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大漢朝的國家機器並沒有因為蘇任和公孫敖這兩個螺絲釘丟了而停止運轉,甚至在有些人看來似乎運轉的更順暢了。皇帝的一道道政令被順利的執行下去,底層的反應以最快的速度被匯報上來。這時候便能看到蘇任當年主張大修官道帶來的好處,即便是從遙遠的嶺南奔走一趟也隻需一月,這讓劉徹能對自己江山的角角落落做出最好的判斷。

因此,劉徹變分非常忙碌,忽然間他發現奏折沒完沒了,事情千頭萬緒,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會在某個時候感覺到力不從心。並非劉徹不相信任何人,而是他不願意將所有的權利都交給別人,他才是天下的王,是這個星球上最偉大的那個人。無論是誰都應該匍匐在自己腳下,用最卑微的最無知最沒有存在感的聲音,讓自己這個高高在上的王者為他們答疑解惑,指導他們的方向。可是有些方向他劉徹也不知道在什麽地方。

霍光向劉徹的建議是學習,劉徹虛心接受了,然後就變得更加忙碌,夜晚不睡覺幾乎成了常態,而且劉徹又開始服食金丹。在外人看來似乎劉徹變得更加精力旺盛,活力四射。但是隻要稍微懂點醫學常識的人都明白,一個已經五十多歲的人,不該整日裏麵色潮紅,做事幹活有這麽大的勁頭才對。

公孫賀便是這樣的一個人,每次看到皇帝之後臉上的憂愁之色便會增加幾分。他也曾小心翼翼的,旁敲側擊的,委婉的向皇帝提出注意龍體,卻不料被劉徹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因為公孫賀還做了一個不好的建議,他希望太子能夠監國來減輕皇帝的負擔。公孫賀大呼冤枉,自己從來沒有替太子張目的心思,隻是不希望皇帝如此的將自己逼上絕路。

公孫賀希望找個人商議一下,首選自然是蘇任,可惜蘇任和公孫敖去山裏打獵。後來他又想找衛青,卻看到衛青的病情似乎不是太好,還是忍住了。這時候公孫賀才發現,真個大漢竟然沒有一個能向皇帝進言的人,即便自己已經百官之首,丞相之尊,也還是被陛下罵的臉色發紅,無地自容,更何況他人。

門外的管家急匆匆跑進來,匆匆施禮:“侯爺,回來了!回來了!”

“哦,快快備馬,出城!”

管家沒有動,又道:“人是回來了,可那個劉管家說,他們侯爺誰都不見,什麽閉門謝客。”

“旁人可以不見,我,他還能不見?”

管家有些為難:“劉管家還說,他們侯爺特意囑咐,您他一定不會見。”

“胡說!速去備馬,我就不信誰能攔得住我,快去。”

公孫賀輕裝簡從,帶著人匆匆殺向樓觀台。他一直派人在蘇家門外等待,他想和蘇任好好談談,無關乎皇帝。因為他越來越看不懂朝廷了,尚未獲封丞相的時候蘇任便半開玩笑的希望他不要幹這個差事,那時候公孫賀雄心勃勃。他覺得公孫弘沒能幹好是因為這老家夥無論資曆還是和皇帝的關係都不如自己,現在看來並非如此。公孫賀這時候也有了辭相的意思。

公孫賀還沒進蘇任家的門便被劉高攔了下來。公孫賀大怒:“狗奴才,看清了是誰,我也敢攔?”

劉高連忙施禮:“丞相大人贖罪,我家先生特意囑咐,小人也沒有辦法。”

畢竟是蘇任家的人,公孫賀也不好發作,黑著臉提著馬鞭:“去,告訴蘇任便說我來了。”

劉高連忙答應一聲,快步進去,很快便有快步出來:“丞相大人贖罪,我家先生說了,誰也不見他要專心操辦我家公子的喜事,還請丞相大人回吧!”

“若我今日要是硬闖進去呢?”

“我家先生說了,若丞相大人硬闖,明日他便再進山去。”

碰了個冷丁子,公孫賀一鞭子抽在蘇宅門口的柱子上,打的漆皮掉下來好一塊,衝著院內怒吼道:“蘇任,你個王八蛋!”

公孫敖也在蘇任的家中,本來公孫敖打算出了山便回家,硬是被蘇任留了下來,甚至專門派人去長安城將公孫敖的家眷也接了過來。公孫敖在黑河邊有自己的一套別墅,常年累月沒人居住,野草已經快要長到房簷了,蘇任趁著進山的時間派人裏裏外外收拾妥當,回來之後正好。

或許公孫敖跟著蘇任在山裏轉了幾天,心情好了起來。也或者是蘇任和公孫敖說了些什麽,看到蘇任已經將他的家眷接了過來,公孫敖也就真的安心在樓觀住下來。沒事的時候找蘇任聊聊天,蘇任不再便去書院中隨便找個教室鑽進去聽那些先生說幾句,漸漸的公孫敖慢慢的喜歡上了這樣的日子。

“你真的不打算管了?”

蘇任歎了口氣:“該說的都說過了,衛青那是沒辦法,無論他怎麽做皇後的弟弟、太子的舅舅這兩個頭銜都去不掉,誰也沒辦法,公孫賀不一樣,我曾經建議他不要做丞相,看來他沒聽進去。”

“咱們這幾人,你是自己跑出來的,我是被你拉出來的,衛青是跑不了,李當戶是個聰明人絕不會一頭紮進去,哎!隻有公孫賀這家夥怎麽到現在還沒看清?”

蘇任搖搖頭:“他是覺得陛下不會如何他,遠的不說就陛下手裏幾任丞相,竇嬰兩次罷相差點死掉,田蚡在太後去世之後立刻便死了,現在的公孫弘據說已經在家等死了。”

“這你應該告訴他!”

蘇任道:“他都知道,就是不願相信而已,我不見他便是給他提個醒,他若還不悔悟,能有公孫弘的結局便已經算是好的了。”

“難道……”

蘇任沒有回答公孫敖的問題,他正在填寫禮單。當初還是找公孫賀給測算的日子,也就是十五天後。所有的一切已經準備妥當,隻等著雙方家長將禮單整理出來,然後互相覺得沒有問題之後,交換喜帖,準備迎娶。原本按照綠倚的意思,蘇健並非嫡長子沒有必要搞的這麽大,隻在樓觀小院中將熟悉的人找來吃吃飯,事情到了也就事了。但是蘇任和冷峻都沒有同意,就連蘇健的外祖父阿伊儂也極力反對,於是乎一場規模空前的婚禮就這麽弄成了。

阿伊儂是僰人首領,在都江堰經營了這麽多年,又有蘇任的關係相助,手裏豈能缺錢,更何況這是自己的外孫。老人能看出來,無論是蘇任還是董倩、冷月都對孩子很好,並沒有將他這個外孫當庶子看,老頭子高興自然要大辦。不說蘇健的嶽父冷峻,都別忘了冷梅的母親是誰?那可是當年元山最漂亮的女人,且和冷峻這些年就這麽一個女兒,而且冷峻也多次表示不會納妾,這讓十三娘格外感動。雖然跟著的是冷峻卻沒有因此而少了和蘇任的那層關係,整個元山都是冷梅的後盾,誰還能說沒有錢。既然自己的便宜嶽父和女方的家長都這麽大氣,作為蘇健的父親豈能小家子氣?大筆一揮海量的錢財鋪天蓋地而來。

等到成親的日子越來越近,兩家人忽然發現事情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預料。冷峻家以為蘇任家不會搞的太離譜,所以將女兒的嫁妝辦的格外豐厚,什麽夜郎的金子、元山的新式家具、滇人的馬匹,高原的草藥等等等等,裝了二十多車。阿伊儂也覺得自己這個外孫身份特殊,即便蘇任很喜歡,終歸身份在那裏,既然旁人不操辦,外公自己弄,雜七雜八也整了十多車。蘇任導視沒啥,董倩卻覺得不好讓別人看著自己有些寡淡,蘇健既然一口一個大母的叫著,那也就是自己的孩子。和冷月商量之後又整了二十多車。

等到成親那天,一溜五十多車的嫁妝轟動了長安城。有人統計過,蘇健的婚禮場麵算的上全長安獨一份,除了那五十多車的嫁妝,還有龐大的迎親隊伍和送親隊伍。為了彰顯重視程度,蘇任特意讓冷梅留在長安,由蘇健到長安迎娶,回到樓觀台,所以隻能用馬匹和馬車來往。於是,長安的交通幾乎折騰癱瘓,若不是蘇任請了執金吾的人來幫忙維持,那一日長安非亂套不可。

“看見沒?前麵都出城三五裏了,這後麵還在這呢!嘖嘖嘖!”

“哎呀!這也就是蘇候,換做旁人即便想搞這麽一下也沒有這實力。”

“話不能這麽說,實力是有的,就是不敢拿出來!去年那些侯爺為了擠垮錢莊,不是動用了數百萬金嗎?”

“那些錢能拿到明麵上來說嘛?蘇候的錢敢大鳴大放的花,他們的敢嗎?”

“是呀!咱們當年若是遇見蘇候就好了,你看現在的崔家,也隻有羨慕了。”

“羨慕?你不知道,崔家攤上事了!”

“哦?快說說!”

長長的隊伍穿街過巷,好像要給整個長安展示蘇任的富有。一路走一樓撒著喜糖和幹果,引的眾多幼童爭相搶拾。這一次蘇家可以說是豁出去了,據有心人算過一筆賬,將蘇健的婚禮花銷整合一起,不下十萬金,這還不算那滿滿五十車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