡人好?”

高躍進笑道:“許半夏你又不是小孩子,還問什麽好人壞人的,這種事你自己回家考慮去。不過你閹人**就是過分,遭點報複還是應該的,可是那人太沒種了點,怎麽膽子那麽小,可能生理變化了後心理也會有變化吧。還用我說下去嗎?”

許半夏道:“不用了,你說得太羅嗦,還不如我來說。修姨耐不得電話線指揮商談,約了太監接應後逃離監管。太監從修姨嘴裏得知野貓預產期和生產的醫院,認為這是報複阿騎的好機會,所以也就放棄在我那裏搗亂,再說我家那時也沒人,他就一門心思埋伏到婦兒醫院裏去,等著阿騎到來。然後麻翻了不予配合的修姨,塞進阿騎的車子底下,想讓阿騎惡心一翻,心裏留下一輩子的陰影。他與修姨非親非故,再說生理變化後可能心理變化挺大,所以對修姨的性命沒什麽重視。這會兒他恐怕已經逃出本市,亡命天涯了。是不是這樣?”

高躍進搖頭道:“說對一半。 你錯估修姐了,修姐到現場看了那是你的車後,還以為是你開著那輛寶馬,心裏很同意太監的計劃,不過她想惡心的是你。她怕自己膽小,到時候臨陣脫逃,所以讓太監麻翻了她。說起來,她是想尋死在你麵前。說實話,我覺得這個辦法真是非常無聊,很消極。”

許半夏想了一會兒,才道:“在常人看來,修姨的想法或許很奇怪,她可能還覺得自己是大義凜然呢。不過她死過這一遭,從鬼門關前走一遭回來,這下好像很熱愛生命了吧?否則怎麽會接受我的威脅?又或者對於她來說,錢比命大?”

高躍進還是搖頭,但斬釘截鐵地道:“修姐這人精神有問題,她不應該一根筋地仇視你,畢竟你對她又沒有造成實質性傷害。本來我還以為隻是小事,沒想到她連自殺這種事都會做出來,等她稍微恢複一點,我請個精神病方麵的醫生給她看一下,如果不行,該強製就強製。文瘋子隨時都會變成武瘋子,這種後果我擔不起。至於她究竟是什麽考慮,我懶得分析,沒必要。”

許半夏從高躍進的話中聽出決絕,再大的恩情也經不起一再折騰,修姨笨就笨在以為可以一再挑戰高躍進對野貓的親情。可是,她怎麽可以在野貓生孩子的時候發難?人家父女間即使再有矛盾,那也是內部矛盾,時間過去就完,畢竟血濃於水,再說正常的父母一向都是前世欠兒女的。她修姨還真高估了自己在高躍進心中的地位。高躍進要是那麽個婆婆媽媽沒有決斷的人,他還能走得到今天?

高躍進見許半夏隻是看著他不說話,明白許半夏一定知道他話中的意思了,笑道:“胖子,又心軟了?”

許半夏搖頭,道:“她是你的人,我管你呢。這事沒勁,跟不是對手的人過招,中拳了也當它撓癢癢,沒勁,我替他們設想的那些報複套路都要比他們做出來的還複雜一點。開始說我的事吧。”

高躍進點頭道:“我還以為有多麽轟轟烈烈,一問下來才知道整件事情愚不可及。她要有種去你公司門口自殺,無論以何種方式,那才會對你造成傷害。躺你車底下?這下好,自己搞得不死不活。胖子,事情差不多已經真相大白,目前公安沒有要把修姐收編的意思,可是我又厭煩了養她,你說怎麽辦才好?”

許半夏抬眉看看高躍進,不知他這話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隻得也敷衍地道:“你要是把她丟回家裏,你的名聲可就臭大街了。這麽大一個富翁,一個救命恩人都不肯養,說出去多難聽。”

高躍進喝下一口酒,連著一塊冰也喝進嘴裏,當糖似地嚼著,悶了半天才道:“我倒是不在乎那些錢,我是咽不下這口氣。我當她比老娘還好地供著,她卻是拿我當瘟生耍弄。要不是為套出幕後,我今天都懶得與她說話,看著她那副賴定我的樣子就煩。要是換作是我什麽部下,我早該罵的罵,該開的開,偏是對她使不出力氣。胖子,幫我想個辦法。”

許半夏笑道:“我再不幫你出損招了,免得你又拿我作擋箭牌,你自己躲得好好的,磚頭石塊都往我身上招呼,當我冤大頭嗎?再說了,你也別裝傻,你能沒招?你要是都沒招,我還能有招?老實點自己說出來吧,不足的地方我不會取笑你,隻會大方地給你指出不足。”

高躍進被許半夏說中心思,隻得掩飾地笑了一笑,道:“這事你說還需要我出麵嗎?我以後就叫後勤的把這事攬了去,我是再不耐煩操這個心了。好心不得好報不說,差點我身邊的親人都一個個給她離間掉。真是叫人心寒。”

許半夏笑嘻嘻地道:“你身邊隻有一隻野貓,和一隻還沒知覺的小野貓是親人,其他的你才不會放在心裏,對阿騎的好也隻是順風球。好了,不說你那個神經兮兮的修姐了,說我的事。我們縣委書記不是找我麻煩嗎?我後來調查了,原來是市政協一個退下來的領導找上的他。我不怕商業競爭,但我真擔心被不明不白地拿審查調查之類的政府行為搞垮。有說縣官不如現管,現在縣官現管都齊,我感覺很不妙。”說到這兒的時候,許半夏一臉嚴肅,再沒有一點不正經。

高躍進奇道:“政協那個領導跟你有什麽過節了?許半夏你以前還不至於厲害到得罪稍微高層的領導吧?說說是誰,我看看能不能幫到你。”

許半夏聞言有絲為難,猶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是趙壘前女友的父親。最關鍵的是,他現在與我的生意對手勾搭上了,就是剛剛在酒店裏與我衝突的那個,所以很了解了我的底細。所以才會打蛇打七寸,我哪兒痛他們往哪兒打。”

高躍進“哈”地笑出聲來,一臉嘲弄,一隻手旋轉著杯子,看著許半夏笑道:“你自找的,不過那個政協的領導也夠惡心,這種兒女事情也值得他大張旗鼓地做,太閑了,讓人看不起。胖子,你不用太擔心,縣委書記能做到這一步,絕不會是無聊的人,他要是知道政協那人的用心,以後即使那人再有很好的整你的借口,縣委書記也未必會幫他了,那種爭風吃醋的事傳出去影響太差。何況即使是老領導,可是進了政協養老的人還能有什麽能量?縣委書記即使幫忙,也不會太用力了,人都是勢利眼。縣委書記還得考慮他自己縣的財政收入呢。胖子你隻要好好幹自己的,老實繳稅就是。”

許半夏見高躍進沒怎麽嘲笑她,心裏倒是覺得自己以前一直嘲笑他有點不厚道了。而高躍進的話她自己也考慮到過,更是已經與縣長有了一點溝通,而且已經得到明確支持,所以沒覺得他高躍進有什麽高明處,她憂心的是其他。趙壘至此還沒有覆電。想到這個,許半夏有點坐不住,起身走到落地大窗前,驚訝地發現,外麵居然下雨了。許半夏雖然一向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可此刻看著雨滴打在玻璃上,暈開一層一層的漣漪,竟然似是看不夠似的,傻傻地對著。

高躍進見許半夏這樣,越發好奇,也沒離桌,隻是揚聲道:“胖子,不會連這點小事都想不開吧,那我以前還真是高看了你。這事很簡單,想法設法側麵讓縣委書記了解事實,千萬不要與縣委書記翻臉。你那個對手你該怎麽打壓就怎麽打壓,打壓不了就拉攏,反正就那麽回事,有什麽可以愁眉苦臉的?”

許半夏歎道:“怎會不知道怎麽做,可是我不知怎麽解釋我與政協那個領導交惡的原因。說那個領導無中生有的吧,別人怎會相信?可要說真有那麽回事的話,如果有個萬一,我的臉將往哪兒擱?主要是我自己不看好,所以我不知道怎麽跟別人說。”

高躍進聞言差點把嘴裏的酒嗆出來,這是許半夏這個蠻婆說得出來的話嗎?要不是看著她說,如果是別人傳達的話,他鐵定不信。一個這麽堅強霸道的人,遇見趙壘了,還是露出女人家的本性,知道患得患失了。不知道她以前對太監是怎樣的,估計當時是青春期的衝動,要換作趙壘有什麽對不起許半夏舉動的話,看那樣子,許半夏似乎隻會自怨自憐,而不會有什麽揚眉劍出鞘的舉動的。還真是看不出。“胖子,那麽說,你今天膩膩歪歪搞了半天,都隻是因為趙大帥哥?”

許半夏點頭,一邊走回餐桌,舉起酒杯,又放下,道:“縣委書記那裏的事,我找了縣長後,心裏基本有了底,該怎麽做就怎麽做,沒什麽大不了。再說剛才你也說了道理,可見大家一般都是那麽想的,基本不會出錯。隻有…唉,算了,不說了。”

高躍進好笑地看著許半夏,心裏真是暢快,原來這家夥也有這麽一天。“胖子,你跟帥哥之間的關係是一廂情願?我早跟你說過了嘛,這種太出色的帥哥不要惹,你抓不住他的。這下你瞧,被動了吧?”

許半夏點頭,“可是已經惹上了,甩不脫了,跟你的修姐不一樣。好了,高胖子,你沒事的話,我走了,我得好好睡覺休息。”

高躍進笑道:“慢著,你這笨女人,我的事還沒完。你想過沒有,太監現在脫逃。他現在身上背了謀殺修姐的罪名,很可能會因此橫下一副膽子,再次找上你或阿騎。你嘛,你光棍一條,自己保護自己綽綽有餘,我擔心我家辛夷。你有沒有什麽主意?”

許半夏起身,想了想,才道:“太監腦子還是不錯的,所以我最先才特別擔心他。不過高胖子,我今天腦子有點亂,想不出什麽東西來,等我睡一覺回頭再跟你討論吧。我還是早點回家睡覺去。”

高躍進說實話是很有點幸災樂禍的,很想好好挖苦許半夏幾句,可是見許半夏沒有招架的意思,覺得沒勁了,隻得起身告別,看著許半夏蔫頭耷腦地出去。然後自己隨便再吃一點,便給助手電話,“修姐的事以後交給你去辦了,不用再匯報我。手術後把她送回老家,交給她丈夫。你告訴她丈夫,務必管住修姐這個人,不許虐待。如果人給跑了,每月的家用也就不給他了。如果有虐待現象,扣錢。你以後每月去看一次。”

他其實早就有主意,可是不便說給許半夏聽,因為許半夏一聽就會知道,他這招極損。他總是大著許半夏一輩,不想在她麵前太暴露。

許半夏沒有回去海邊工廠宿舍,隻是在自己窩裏草草睡覺。才躺下朦朧間,手機響。本來她一向是關著手機睡覺的,可今天若有所待,所以開機。看見屏上顯示的帥哥兩個字,許半夏的心差點跳到嗓子眼,人則是一蹦出了被窩。天可憐見,趙壘終於來電了,這下可以放心了。可臨了還是把擔心之類的話縮回嘴裏不說。隻是簡單地問一句,“你很忙?”

趙壘在電話那頭長長地打了個哈欠,這才嗓音沙啞地道:“妞,我快累昏了。總公司除了老板以外的頭都來了,研討明年大中國區的發展計劃。本來我隻是一方諸侯,旁聽為未來的執行做準備就是,可我聽著就是難受,提了自己的見解出來,所以本來下午結束的會議一直持續到現在。相信嗎?諸葛亮當年舌戰群儒的場景也不過如此。”

許半夏一顆心才真正歸位,原來是在開重要會議呢,怪不得不能開機,聽趙壘的聲音,還真是用嗓過度的樣子,許半夏心疼,想盡早結束電話讓他休息,可又不舍得放下電話,鬼差神使地又道:“是不是大中國區負責人不認同你的觀點?可要是總部負責人也不認同的話,舌戰也進行不下去了,說明你並不是單打獨鬥啊。”遙想趙壘舌戰群儒的風采,一定不遜當初杭州會議時候的光彩。很是神往。

趙壘聞言笑了,什麽都瞞不過許半夏,“是,本來我也就是隨口說說的,但才說出來,就被分管銷售的副總裁抓住,要我出去單獨考慮半小時再回來,讓說得具體一點全麵一點。這一下我騎虎難下了,隻有絞盡腦汁想出一個大致完整的方案出來。回來會議室一說,被批太冒進。妞,這下我得罪大中國區總裁是得罪定了,很可能他在懷疑我想取而代之,以後可能會給我小鞋穿了。所以這叫禍從口出。”

許半夏聽了疑惑地問:“可是你語氣裏嘻嘻哈哈的,似乎滿不在乎的樣子,是不是很有信心你的意見被采納?不過我相信你的方案,你這人一向保守,連你的意見都會被批作冒進的話,基本上原本的計劃是很不可取的了。做市場的怎麽可以沒有一點冒險精神。”

趙壘聽了笑道:“妞,相比於你,我是絕對的保守。但是相對於我們這個大企業來說,我又是激進的了,大企業一般就是按部就班做事的,很少激情。我滿不在乎的原因是,現在大中國區的人還不至於會把我怎麽樣,我管理的公司還處於千頭萬緒的籌建階段,沒人可以替代我。至於以後,以前最困難的時候我都過來了,現在還有什麽可以怕的。所以我不會再把這個位置看得太重,更不會再坐等著被動挨打。”

許半夏的腦子轉了半天,道:“那麽說,你還是有可能有風險的?”許半夏心裏擔心,趙壘要是失去現在這個位置的話,會不會嚴重挫傷他的自尊?

趙壘把自己扔到床上,微笑道:“很可能是他們接受了我的意見,但否認了我這個人,這是最壞結果。但要否認我這個人不是太容易,起碼得等到籌建結束。來日方長。妞,你那裏有什麽事?”

許半夏把修姨的事情與趙壘說了一下,也不得不提到太監。知道趙壘清楚有太監這麽個人存在,她不想隱瞞。“小時候作的孽,現在討上門來要債了。看來今後進出要小心著點了。還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與你說,牽涉到你前女友的父親,非常無聊。”許半夏主要是不想為難趙壘就太監這一事做出評價,所以幹脆先聲奪人,牽出他前女友父親的事,讓他的注意力轉移到那上麵去。

果然趙壘隻是匆匆地道:“妞,你以後進出小心著點,帶著漂染以防萬一,不行的話,找個保鏢。嗯,她父親怎麽了?難道是他們知道我和你的事了?”

許半夏道:“可能是伍建設告訴了他們一點捕風捉影的消息,又不知在後麵說了一些什麽攛掇的話,讓她父親撕破臉皮幫女兒爭風吃醋,我懷疑他政協的工作太閑了,閑得失去常態。他竟然拜托以前的老部下,我們這兒的縣委書記對我不利。第一波已經被我擋了回去,但是我懷疑還會有第二波第三波。”許半夏點到為止,說得太多,趙壘臉上需不好看。

趙壘怎會不知道許半夏的壓抑?知道許半夏做事是個大開大合的人,哪裏肯受這等委屈,還不是為了顧全他的感受?否則,隻怕前女友父親眼看著就會身敗名裂。他想了一會兒,道:“妞,這事我要是插手的話,隻會給你添更多麻煩,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吧。至於我跟你的關係,我這回春節到你那裏去幹脆明確了,我們光明正大,沒什麽可以遮遮掩掩。至於因此有可能帶來的後果,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商量著對付就是。沒什麽大不了。”

許半夏聽了呆住,趙壘知道公開後的結果嗎?他應該很清楚。那麽說,他是不計較她背後又是審計又是公證那件事了?“對了,你還是不插手最好,我最怕你自告奮勇說你去做他們思想工作,然後象苦情戲裏做的那樣,為了我在那邊忍氣吞聲割地賠款。”說完,猶豫了一下,又接著道:“你不在意我公證我的財產?”許半夏橫下心來了,今天的運氣要壞也已經壞到底了,幹脆把窗戶紙捅破了,趙壘要殺要剮看著辦吧,大家說清楚,省得她總是提心吊膽,做人不自在。

趙壘沒想到許半夏會直截了當地提出來,但又一想,這才是許半夏的潑辣風格,說出來,不藏著,或許對大家都有好處。但他先不由自主地道歉:“妞,對不起,我不該私自打聽你公司的財務狀況,至於原因,我是感覺出你現在自有資金應該比較緊張,想先問問清楚,再把自己的積蓄提出來春節時候帶過去給你先用著。不過你的財務經理嘴巴很堅實,我沒套出什麽,這是可喜的事。你公證財產的事,我說實話,知道的時候心裏很不舒服,但回頭一想,我們都不是少年男女,理智地安排自己的財產是很必然的事。我也實話實說,我心裏還有疙瘩,回頭春節見麵時候你得加倍對我好,知道嗎?”

許半夏聽完,分明地聽見自己嘴裏“噓”地吹出一聲長氣,整個人頓時癱軟下來,放心了,就怕趙壘掖在肚子裏什麽都不說,他這麽說出來,雖說他心裏有疙瘩,許半夏卻是相信,兩人之間不會有事。但是又想到趙壘打聽她財務狀況的目的是為支援她的資金,心裏很是慚愧,怎麽自己的私心就這麽重呢?她軟軟地趴在床上好久,才又道:“我放心了,趙壘,你不知道,我這兩天為此都快發瘋了,偏最近事情又層出不窮。所以我死馬當活馬醫了,說出來跟你做個了斷,好就好,不好我也認了。還好。你春節早點過來吧,無論如何,能來早一天就一天。”說著,不知不覺覺得眼角濕潤,咦,怎麽又不爭氣了?

趙壘聽許半夏如此說來,心中的疙瘩也就稍稍消退,“傻瓜,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一個小誤會就會釀成大風波,你太不放心我。妞,我不能在你身邊幫你做什麽,好在你一直都是堅強能幹的人,你自己做的也一向很好。我這兒隻要時間允許,會第一時間飛到你身邊的。”

放下電話,許半夏心裏豁然開朗,忍不住跳出被窩伸展了一下手腳,拳打腳踢一番,滿心都是思路。忍不住地想半夜辦公,吵醒所有人,可最後還是有點良心,沒做出手,終於開心地睡去。明天一定神清氣爽,一掃北京回來後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