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冷冷清清,陳阿嬌慵懶的靠在窗邊。大清早起來臉也不洗,發髻也不梳,隻穿著中衣,光著腳發呆。窗外的花開的鮮豔,蜜蜂和蝴蝶來來回回的忙碌。椒房殿不但造的漂亮,還用帶著芬芳氣味的香料和泥抹牆,周邊種的都是天少有的花草,總能吸引來最多的蜜蜂和蝴蝶。

“皇後,該用膳了!”婢女已經催促了三次,陳阿嬌動都沒有動。

好多天來,陳阿嬌都處於這種心神遊離的狀態,對什麽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晚上睡不實,白天呆呆發愣。太醫診治了好幾次,結論隻有一個,那就是需要靜養。於是乎椒房殿就變的更冷清了,平日間一個人影都看不見,即便有也是夾緊自己的身體,邁著無聲的步伐。

陳阿嬌六歲進宮,七歲嫁給長自己一歲的太子劉徹。那段時間是陳阿嬌最美好的時候,外麵有母親館陶公主劉嫖,宮內有皇祖母太後竇氏,走到那裏都是掌心的寶貝,即便是現如今的太後王氏見了陳阿嬌都是客客氣氣。若劉徹惹她不高興,最終受處罰的肯定是劉徹,也正因為如此,陳阿嬌對於皇帝劉徹並沒有太多的尊重。

十六歲那年,劉徹登基做了皇帝,陳阿嬌理所當然封皇後。按照當初那句戲言,在未央宮內建了一座椒房殿。雖說沒有真的用金子打造,也算是富麗堂皇。椒房殿的建造及其考究,即便是抹牆用的泥都用花椒的花朵和成,不但顏色呈現可愛的粉色,味道更是讓人心曠神怡。

剛開始那些年,劉徹幾乎每日都在椒房殿安歇。雖然小夫妻倆也有不痛快的時候,到了晚上劉徹還是會來,陳阿嬌總覺得劉徹離不開她。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的過,在陳阿嬌的心中自己的人生將會美好而平順。如她的皇祖母一般,替皇帝生皇子,然後做太後太皇太後。說不定將來還會成為太太皇太後,享受天倫之樂,再無疾而終,追隨丈夫劉徹的步伐,風光大藏,被大漢子民萬年傳頌。

可惜夢總有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皇帝劉徹來椒房殿的次數在減少,先是一天,繼而一旬,然後一月,現在估計皇帝已經想不起自己了,差不多一年都沒有出現在椒房殿。也從這個時候開始,陳阿嬌才明白自己多蠢,皇帝劉徹利用她母親坐穩皇位之後,自己就沒有了利用價值。

曾經他也想過可能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這十幾年來自己並沒有如花椒一樣多子,非但沒有生皇子,就連公主都沒有一個。這又是自己一個致命傷。

低頭看了自己小腹一眼,平平整整光滑如錦。陳阿嬌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就不能懷孕?難道真的是因為母親的惡性,上天不願意給自己一個孩子?以前她還有借口可依,不僅她沒有孩子,後宮的其他女人都沒有孩子。但自從那個衛子夫進宮之後,這一個借口也沒用了。

陳阿嬌的眼淚順著兩頰慢慢的留來,滴到胸前浸濕衣服。她委屈不甘憤怒,甚至沮喪。什麽叫金屋藏嬌?難不成就是將自己關在金屋子裏不聞不問?早知是這麽一個結局,做這個皇後又有什麽意思?

“呱……呱……”幾聲烏鴉叫將陳阿嬌的思緒拉回到現實。窗外的日頭已經偏西,曬了一天的花草蔫不拉幾的低著頭。蜜蜂和蝴蝶也已經回窩,隻剩孤零零的一個她還坐在窗邊。

小內侍跑的飛快,進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跤,差點撞到門框上。顧不上疼,再次爬起來一瘸一拐的就往裏闖。這麽沒規矩的家夥放在以前就是被杖斃的命,但今日陳阿嬌沒有心情收拾他。

貼身侍女來到陳阿嬌身後,說話都帶著顫音:“皇後,皇後,陛,陛朝咱們這邊來了!”

陳阿嬌的心被狠狠撞了,猛然回頭:“誰?誰來了?”

侍女連忙道:“剛剛一名小內侍報信,說陛朝咱們椒房殿來了。”

陳阿嬌這次聽的很清楚,愣了幾秒鍾,眼巴巴的看著侍女:“真的?”

侍女陪著她一起掉眼淚:“皇後,陛來了,要不要更衣?”

陳阿嬌在自己身上掃視幾眼:“對對對,更衣,快快,把我那件五鳳朝陽的衣袍拿出來!”

皇後梳洗打扮,整個椒房殿忙碌起來。翻箱倒櫃找東西的,端著銅盆送水的,捧著首飾盒子跑來跑去的忙成一團。就連殿門外也有一大群人開始清掃院子修剪花圃,盡量讓已經萎靡的花顯的鮮活一些。

陳阿嬌坐在銅鏡前,臉上帶著笑容,眼睛裏卻流著眼淚。剛剛畫上去的胭脂被眼淚衝出兩道明顯的痕跡。侍女們在一旁一邊收拾一邊說著好聽的話。雖然心裏覺得未必是皇帝回心轉意,嘴上盡量說的和真事一樣,至少讓皇後陳阿嬌高興一小會。

一切尚未收拾停當,皇帝的禦攆已經到了椒房殿門前。劉徹的表情很嚴肅,臉上沒有半分喜色,將準備攙扶他車的手推開,一跺腳從攆上跳了來。

劉吉慶大嘴一張,高聲喊喝:“陛駕到……!”

劉徹狠狠瞪了劉吉慶一眼,一手扶著劍柄,一手拉起袍服的前擺,龍行虎步進了院子。院子裏跪著一片人,他們都是剛才打掃院子沒能及時退走的內侍和婢女。劉徹沒有理會這些人,徑直朝大堂而來。離著大堂大門還有五步,陳阿嬌一身盛裝,畫著濃豔的妝容,在幾名婢女的簇擁雍容華貴出現在大門口。

陳阿嬌笑的很真誠,緊走兩步來到劉徹身前盈盈拜,要多恭順有多恭順:“拜見陛!”

劉徹還是沒有理會,繞過陳阿嬌直接進了大堂。清水水果點心全都擺在案上,一切準備的格外停當,服侍的人恭順的跪在殿角,隻要一個眼神他們就會將你心裏所想的東西送到你的麵前。

劉徹的臉色不好,陳阿嬌心中有些別扭,但她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緩了口氣將不快壓了去,換上笑臉道:“陛忙碌一天也愣了,我已經準備了些果品和茶水,陛吃了就早些休息吧?”

劉徹翻了陳阿嬌一眼,衝著劉吉慶揮揮手。劉吉慶連忙躬身行禮,對周邊的內侍和婢女道:“都出去吧,陛和皇後要說些話!”

一陣悉悉索索,等所有人都出了門,劉吉慶也彎腰退,將椒房殿的門關嚴實。

劉徹還是一聲不吭,就那麽坐在主位上瞪著陳阿嬌。怎麽說也是皇後,還是館陶公主劉嫖的女兒,被劉徹以這種眼神看的時間長了,努力壓去的火氣慢慢的便上來了。

陳阿嬌來到劉徹身旁,伸手去幫劉徹寬衣,沒想到劉徹一閃身躲了開,並伸手將她推了出去。陳阿嬌徹底怒了,也瞪著劉徹:“怎麽?今日不是來看我的?”

劉徹沒理他,扭過頭看向別處。

“有話就說,何必擺這樣的臉色?”

劉徹回過身:“你幹的好事!”

陳阿嬌一愣,性格中的倔強和跋扈被劉徹一句話刺激出來:“我怎麽了?你一年多不來我這裏,一來就發這樣的火,我是大漢皇後不是你的臣子!”

劉徹笑了,笑的很冷:“你還知道你是大漢皇後?你和你那個母親做的那件事是大漢皇後應該做的?”

“我幹什麽了?”

“你幹什麽了?朕問你,子夫生產的時候,那兩個淮南來的方士是怎麽回事?”

陳阿嬌就蒙了,呆呆的站在那裏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他幹任何事情都是好的,美的,即便是狐臭之類,聞起來也是香的。當有一天,你發現這個人並沒你想象的那麽好,然後你就對他生出了厭惡,即便他美如天仙,即便他賢良淑德,任何優點看在你眼裏就全變成了缺點。

劉徹看陳阿嬌現在就是這種狀態。陳阿嬌不能說不漂亮,有點公主脾氣也是應該的,必定身份擺在那裏,讓他平易近人點都不行。

“無話可說了?”劉徹冷聲問道:“既然如此,你覺得朕應該怎麽處置你?”

陳阿嬌沒有求饒,這不符合她的身份:“一個歌姬怎能與我相比?我是大漢皇後,她永遠別想爬到我的頭上!”

“啪!”劉徹揚手便是一巴掌:“子夫雖是歌姬,卻替朕替大漢生皇子,你呢?你給朕記住,朕能讓你做皇後,就能廢了你這皇後!”

這一巴掌打的很重,陳阿嬌被打的跌坐地上。這是劉徹第一次打她,也是她第一次挨打。眼淚順著臉頰留來,妝容花的一塌糊塗。但陳阿嬌並沒有哭,衝著劉徹吼叫:“我就是要讓她死!誰讓她能生孩子,我卻不能?這都是你造成的!”

“你……!”劉徹咬著牙:“不知悔改!真以為朕不敢廢了你?”

“哈哈哈哈……”陳阿嬌笑的讓毛骨悚然:“好呀,那你就廢了我,一個人留在這椒房殿裏實在沒什麽意思,你最好能殺了我,一了百了。”

“你瘋了!瘋子!”劉徹抬腳便往門外走,邊走邊道:“傳朕旨意,皇後巫蠱失德,廢皇後位,幽閉長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