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二五

因為有趙壘的關照,許半夏在北方各廠得到了很好的關照,也就是每天吃好喝好,尤其是喝好。品書網手機端 許半夏的酒量本來是很好的,但到了北方還是不敷使用。每天都是醉得人事不知地回賓館。然後第二天頭腦發昏地挺著起來,搜盡枯腸地把得到的信息匯總一下。有時間的話就給趙壘一個電話,交流看法,及時調整兩人的原定方案。兩人都感覺得到,在工作上,兩人可以說是一拍即合,互相能非常好地了解對方的意圖。許半夏心裏不甘地想,這要成了夫妻檔的話,該是如何的天下無敵。

明天老宋到北京,老宋看了許半夏給的方案後很有興趣,說要過來親自了解一下,許半夏才不怕老宋知道太多,國營大公司做的日子長了,人都有一股惰性,讓他們進材料的話,或許還可以,畢竟還是錢多,人家看錢的麵子,怎麽也不會對他們差勁,至於價格就難說了。但是要他們把買來的東西銷售出去的話,那難題就大了。一直坐北朝南的人,怎麽可能放得下身段?

而許半夏自然也會把麵上功夫做得十足的,她提前一天到北京接老宋,順便逃避喝酒,真是喝怕了,鐵打的胃都會一直泛酸。以往從來沒有得到過這麽熱情的接待,錢就是好東西,知道她是財主來著,都對她來了精神。難得一晚清閑,許半夏想到自己忙得都沒有時間逛街買衣服,夏天來了,可是身上還是去年胖時候的衣服,件件成了寬鬆衫,很沒有樣子,不如趁人在北京,一下子買一點去。

買到一件黑白格短袖的時候,許半夏喜歡得不舍得脫下,剪掉牌子,這就穿在身上。下麵的鞋子褲子當然也得換了,頓時鏡子中出現一個英姿颯爽的身影。許半夏滿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這才是增肥前的形象。隻是兩眼世故,再不複當年目露精光的衝動少女形象。

忍不住給趙壘買了一條領帶,但隨即又買了三條,阿騎、馮遇、高躍進各一條。本來是準備還要買一條的,隻是想到這種正宗華倫天奴領帶掛在老蘇身上人家也一定當它是a貨,許半夏一向是最現實的人,所以沒買,要送老蘇東西,還是走實惠路線為好。而老宋則不同,給老宋的必須不是他自己用的奢侈品。許半夏還是給他女兒買:一條施華洛世奇的水晶項鏈。

所以回賓館的時候大包小包,電梯到時,她一進去,與她一個電梯的男子就被擠在寬敞電梯的一小角。許半夏從鏡子中看見這個身材英挺,上台亮相準保可以贏得滿堂喝彩的玉麵肌肉男一臉不屑的樣子,大約是當她鄉下人進城看待了,心裏不忿,怎麽帥哥總是看不到她許半夏的好處?反正這是在北京,跟帥哥即使打一架,在他心中一生一世留下不滅印象都不怕有後遺症。當下便冷冷地挑釁地道:“看什麽看,鄉下人進城大采購又怎麽樣?”

哪曉得這個玉麵肌肉男一點沒有尋常白領息事寧人的態度,眼睛一瞪道:“狂什麽狂,土財主好神氣嗎?”

許半夏一點不客氣,見電梯停下,兩人居然在同一樓層下來,一出電梯,就把手中的大包小包劈臉扔了過去,吵什麽架,好女不跟男吵,直接上手打就是。那男子顯然沒想到碰到的潑辣貨居然是玩真的,火也竄出來了,劈胸一把抓來,另一手拳頭要出,可一想又不對,對麵再潑辣也是個女人,怎麽下得了手?就這麽猶豫了一下。許半夏怎麽可能被他抓到,再說手中的大包小包累贅盡去,全身靈活得很,趁那人猶豫,當下一腳掃在此人腳彎,那人不防女子有這等本事,一下被掃得跪倒在地。這下那人氣瘋了,猛地跳了起來,這一下是真打上了。

許半夏哪裏怕他,她有的是實戰經驗,雖然力氣未必比那男子大,身材更是不如,可她靈活,善變,刁鑽,那男子總是抓不到許半夏,氣得發狂,咆哮聲響徹走廊。許半夏則是越打越興奮,太高興了,這麽多年沒實戰了,平時隻與漂染摔跤,以前甚至可以打敗童驍騎的身手都快忘記,這會兒一邊打一邊找回記憶,越打越順手。再加上把這人當作看不上她的趙壘,打趙壘打不下手,有太多顧慮,又心裏不舍得,可打一陌生人就肆無忌憚了,招招都不容情,隻當發泄。那男人怎麽也沒想到會平白惹上煞神,又打不到許半夏,暴跳如雷。

畢竟這是四星級飯店,打不長久,很快保安就從電梯裏衝出來。習慣思維,以為男女鬥必是女虧,都是一出來就衝向那男人,緊緊抱住那男人。氣得那男子大聲分辨,說遇到女瘋子。許半夏見此也不搭腔,默默撿起散了一地的大包小包回房。留下爆跳咆哮的男子與保安吵架。走進房門才大笑,哈哈,估計這個男子氣爆了,挨了打,還受冤枉。

心情大好,拔掉電話洗個澡就睡覺。真愛睡覺,可是總睡不夠。

第二天早上,還在做夢的時候,手機卡著脖子亂叫。許半夏嘀咕,千不該萬不該,也不該把手機鈴聲設為瑞奇馬丁的《生命之杯》這種激昂音樂。go go go 起來,可還叫人怎麽睡覺。許半夏不耐煩地接起電話,一看之下,立刻清醒過來,原來是趙壘的來電,“趙總,這麽早?”

趙壘的聲音裏殊無快意,隻是很平淡地道:“不早,快九點了。現在與你說話方便嗎?”

九點?拉著遮光簾,還以為時間還早得很。“沒關係,說吧。”難道出差還叫人侍寢?有什麽方便不方便的,趙壘以為她許半夏是什麽人?

趙壘道:“小許,今天董事會的人過來,他們昨天到的,我竟然今天才知道。我已經被解職了,以後你找我就打手機吧。”

“什麽?”這下許半夏最後的一點睡意也被擠出。“趙總你不會離開吧,我因為約了老宋,等老宋今天過來,我帶他轉一下,盡快回家找你。”

趙壘沉默了一會兒,道:“小許,你不要前功盡棄,還是把事情做完才回來。我這兒還有不少交接的事,一時還走不了。即使要走,本市還有我的房子呢。你不用急著回家。”

許半夏心裏不是這麽想的,雖然昨天把那玉麵肌肉男當趙壘打,但真逢趙壘有難的時候,許半夏還是想第一時間陪在他身邊,看他需要什麽的。她想了想,道:“趙總,我叫野貓把我的車子開過來給你吧,否則你最近進進出出不方便。別拒絕我,我這人別的沒有,江湖義氣還是有點的。”

趙壘沉吟了一下,道:“你原來那輛桑塔納2000還在嗎?開那輛來吧,否則太刺激董事會的人,以為…”

許半夏笑了一下,道:“其實憑你趙總這幾年的工資也買得起君威的,趙總你太小心了。好吧,我還是叫野貓送桑塔納過來。需要搬運什麽的話,你一個電話給阿騎就行,我會給他招呼。秦總沒事吧?”

趙壘道:“他沒事,他的位置不吸引人。別的等你回來我們再說吧,再見。”

聽得出,趙壘的聲音雖然克製再克製,但還是生氣,怎麽可能不生氣,雖然早就預知會出事,許半夏懷疑趙壘也有兩手準備的,可是被人這麽平白弄一下總是無味。一個人這麽多時間總經理做下來,總可以被人抓一點小辮子,他們董事會想要逼趙壘下台,肯定是會祭出這種小辮子,提出諸多威脅。趙壘這會兒做人一定是難得很。可惜,幫不了他。

正想著,門被敲響,許半夏想都沒想就跳下床去看,是昨天打了一架的玉麵肌肉男,昨天還看不出,今天就看出,一邊顴骨被她打出一塊烏青。許半夏看看自己的睡意,白色圓領衫,同樣料子的中褲,還算保守,就是要打架也身手利落,這才打開一絲門,大聲問:“什麽事?”

玉麵肌肉男在外麵也是大聲道:“想跟你談一下昨晚的事,你的房間電話一直打不進。”

許半夏道:“晚上總是有曖昧電話進來問要不要馬殺雞,被我拔了電話線,沒想到你也打來。”不管怎麽樣,先言語占了便宜再說,“我才起床,有什麽事到餐廳等著,我們邊吃邊談。我二十分鍾內到。”

許半夏本來準備等著與外麵的男子好好切磋這個叫他在餐廳等著的可行性問題,沒想到那玉麵肌肉男居然爽快地道:“好,我去餐廳等著。”

這麽爽快,倒是叫許半夏吃了一驚,又稍微打開一絲門,探出去一看,卻見該男子已經揚長而去,一點沒有站在門口擔心她卷包溜走的意思,不由追著那人的背影讚了一句:“有種!”寂靜的走廊中,伴隨著悠揚的背景音樂,傳來悶悶的一聲“哼”,卻沒有回頭的意思。許半夏心想,這人還真是有種。但這也太篤定了一點了吧,她許半夏又不是君子,隻是一個與小人一樣難養的女人也,隨時都會得拔腳就溜,才不會言而有信呢。但是慢著,萬一該人冤屈被保安相信,查了她在總台的登記了呢?難說得很。不過許半夏也沒有溜走的意思,怎麽可能怕他?手下敗將而已。

交去洗的新衣服還沒有拿來,許半夏隻有還是穿著寬大的舊裝。老宋要到下午才到,有的是時間與玉麵肌肉男周旋。走到早餐廳門口一站,很明顯就看見那帥哥一個人占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太陽不是照的這一邊,可以悠閑的看出外麵。那人麵對著門坐,見許半夏進來,沒什麽表示,隻瞟了一眼,等她自己過去。

許半夏一笑,抬腳進去,才走十幾步,一個小男孩斜刺裏竄了出來,沒看準路,一腳撞到椅子腿上,眼看就要摔到地上,許半夏想都沒想,飛一般過去,伸手接住那孩子。孩子得救了,可他手中的牛奶潑了許半夏一臉,牛奶還好不燙,可順著脖子流進衣服裏麵,總是不舒服。幸好衣服寬大,牛奶進去衣服沒什麽感覺,感覺的是褲子,滴滴答答,樣子很是不雅。許半夏心想,這報應可真快,昨天拿大包小包扔人,今天就有打抱不平的人來潑她牛奶了。才扶正了那男孩,準備離開,沒想到那男孩反應過來,揮起小拳頭追著許半夏打,哭著要許半夏賠牛奶。這下許半夏真是哭笑不得了,估計這時候保安過來的話,也是架住她了。也不知小孩的家長在哪裏,許半夏隻有笑嘻嘻地拎著孩子的手帶他到牛奶的地方給他取了。這才過去玉麵肌肉男那兒。

走近玉麵肌肉男,因為早晨陽光燦爛,許半夏看得清清楚楚,該男兩個嘴角略略下掛,猛一看有點嘲諷的樣子,難道昨天是誤會?人家本來就沒有諷刺她的意思?也有可能,昨天隻是在鏡子裏看的,這種嘴角配上正好斜睨過來的眼睛,很容易誤會。就是現在看著,也是一臉的清高,因為這人並沒有怎麽正眼看她,臉上也殊無笑容。許半夏才不怕這人嚴肅的神情呢,笑嘻嘻地過去站在桌邊,道:“我去換件衣服,這不算違約吧?”

那人定定看了許半夏一下,道:“算了,你不願意與小孩子一般見識,我也不與女人一般見識。請便吧。”

許半夏聽得出他的嘲諷,不過不生氣,難得那人肯吞下那口毒氣,已經很不錯了。還是笑嘻嘻地道:“嗯,識時務者為俊傑。昨天對不起,我火氣比較大。不打不相識吧,以後有機會去我那兒,預先給個消息,我接待你。”

那個男人有點奇怪地揚起眉,許半夏發覺這人還真是滿好看的,長得也就罷了,眉毛一揚,精光四射的樣子,很精神,很帥。見他不說話,笑道:“你不會一晚上都隻抱著電話沒做其他事吧?登記的身份證上麵的地址就是我現在住的地址,找得到的。”覺得這個男子是個講理的人,所以也就沒有必要騙他。

那男子居然一笑,取出一張名片,交給許半夏,不過這個姿勢不是很恭敬,應該,不生氣還能笑已經不錯了。那男子道:“算是不打不相識吧,交個朋友,我很快就會去你們那裏,不會不讓你請客。”

許半夏心裏暗笑,果然是調查過了。幹脆取出手機,照著名片上的手機號碼給撥了一下,笑道:“我來吃早飯,什麽都沒帶,電話給你一個吧。去我那兒的話,提前給個電話,我給你安排好。”

那男子一笑,也不再說什麽。不知他心裏怎麽想的,不過許半夏還是覺得這個人難得。出去外麵一看名片,原來是個律師,對律師這行,許半夏不熟悉得很,不知道這人有沒有名氣。此人名字一般般,叫屠虹,這個屠虹昨天捂著被打青的顴骨不知想了多少念頭準備跟她許半夏打官司吧?難道還真因為剛才他說的原因變卦了?總之不會是因為畏懼她許半夏的強硬吧,否則也沒必要給她名片了。管他怎麽回事,交個朋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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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事告個段落,許半夏也就撇開不管,她現在得考慮的是趙壘的事。趙壘離開那個外資公司,沒有這棵大樹靠著,她還有這個膽量做那麽大的量嗎?那麽大的量,銷給誰?可是不把量做大的話,來北方轉一圈也就沒什麽意思,沒有量,誰給你壓價?所以,進軍北方的計劃還要不要實施?原定計劃的風險增加不少,不得不好好考慮。

可是已經了解了那麽多好處,要許半夏放棄,還真是不舍。明知有這資金可以調動,有這資源可以挖掘,唯一的風險就是銷售。貨如果走得不暢,壓在自己手裏的時間越長,意味著交給老宋公司的利息就得大幅提高,最終侵蝕掉這麽曲線救國般繞一大圈生出的利潤,甚至可能虧本。這險要不要冒?自己有這能力嗎?市場不可能一直吃緊,總有供銷平衡的時候,萬一第一票就壓在手裏的話,那又是春節時候那種窘況了。春節那次的苦難和壓力,許半夏還記憶猶新,回想起來就心驚肉跳直呼運氣,如果再來一次的話,許半夏還真有點心有餘悸。

放棄,還是繼續?許半夏摸出一個亮閃閃的五毛硬幣,仔細看了一下,以前也沒注意,這會兒才看清楚,一麵是個數字5,一麵是一荷一葉,許半夏心想,人家古代出兵要占卜,咱現在要不拋硬幣解決?這五毛硬幣金光閃閃,口彩較好。一把拋出,硬幣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沒等它落到床上,許半夏就一手捫住。這才想起,都還沒想好哪麵算是放棄,5,還是荷花?腦子中把這兩種圖案翻來覆去想了一會兒,終於明白自己是無膽用拋硬幣來決定,放棄或是繼續,幾乎可以說是未來事業發展的重要拐點,怎麽可以如此草率交由硬幣解決。也沒抬手,直接把硬幣抓進手心,看也不看,扔進褲袋,算是沒擲過這一下。眼不見為淨。

此後的幾天,許半夏還是照著原計劃進行,一邊熱血彭湃地洽談著與私營鋼廠的合作事宜,一邊心驚肉跳地擔心著此後的銷售。可是不敢叫老宋知道,雖然老宋知道了趙壘離職的消息後也問過許半夏銷售怎麽辦,許半夏當時給老宋的是一個非常肯定的回答。無論自己怎麽搖擺,決定之前,不能給老宋看出一絲一毫的動搖。自己都沒信心的話,還讓老宋怎麽相信她?怎麽敢把那麽多錢交到她手?

一向倒下就睡著的許半夏,這幾天也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