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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大軍終於退了,玉門城內的人集體鬆了口氣。沒有幾個人知道蘇任在城樓中和休屠王說了些什麽,但是有很多人看見休屠王出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明顯好了很多,竟然還和蘇任拱手告別。有人說是休屠王訛詐了蘇任很多財物,這才願意退兵,必定匈奴人在西域人心中就是惡魔。也有人說,匈奴人是被蘇任嚇退的,蘇任有堅城,匈奴人都是騎兵不善攻城,所以隻能退走。總之一句話匈奴人帶著大軍而來,卻悻悻的退了回去,這就讓人高興。

外人不知道內情,張騫等玉門重臣絕不會不知。聽到蘇任願意給休屠王那麽多東西,老王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先生,咱們這一次西域之行,算是最淒慘的一次生意,如果在給匈奴人那麽多東西,那怎麽可真的就什麽都不剩了,老朽算過,哪怕是一半咱們這次都是虧本買賣。”

韓慶歎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果不下大力氣,休屠王豈能輕易退兵?若匈奴人真的攻城,一旦城破,咱們損失的會更多。”

張騫點頭道:“此言正是,玉門乃是我大漢遏製西域的險要,現如今尚未成型,一旦攻破咱們之前的努力將前功盡棄,一些財貨和玉門城比起來孰重孰輕,諸位可以思量一下。”

老王還要說話。蘇任擺擺手:“不用爭了,我已經許諾了自然不會食言,財貨的事情我還掏的起!”

老王連忙道:“先生不要誤會,小人並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就事論事,此次先生親率蜀中商會開拓西域商道,這些東西自然由蜀中商會來籌措,豈能讓先生一人獨出!”

蘇任嗬嗬一笑,指著老王對眾人道:“這老家夥夠聰明,難怪崔老會讓他來,瞧瞧,知道誰出了這筆錢以後這玉門就是誰的,我剛說了一句,他就立刻不同意了!”

眾人嗬嗬一笑,蘇任接著道:“既然財貨不及玉門重要,那我們就要千方百計保護好玉門,哪怕付出更大的代價,現在說說我們周邊,鄯善國已經被控製,有禦史大夫王恢和老苟兩人坐鎮,鄯善王不會做糊塗事,這裏最保險;其次便是哈密,上一次哈密之戰讓哈密人知道了我大漢實力,此次在冷風口又遭受挫敗,哈密王還想靠咱們堅持下去,三五年之內可以不用考慮,唯獨休屠王是最危險的一條狼。”

喝了口水,蘇任繼續道:“我本打算用這些物資讓休屠王東進,不過看樣子休屠王還沒有這個心思,東麵草原上的戰鬥已經到了尾聲,於單最後的結果隻有內附,朝廷不會讓他再住在長城邊上,最好的結果是於單留在長安,而他的部族會被派往嶺南,一旦伊稚邪控製草原,漢匈大戰便迫在眉睫,如果休屠王不東進,將來會是大患!”

眾人聽的連連點頭。張騫道:“這西域可不僅僅隻有休屠王一家,渾邪王還在更西,他若趁漢匈大戰的時候揮師南下控製西域,也是一個大麻煩。”

蘇任點頭道:“所以,咱們就必須有兩手準備,第一想辦法讓休屠王東進,第二派人穩住渾邪王,不用時間太常,三五年就夠了。”

韓慶皺皺眉頭:“讓休屠王東進這個事情辦起來簡單一些,休屠王不會看不清草原上的形勢,他不東進,伊稚邪就會西進,所以休屠王一定會東進,隻是時間問題;我們最大的問題是如何穩住渾邪王?匈奴人可不是那麽好騙的,一兩月還有可能,三五年恐怕不好辦?”

幾個聰明人說事情,站在後麵的霍金、石寶、張通、武撅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沒有他們插話的機會。韓慶的話說出來,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這的確是個問題,既然已經看到了機會,作為狼的子孫就絕不會放過,一旦大漢和匈奴正式開戰,渾邪王必定南下,既為了將來也為了將來。

石寶突然插言道:“何不讓金日磾回去試試?”

“金日磾?他可是匈奴人!何況渾邪王還是他父親!”武撅跟著就反對:“如果金日磾回去將咱們的事情說了,那時候渾邪王就更加沒有顧忌了!萬萬不可!”

石寶微微一笑,不在言語。蘇任看了石寶一眼,問道:“說說,你是怎麽想的!”

石寶道:“也沒怎麽想,匈奴人現在不就是以後渾邪王部落的樣子嗎?金日磾說他被西域人掠走之後,到現在已經過了快一年了,渾邪王一年沒有看見自己的世子,一定會另外立一個,現在這個失蹤的世子回去了,他該怎麽辦?廢了剛剛立的世子,恐怕那位世子背後的支持者不願意,讓金日磾屈居人下,恐怕希望金日磾東山再起的人不願意,雙方自然會起衝突。”

“當然,這還得看看金日磾的意思!”石寶的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微笑:“必定金日磾是張太守的學生,他也沒說過要回去的話,如果他不願意,咱們也不能強求。”

蘇任連連點頭:“這個計策歹毒!很好,張太守,能不能讓金日磾答應回去,就得看看你的本事了!”

張騫長歎一聲:“此子好學,而且聰明,我本打算等你們回去的時候帶他去長安,現在竟然有這樣的安排,我也想不出好辦法,也隻能試試!蘇將軍放心,本太守一定盡力!”

金日磾也是非常高興,因為仗沒有打起來。如果真的是雙方殺的血流成河,他還真不知道該幫誰?怎麽說自己也是匈奴人,不願意看見自己的族人被殺。他也更不願意看見玉門城破,城中的老弱婦孺被匈奴人殺死。這兩個問題一直困擾著金日磾,從休屠王的大軍到來,直到大軍離開。

金日磾勤勉的臨摹張騫教給他的幾個漢字,這是他的名字。比起他們匈奴字來說,漢字很難寫,小篆、隸書都和他以前見過的字不一樣,近處看七裏拐彎的線條就和蚯蚓一樣,遠處看的時候又似乎和他們描寫的東西有幾分相似。金日磾,非常佩服漢人的祖先,他們是用怎麽樣的隻會寫出這麽複雜且漂亮的文字的?

張騫走了進來,金日磾正臨摹的認真,一筆一劃盡力保證和張騫寫的一樣。桌邊已經堆積了很大一堆竹簡,足以證明金日磾已經練了很長一段時間。

“嗯!有進步!”張騫走到金日磾背後,金日磾都沒有發現他,突然出聲,嚇了金日磾一跳。

金日磾連忙起身行禮:“老師,您來了!”

張騫嗬嗬一笑,疼愛的在金日磾腦袋上摸了一把:“今日的字練的很好,你比很多漢人都努力,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不過還需多多努力。”

金日磾深施一禮:“學生記下了!”

張騫坐下來,金日磾連忙給張騫倒了杯水,肅立一旁。這是漢家的禮儀,學生在老師麵前必須恭恭敬敬,不能有半分不肅。張騫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幹咳一聲:“在大漢有句話,叫做忠孝不能兩全,對陛下的忠對父母的孝在很多時候不能都做到,不知你對此言有何看法?”

金日磾一愣,看了張騫一眼,連忙跪地:“老師這是要趕我走嗎?學生說過,學生乃是漢人,自然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漢人!為了大漢,學生願意做一切,還請老師不要趕學生走!”

張騫連忙將金日磾扶起來:“不不不,為師絕沒有趕你走的意思,今日忽然想到,想聽你說說而已,你可暢所欲言,不要有任何拘束。”

金日磾抹了一把眼淚:“老師相問,學生不敢隱瞞,學生還聽過這麽個詞,叫做君父,大漢皇帝陛下是大漢的天子是君,自然就是整個大漢子民的君父,學生既然是漢人,那陛下就是學生君父,所以忠孝不能兩全之說不可立,君既是父,父也是君,對陛下的忠便是對父親的孝,所以學生覺得不可立!”

張騫皺起眉頭:“難道你就不想你的生身父母?”

金日磾低頭不言。張騫有問道:“你原本是匈奴渾邪王世子,無論渾邪王對你做過什麽,他必定是你的生身父親,沒有他何來你?萬萬不可忘記才是。”

金日磾依舊低著頭不說話。張騫停了半晌:“今日此處隻有你我師徒二人,能否給為師說說,你們父子之間到底出了何事?渾邪王看著你在西域而不救,而你對渾邪王沒有半點尊敬之心?”

金日磾的眼淚吧嗒吧嗒滴下來,哭了好一會兒,張騫又說了很多安慰的話,讓金日磾坐到自己身旁。又過了一會,金日磾這才道:“他不配做我的父親,他害死了我的母親,將我趕出部落,任由我在外而不聞不問,他隻想我死,老師!有句話說是虎毒不食子,一個做父親的對他的親生兒子如此,您覺得兒子還會認他這個父親嗎?”

張騫微微搖頭:“想那渾邪王可能被人蒙蔽,這才……”

“不是的!”金日磾立刻道:“學生的母親並非出自什麽匈奴貴族,而是一個漢家女子,是被他帶人從漢地掠去的,母親的身份卑微,在王庭沒有絲毫尊嚴,隻因為生了我,才有了一些活命的牲畜,小時候他從來沒把我當兒子,後來因為他沒有生出兒子,這才讓我做了世子,但是好景不長,十年後他新娶的一個匈奴女子不但幫他生了個兒子,還帶來了數萬頭牲畜,然後,然後……”

說著說著,金日磾的眼淚又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