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生花 尾聲 落雪

——

舞陽閉下眼睛,疼得輕輕抽泣。

“傾城是我姐姐。”

她覺得好冷好冷,深入骨髓的寒冷,渾身上下都是傷口,好疼好疼。

“你說什麽?”

樓澈低聲喃喃,驚栗的注視著她衣襟前的一汪碧血,感覺到她嬌弱的身軀在他的懷裏瑟瑟戰栗。

“我說……傾城是我的親姐姐。”舞陽唇片幹白,怔怔地苦笑。

一縷一縷的血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順著她含笑的唇角簌簌滑落,她胸前可怖的傷口也開始流血不止,鮮紅的嫁衣瞬間被嘩啦啦的鮮血浸透。

樓澈無法呼吸,失神的眸子越瞪越大,搖了搖頭,似乎在費力的辨別什麽。

血泊中的舞陽感覺到眼皮越來越沉,她虛弱地半睜著眼睛,了無生氣的注視著樓澈驚愕的表情。

“你不用擔心,姐姐所中的毒……根本無需解藥……明天早上她自然會醒來。”說完了要說的話,她喘息不止,臉上卻如釋重負般寧靜坦然,淡淡微笑,“我向來都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可惜你……你一直不明白。”

樓澈呆呆的看著她,看著她嘴角血如泉湧,看著她眼底倔強得不肯掉下來的淚水,他驀然感到胸口窒息的慌,他用力抓住她的手,這才發覺她的手居然是沒有溫度的,冰冷如鐵。

渾身的血液快要流幹了,身體內是空蕩蕩的寒冷。

舞陽因為身體的疼痛而略略皺眉,她吃力地抬起手,用盡最後一分力氣,緊緊抓著樓澈的手臂,緊緊擁抱著她今生曾經渴望擁有的溫暖,鮮血雖然不斷從她嘴角湧出,她仍努力抬眸,依依不舍的看著他:

“舞陽從小……有一個心願……就是要做樓澈哥哥的妻子……現在這個心願終於達成了……舞陽很開心……真的……真的很開心。”她氣若遊絲,渙散的目光裏沒有怨懟,沒有恨,隻有真真切切的愛戀。

樓澈緊抿著嘴,失神的瞪著她慘白如紙的臉孔,他覺得心口好疼,說不出話來,隻是用顫抖的雙手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裏的女子。

舞陽此時已經奄奄一息,視線也越來越模糊,隱隱感覺到自己靠著的那兩架嶙峋的臂膀在不住顫抖,她慢慢抬起一隻手,輕觸他的臉龐,感覺到有滾燙的淚水滑落指尖。

“不要難過——!”她恍惚地笑了笑,眼角強忍的淚水卻瞬間決堤而出,滑下蒼白的臉頰。

原來直到死亡降臨的這一刻,她發現自己還是舍不得他,看到他難過,她的心更痛。

“不要難過……我走了以後……還有姐姐陪著你……我知道……你很喜歡她……我祝你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舞陽強忍著不想哭,可是絕望的淚水卻漫溢不止的簌簌滑落臉龐。

樓澈呆呆的望著她,失去血色的臉龐慢慢變得痛苦扭曲,痛下聲:“不要走——!”他握緊她的手,執拗的搖頭,“不要走——!”一疊聲地低喊。

直到這一刻,舞陽才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眼底深埋的感情和不舍。

這便已足夠。

她靠在他懷裏,開心地笑,笑著笑著忽然哽咽一聲,痛哭失聲。

“樓澈哥哥,我舍不得你。”舞陽抓緊他,嚶嚶地抽泣,哭得像一個無助絕望的小女孩,髒兮兮的淚水爬滿臉龐。

這一刻,樓澈渾身僵硬,仿佛啞了,也聾了,隻覺得一顆劇痛的心擦著寒冷,直直地往深淵裏墜落,萬劫不複!

他呆呆地注視著眼前這一張哭泣的臉。似乎在記憶深處,落雪的寒冬,梅樹下,有這麽一張哭泣的小臉在時不時的牽絆著他。

似乎在那一刹那明白了什麽,樓澈微微張開嘴,渾身止不住哆嗦,他兩眼發直,窒息慌亂的將懷裏的女子越抱越緊。

彌留之際,舞陽慢慢止住了哭泣,仿佛那樣的擁抱要將她窒息,她微微掙紮了一下,淒黯的瞳仁徹底渙散開來,嘴角卻保持著一個溫和清平的微笑,她安靜地側過頭,用盡生平最後一絲力氣,抬起手指向外麵。

“你看……外麵又下雪了。”她低低的聲音裏有細小的快樂,“就像我們相識那天一樣。”

樓澈淚盈盈的目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裏,飛雪漫天,一株寒梅傲立雪中,分外妖嬈。

“舞陽——!”樓澈揮淚如雨,心痛地喊一聲,猝然回頭。

懷裏的女子已經杳然遠去,就像睡著了一般安詳,她的嘴角甚至還留有淡淡的笑容,身體卻一寸一寸冰冷下去……

樓澈驚懼無望,臉上布滿淚水,心像是被剜空了一般,他慌亂的抱緊了懷中死去的女子,埋下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悲鳴……

——

三天後。

宮女憂心忡忡的站在身後說:“娘娘,皇上還在紅袖殿裏,不肯出來!”

一個月後。

宮女依舊在身後說:“娘娘,皇上還在那兒,說不許外人打擾。”

傾城歎息一聲,麵無表情的站在高高的城樓上,俯瞰這一片靜謐的皇城。

遙遠的天空,斑駁如洗,忽然傳來一陣幽幽的笛聲,哀婉而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