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伸了一個懶腰,劉如意連忙過去幫著皇帝按摩後腰。天色已經大亮,劉徹又熬了一個晚上,也不知道怎的,政事越來越多,而且變得千奇百怪難以捉摸,丞相府拿不定主意隻得交給皇帝聖心獨裁。但是,很多時候劉徹這個皇帝也不甚明白,隻能去找內廷的那些人詢問。令劉徹氣憤的是,那群人研究了半天依舊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是年紀最小來內廷時間最短的酈世宗,往往能夠抓到問題的跟腳,但是卻也是一知半解,令人氣結。

朝堂上的新人越來越多,外放的還不知道凡幾。劉徹明白這都是書院弄出來的事情,正是有這些從書院中走出來的年輕人,才會有他這個皇帝的煩惱。書院的學子非常好用,學兵家的將其往軍隊中一放,用不了幾年就是一名將才;學法家的,將其放到廷尉或者中尉中曆練半年,外放之後一頂一是一個很不錯的縣丞;學什麽公輸的,必然是匠作好手;學鬼穀子的一定是舌辯之士;學儒學的重拾博士;學農學的交給大司農,等等等。皇帝再也不需要考察這些人需要放在什麽地方,而是按照他們的學問將其安排到應該的職位上,一切就萬事大吉了。

然而,皇帝卻從中看到了危險。既然人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且做的還不錯,那還會需要他這個皇帝嗎?皇帝不是考慮現在,而是考慮將來。劉徹有這個自信,在自己麵前無論書院的學子如何所向披靡,他全部放在眼裏,也不怕他們做出什麽事情。但是將來呢?劉據可以嗎?劉據的兒子、孫子可以嗎?大漢要傳世萬代,不能莫名其妙的就傳沒了。如果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就是最大的罪人。

“父皇!”劉據膽怯的走進大殿,身上還帶著露水。深秋的早上,寒霜是非常冷的。劉據沒有穿大氅,手裏捧著一本書,一看就知道出自什麽地方。

劉徹招手讓自己的兒子近前,看著已經比自己坐著高了半頭的小子,劉徹忽然發現孩子已經長大了,也說明自己老了:“何事?今日怎麽沒有去進學?”

皇家早從三年前就不在養教書的先生,因為劉徹發現,無論宮裏如何教都無法讓孩子變得更聰明。即便是學習了一肚子的儒家、道家,甚至是帝王之術,也未必能掌握得住那些從書院裏出來的孩子。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一開始就去書院,用年少的真性情去建立自己的班底,就和自己當年在上林苑一樣。劉據也沒讓劉徹失望,隻用了三年時間,蘇健、蘇康、曹襄、霍光都成了他最要好的朋友,特別是那個蘇康和霍光兩個,劉徹格外喜歡。這兩個孩子一個活潑跳脫,敢想敢幹,雖然和當年的蘇任相比少了陰沉和精明,卻重情重義。霍光雖然年紀還小,卻已經能看出精明和沉穩來,如果將這兩個孩子合二為一,那就又是一個蘇任。

“永安候家前幾日來了很多客人,都是來給蘇康賀喜的,府上亂糟糟的,永安候也顧不上我們,所以我就和蘇康幾個商量回了東宮,也就溫書準備年底的大考,順便多陪陪父皇和母後。”劉據說的好聽,但是從眼中劉徹已經發現並非如他說的那般認真溫書。

“真的?”

劉據連忙點頭:“永安候說了,這次年底大考兒臣等人若是不及格,就用金子大一個大大的鴨蛋掛在我們脖子上,在長安城遊三圈。”

“哈哈哈……”劉徹大笑:“他敢?”

劉據又忙不迭的點頭:“敢!去年年底大考的最後一名是瀏陽候家的小子,是董師親自送到瀏陽候府上,臊的瀏陽候年節都閉門謝客,今年再見那小子的時候,勤奮的不得了,恨不得不吃不睡的學習,整個人都好似瘋了一般,若不是月考的時候好一些,估計現在早都見不到了。”

“哦?”劉徹來了興致:“現如今長安是如此風氣?”

劉據笑了笑:“父皇不時常出宮,那些奴才也不敢給父皇說這些小話,若是父皇今日不忙,兒臣就給父皇說說。”

劉徹微微一笑,轉身吩咐劉如意:“去告訴丞相,朕今日不見任何人,然後讓門外那幾個小兔崽子也都進來,再準備些吃食,朕有些餓了。”

“勞煩劉中書給我也準備些,孤也陪父皇吃些。”

劉如意連忙答應一聲,滿臉堆笑的忙出門的辦事。都說太子懂禮,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若不是今日太子提起,自己這個中書舍人的官職連自己似乎都要忘記了。

諾大禦書房湧進來好三個人。最大的霍光連忙跪倒行禮,蘇康、曹襄幾人這才不情不願的跪下。以往他們來這裏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這個規矩,一個是自己不願意跪,二來皇帝伯伯也沒有要求。今日被霍光帶了一下,也就隻能跟著一起拜。

“皇帝伯伯,劉據搶了我的書不還我,您管不管?”蘇康一邊起身一邊向皇帝告狀。

劉徹一愣,順手拿過劉據剛進來時帶進來的書。書頁上大大的《封神傳》幾個字吸引了劉徹的興趣。沒有理會蘇康的叫囂,略微翻了幾頁才明白原來寫的是周代商的故事,不過裏麵的內容玄妙無比,很有一種要給神仙排位次的架勢。翻到最後果然是蘇任寫的,雖然沒用蘇任的大明,但那鮮紅的“四關”二字就是蘇任所謂的筆名。以前劉徹還曾經問過為何要用這樣的筆名?蘇任答:關中阻山河四塞,左崤函,右隴蜀,沃野千裏,此所謂天府之國也。

“書留下,朕要看看,看完了再還你!”劉徹打了一個哈哈,將那本書留到了自己那裏。

蘇康一看也隻能作罷,而劉據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劉如意已經帶著人斷了飯食,不是豐盛的佳肴,隻有些許小菜,幾碗稀粥,外帶已經流行長安的饅頭。劉徹沒有客氣,劉據、蘇康、曹襄自然也不會客氣。隻有霍光有些為難和不好意思,被蘇康用胳膊肘搗了幾下,這才硬著頭皮一起。

“聽說瀏陽候家的二小子快瘋了?”劉徹一邊吃一邊問。

蘇康隨口答道:“那倒沒有,不過我父親說那家夥已經廢了,即便學的再好也不會是個完整的人,瀏陽候下手太重了,據說那家夥整整在榻上趴了一個假期,來書院的時候還是一瘸一拐的。”

劉徹點點頭:“看來瀏陽候的確下手重了些,好在不是瀏陽候世子,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皇帝伯伯,你這就錯了!雖然那小子被瀏陽候自己廢了,卻比瀏陽候世子強的多,我看弄不好瀏陽候已經有了換世子的想法。”

“瀏陽候要換世子,朕如何不知道?”

劉據為了避免自己的父皇被其他幾個小子,特別是蘇康小看,連忙解釋:“瀏陽候的世子一直在泰山跟隨崇明先生學習,後來想要替老二進樓觀書院,被董師頂了回去,之後瀏陽候世子便沒再去泰山,整日裏在長安城中遊手好閑,宿醉狎妓,都快成長安一害了,瀏陽候覺得虧欠自己這個大兒子,也不怎麽管教,就愈發不堪了。”

劉徹半天沒說話,瀏陽候並不是很有威望的一個侯爵,甚至在裁撤侯爵的時候劉徹都沒有想起還有這麽一個人。但是今日卻被幾個孩子帶起了心思,問劉據道:“你剛才說長安的風氣都因為瀏陽候家的事有所改變,是如何個改變法?”

曹襄終於抓住了話頭,一拍自己的胸脯:“舅舅問起這個,我知道!這兩年樓觀書院出來的學子在朝堂觀政一段時間後,無論是被外放還是留在京城那都是幹吏,在年終的考評中最差也是個中上,而且樓觀書院不忌平民,一視同仁,所以就有很多人希望將自己的孩子送到樓觀書院,都在樓觀書院如何知道自己的孩子學的如何呢?那就隻能看大考了!”

“哎!”蘇康聽見大考兩個字,立刻變的無精打采:“大考大考,簡直是烤人,得了好成績的自然高興異常,成績差的回到家就隻有挨板子的份了!有時候節間走動,總會被問到考的如何,一來二去考的不好的家夥父母臉麵也就不好了,便會再收拾一頓,有時候我覺得我父親太壞了,你說咱們又沒得罪他,幹嘛弄這麽一套?”

霍光連忙咳嗽一聲。蘇康還有些不服氣:“本來嘛!”

劉徹哈哈大笑,眼睛一轉將劉據鎖定。劉據打了一個寒顫,連忙起身行禮:“兒臣的功課不錯,全都是上等!”

曹襄立刻給表弟幫腔:“太子沒說假話,我們這幾個人裏麵蘇健的經議最好,霍光的策論最好,太子殿下政問最好,我嘛就是辯學馬馬虎虎,隻有蘇康全都是二等,哈哈哈……”

見蘇康和曹襄已經扭打在一起,劉徹也不惱。霍光連忙道:“二師弟隻是貪玩了些,師傅也說等日後年歲長些,自然就明白了。”

一頓飯,劉徹吃的很高興,趁著高興的勁頭,劉徹準備出宮走走。他已經很久沒有踏出皇宮了,每日隻站在建章宮的平台上果真看不清自己的萬裏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