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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已到手,再留下就惹人懷疑了。這一個月來,蘇任過幾天都會去淮南王府催一催,就算見不到淮南王該做的樣子還是要有的。當月亮徹底隱沒,無論黑天還是白天都看不見的時候,淮南王終於在自家王府正式接待了蘇任。既然是使者,就不能去別處,正殿大堂是最好的去處。

今日的排場很大,所有文武全部聚齊,就連很少露麵的國相、中尉等都不曾缺席。蘇任一手抱著節杖,身穿長袍,頭戴發冠,在門外脫了鞋子,抬頭挺胸進了淮南國的銀鑾殿。和他想想中的不一樣,裏麵有些暗,剛進來的一瞬間,連人臉都看不清,更不要說坐在最裏麵的劉安了。

微微鞠躬,這就是禮節。衡山王是淮南王的弟弟,兩人都是諸侯王。蘇任代表的是衡山王,在拜見劉安的時候,隻能用兄弟平輩之禮,若跪下去衡山王就會治蘇任一個損名譽的大罪,就算是皇帝都救不了他。

劉安嚴肅道:“使者免禮,衡山王弟邀請本王同往長安覲見之事,本王已經知曉,待本王準備幾日,就可啟程,使者辛苦可安心留幾日!”

“謝大王,不知大王準備何時啟程?”

“禮官何在?最近可有吉日?”

一名蒼首老者連忙起身:“回稟大王,五日後便是吉日!”

“甚好,使者覺得五日後如何?”

“諾,在下立刻回稟我家大王,隻等五日後大王啟程,我家大王定當在六安等候。”

這一出就是做做樣子,也叫做禮節。自周禮以來,天xià人事事以周禮為尊,小到坐臥行走,大到祭祀天地,在周禮中全都能找到詳細的例證。也不知道周公旦是本著什麽心思來規範這個世界?說不定他覺得,一切都有理可遵循的時候天xià便能和平,但他卻忘了再有道德的人內心深處也都有肮髒的一麵,隻是有沒有被人發現而已。

蘇任並不喜歡這種麵子功夫,但又不能不照著做,即便是他如今學的有模有樣,依然被別人看做異類,若是他繼續我行我素,哪一天因為禮數問題被殺頭都不奇怪。

回到別院,一進大門便動手脫自己的外袍。麻布和絲綢做出來的東西又厚又重,而且還經過漿洗,更像盔甲一樣套在身上,一絲風都透不進來,才穿了一中午,汗就沒停過。甩掉身上的衣服,抓起桌上的茶壺一陣牛飲,半壺下肚這才覺得好一點。

蠻牛拿過一柄前幾天用芭蕉葉做成的蒲扇,站在蘇任背後一陣呼扇,這才讓蘇任舒服了好多。伸伸腿,抖抖胳膊,懶洋洋的躺在椅子上,望著院中的紅豆杉樹。

三月初的江淮地區已經算是夏天了,明晃晃的太陽炙烤著大地,好像要把地麵上的一切蒸幹。從年節到現在就下了一場雨,還不是很大,勉勉強強把粟米種下去,就趕上兩個月的大旱,這可不是好兆頭。不過江淮不缺水,北麵淮河,南麵大江長年不幹,還有四周星羅棋布的大小湖泊,隻要勤勞一點,引水灌溉不成問題。隻是江淮以外的地方就不怎麽好了。

蘇任人在壽春,天xià的事情通過商賈們的嘴多少都能聽到一些,這次的旱災波及的麵積很廣,據說長安、洛邑那些地方也都大旱,好些修建起來蓄水的壩子都能看見底。皇帝已經派人求雨,連番幾次非但沒有下雨,旱災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韓慶也是一臉汗水,早shàng蘇任出門的時候就沒有看見韓慶,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現在回來發現風塵仆仆,應該跑了不少路。韓慶和蘇任一樣,進了門便開始脫自己身上的袍子,抓起蘇任喝剩下的半壺水,揚起腦袋全部灌完。

“去哪了?一大早就不見人。”

韓慶喝完水,長處一口氣,奪過蠻牛手裏的蒲扇,飛快的給自己扇風:“出城一趟,昨夜接到及時雨的報告,韓焉被淮南王冷落了這麽久,準備回長安,屬下去看了看。”

“哦?他也要回長安?”

“嗯!”韓慶點點頭:“已經啟程了,雖然走的靜悄悄,帶的東西卻不少,足足十大車,劉安派了一部人馬護送,肯定都是好東西,本打算……”

“劫了他?”蘇任連連擺手:“萬萬不行,先不說有劉安派人保護,韓焉可是和皇帝從小長到大的,明著怎麽折騰他都行,暗地裏動手,皇帝首先不答應。”

韓慶笑了笑:“所以屬下回來想看看先生的意思,那十車東西至少一萬金,全都是淮南王送給長安權臣和豪門的,淮南王人還沒走就已經開始準備了。”

“這也在情理之中,段宏走的時候,還裝了一船呢!劉安如此大手筆,正好證明他圖謀不軌,皇帝肯定也知道,隻是他讓韓焉代勞倒是讓我有些意外!”蘇任喝了口水,接著道:“韓焉怎麽說也是個外人,而且不是什麽好人,如果韓焉直接將那些東西帶回家,就是淮南王也別想要回來!就是不知道韓焉有沒有這個膽。”

“我看他沒膽,一萬金不是小錢,劉安在長安還有郡主劉淩坐鎮,而且這個女人很有本事,韓焉敢胡來,殺了他都是輕的。”

“所以說連韓焉都不敢,咱們最好也別動,等到了長安想辦法將這些錢騙過來就是。”

說到錢,蘇任的精神立刻好起來,一條一條的給韓慶分析其中的關jiàn,列舉各種例子證明他要想得到劉安送往長安的萬金,不是太難。韓慶也是個好觀眾,默默的聽著,臉上帶著微xiào,適時的插一兩句話,讓蘇任說的痛快。

討論完韓焉,開始商議他們啟程的事情。雖然朝廷有旨意讓蘇任回長安,卻沒有明確蘇任現在負責的事情交給何人。會稽那邊有主父偃和韓說、趙聞主持,進展的還算順利。新城也已經建好,內部的房舍大部分也竣工,不少越人都搬了進qù。

原本屬於越人的散兵遊勇在林子裏折騰了一段時間後,外有趙聞的招降,內有李當戶、衛青、公孫賀的打擊,權衡左右之後,紛紛出來投降,不願yì投降的也遠遁更南方,再也不敢踏入嶺南半步。朝廷派駐了官吏,願yì回去的越人和遷徙來的漢人雜居一起,各地正在恢複,用不了多久這裏就會變成大漢的土地。

“有嚴助在,會稽和嶺南不會出太大的亂子,唯一的問題就是江蘇城,江蘇城地理特殊,咱們一走東有淮南國,西有衡山國,被兩家夾在其中,但凡留下的人手不合適,弄不好江蘇城就毀於一旦。”

韓慶點點頭:“先生所言正是,江蘇城必須留下一人鎮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此地對於先生將來重之又重。”

兩人沉思了半天,蘇任忽然問道:“你覺得侯勇如何?”

“侯將軍?”韓慶立刻瞪大眼睛:“侯將軍對先生忠心耿耿,若有候將軍駐守江蘇,以蒼狼和劉奎二人輔助,隻是防守應該問題不大,江蘇城雖然危險,但衡山王和淮南王還不敢欺負太甚,應該不會出什麽大事。”

“那就這麽辦,營建的事情還是交給商會,這種事情還是商賈合適,軍政分開來各管各的比較好!另外,霍金他們訓liàn的人馬應該能用了,便以五千為基礎,那些越人好勇鬥狠隨時都能變成兵卒,我也覺得不會有大問題。”

“嗬嗬嗬……”韓慶笑了笑:“先生是怕你拐走淮南王金子的事情敗露,淮南王找你算賬吧?”

“有這點意思。”蘇任也不隱瞞:“不過,這淮南國還真是有錢,這兩個月竟然湊足了五萬金,五萬金呀,若全部用來買糧食能堆的和霍山一樣高!”

事情基本定下來,再過幾天就要啟程。蘇任派人通知會稽的人收拾收拾到六安等候,特意將侯勇和蒼狼、劉奎三人召集來,說了自己的想法。三個人都沒有異議,高高興興的接受了駐守江蘇的任務。所有的一切安排妥當,隻等著劉安發話。

五天後,黃道吉日,宜出行、覲見,可謂是上上好的日子。在淮南國大小官吏前呼後擁之下,淮南王的車駕從王府出來,一邊接受這百姓的跪拜,一邊慢慢的朝著城門而去。第一站是六安,所以不能坐船,隻能走官道。

蘇任帶著他的人手在城門口等候,這是他第一次見諸侯王出行,那氣派可比皇帝的使者威武多了。前有兵馬開路,後有仆從雲集;或走路或坐車,都以淮南王的車輦為中心,方圓數丈之內閑雜人等一個都沒有。劉遷駕車,劉宏執韁,就連很少露麵的劉不害都陪在車旁。兄弟三人眼中含淚,不知道是真流淚還是假流淚。最讓蘇任覺得可笑的是,車輦兩邊竟然綁著白花,配合倫不類慢悠悠的曲子,更像是一支送葬的隊伍,隻差有人抱著遺像走在前麵了。

出行的禮節太長,告慰天地、祭拜祖先,四方神靈一個都少不了。劉安的王後妃嬪一一告別,兒子女兒人人叩首,當一切準備妥當上路的時候,午飯時間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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