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快馬在官道上狂奔,騎士一臉的疲憊色,可是依舊不斷的用馬鞭抽打自己的戰馬。那匹戰馬已經到了崩潰的邊沿,嘴角的白沫拉出來老長。路上的行人都對這人的做法非常氣憤,可是看到此人的打扮又都非常默契的閉上了嘴巴。

成都驛的驛丞遠遠的看見那人過來,瞅見盔嬰上血紅的三根紅翎,急忙吩咐手下準備馬匹和清水幹糧。這可是朝廷的紅翎信使,絕對不敢耽擱。三根紅翎代表著事情的緊急程度超過一切,如果自己不權利配合,那就隻有滅九族了。

趁著那人換馬的空擋,驛丞問了一句:“這是去哪呀?”

“溫水!”

溫水是蜀郡南部的一個小縣,雖然小卻非常富庶。幾年來,絡繹不絕的商賈依舊是溫水最大的保障,可是驛丞從來沒有聽說過那邊有什麽著急的事情,何況聽這紅翎信使的口音是官話。驛丞又問道:“從長安來?”

紅翎信使點點頭:“讓你的人快點,再晚就來不及了!”

驛丞不敢怠慢,連忙將所有東西準備齊整。紅翎信使翻身上馬,重重的抽了一鞭子,馬匹揚起前蹄箭一般的竄了出去。驛丞皺起眉頭,他想不明白怎麽長安的紅翎信使會派到成都來,沒聽說朝廷有什麽大事,也沒聽說這邊有什麽緊急軍情。作為一個小人物,想不明白的事情那就不想,做好自己的事情掙到足夠養活一家人的糧米,那才是最大的事情。

韓慶是昨天晚上到的老君觀,眼看已經六十歲的老家夥走的應該很匆忙,發髻歪斜、一身塵土,若非當年練出來的底子,這會兒非散架不可。和蘇任好幾年沒見,兩人有說不完的話。五年來,蘇任一直待在溫水這個小地方,低調的幾乎和平常人沒有任何區別。即便是本地人都幾乎忘記了,這個看上去和藹可親的人,當年是多麽輝煌和叱吒風雲。但是韓慶知道,眼前這個人並非表麵上那般風輕雲淡,他的眼睛和耳朵始終在關注著整個天下,依舊是那般敏銳和果決。

“這麽說,陛下真的有些糊塗了?”

韓慶深吸一口氣,調整了個姿勢,讓自己舒服一些:“糊塗到不至於,但是陛下越來越暴虐卻是真的,自您走後,不到兩年便將公孫賀罷相,用李蔡為相,前年為了去泰山封禪,又惹出了很大的麻煩,三十二個侯爵被剝奪,就連衛亢的常平候爵位也被除了,若非平陽公主尚在,衛亢早被趕出長安。”

“可查出誰在背後弄權?”

韓慶道:“自泰山回來之後,陛下便去了犬台宮,中大夫劉曲髦和尚書令江充一直陪在身邊,即便是李蔡也已經很久不能麵見皇帝了。”稍頓,韓慶又道:“對了,從泰山回來的途中,陛下在河間發生了一件奇事,有人說河間有奇女子,陛下果然找到了鉤弋夫人,這個鉤弋夫人也一直陪在陛下身邊,去年生下一子,陛下甚是喜愛,據說有意立此子為太子。”

蘇任眉頭一皺:“劉據呢?”

韓慶搖搖頭:“衛亢便是因為和太子走的太近被奪爵,被奪爵的三十二人中,有十八人和衛亢一般,長安已經傳出陛下準備廢太子的流言,阿巽一直在追查源頭,似乎出自犬台宮。”

蘇任忽然想到了什麽,扭頭問韓慶:“你剛才說劉曲髦和誰在陛下身邊?”

“江充,原本是燕國人,當年王溫舒處置藩王的時候,這個江充舉報有功,被陛下賞識,封為水衡都尉,後來幾次升遷得尚書令。”

“我記得當年我走的時候,似乎聽陛下身邊的劉如意提起過那個水衡都尉,說是叫江齊,對,就是叫江齊。”

韓慶道:“江齊便是江充,離開內廷之後便改名江充,也不知道為什麽。”

“嘶……”蘇任倒吸一口涼氣。在原本的曆史中,威武雄壯的大漢朝,除過皇帝劉徹之外,有很多人都被後人所銘記,其中三個人在史書上進行過著重描寫,一為大司馬大將軍衛青,二為驃騎大將軍霍去病,第三個便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江充。衛青和霍去病自然不用說,軍功之勝天下罕見,正是他們二人將匈奴打的搖搖欲墜,最終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至於江充那可是饞臣的代表,可比飛廉惡來。在大漢後期,特別是巫蠱之禍中江充絕對是主角。一位太子,一位皇後,數十名王公貴胄全都因為這家夥死於非命,也是曆史上第一張皇帝罪己詔的始作俑者。蘇任隻知道江充,卻並不知道這個江充本命叫江齊。

韓慶有些意外:“先生覺得此人……”

蘇任冷哼一聲:“此人極度危險,告訴留在長安的人一定要小心,對此人全麵監控,決不允許出任何差錯。”

“一個尚書令即便和陛下走的近,也不會有什麽用吧?”

蘇任搖頭笑道:“你是不了解此人的危害,陛下日漸衰老,無論是思想還是精神都大不如前,這時候正是鑽空子的好機會,如果被旁人利用,我擔心會是一片腥風血雨。”

“有如此嚴重?”

“上官桀他們如何?”蘇任沒有回答韓慶的話,轉而問了別的問題。

韓慶道:“上官桀現在是衛尉、田千秋遷大司農,就連那個金日磾也是執金吾了,各個都是才俊,書院學子一批批的進入朝堂,先生當年的布局已經顯現,即便是有人想要興風作浪,也得小心翼翼。”

蘇任長出一口氣,微微點頭:“這就好,正如你說,有他們在即便有人想要興風作浪也得考慮考慮,看來這些年劉據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斷在挑戰陛下的底線,這樣做其實是很危險,一個不好便會惹禍上身,當初我給他便說過時間才是他們最好的武器,看來他沒有用。”

韓慶笑了笑:“太子劉據六歲被封為太子,如今已經二十歲,這些年也算勤勉,雖然沒有做出如同皇帝一樣的驚天之舉,卻也謹小慎微沒有犯錯,看著陛下日漸衰老,若說沒有絲毫想法,誰都覺得不可能,可是他低估了皇帝,即便衰老依舊雄霸。”

“這正是我最擔心的!”蘇任眉頭緊皺:“劉家人有窩裏鬥的傳統,或者所有皇家都是一丘之貉,皇帝有親衛、禦林軍;太子也有自己的太子衛隊,其他王子還有府兵,這不好!打起來損失的都是我大漢的力量,如果他們在長安開戰,那就麻煩了。”蘇任扭頭看著韓慶:“其他幾個小子怎樣?”

韓慶苦笑:“到底是書院出來的,對於這件事太子還算有分寸,至少已經成年的幾個皇子都沒有想法,至少表麵上沒有,劉閎、劉旦甚至公開表示支持劉據。”

“哼!”蘇任冷笑:“但願吧!”

馬蹄聲驚動了整個老君觀。幾十年了,從來沒有人敢在老君觀縱馬,這可是蘇任當年立下的規矩,沒想到今天被人打破了。看著越來越近的馬匹,賣李子的老張頭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自己的扁擔扔到了大路中間。或許是騎士一時不查,也可能是巧合。總之馬匹一腳踩中扁擔,瞬間卷入戰馬兩腿中,後果自然一清二楚。戰馬直接在堅硬的石板路上摔斷了脖子,馬上的騎士被扔出去十幾丈,若不是砸中了布店的一堆布匹,指不定骨斷筋折。

眾人正要上前與那騎士理論,走進了才發現那人竟然是朝廷的紅翎信使,一個個連忙轉過臉去各忙各的,就連老張也將自己的扁擔收拾好,全當沒有發生這件事。那人不知道躺了多久,反正起來的時候走路都是左搖右晃的。一條腿已經跛了,一手扶著後腰,看著自己的馬匹倒在地上,左右看了看一臉的茫然。

胡濟自聽見馬蹄聲便一直站在老君觀門口看著,對於這些街坊做的事看的清清楚楚。他明白這是這些家夥在維護老君觀的傳統,見沒怎麽傷人自然也不會去怪罪。見那信使有些發愣,便上前扶住:“小哥,隨我走,摔了就歇歇,過會再說。”

信使有些發懵便由著胡濟拉著他進了老君觀,街上的人一個個伸長脖子往老君觀裏麵看。稍微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別看現在的老君觀這麽低調,裏麵卻住著一個左右大漢的大人物。紅翎信使是幹什麽的?隻有朝廷非常著急的事情才會派出來,而這個紅翎信使來到老君觀,找誰自然一目了然。

蘇任不知道街麵上的事。見胡濟捧著一個竹筒進來,上麵三根鮮紅的羽毛眉頭便是一皺。韓慶也看見了這一幕,搖搖頭:“竟然是紅翎信使送來的,先生要不要猜猜是誰送來的?”

蘇任道:“無外乎幾個人,太子、皇後、長公主,也就他們希望我回去,隻要我回到長安,劉據的皇位自然無虞。”

韓慶一笑:“我倒覺得不是。”

蘇任一愣,旋即自嘲的笑笑:“陛下一定不會派人來。”

“還有一人先生沒說。”

“還有誰?”

“二公子今年也快二十多了吧?”

“哈哈哈……”蘇任哈哈大笑:“這個借口找到好,咱們的皇後果然也是一位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