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農寺添了幾位新寺丞,原本被剝離出去的工作又全部回來了,但是蘇任依舊無所事事。等到朝廷開印之後,蘇任每日裏正點上朝,然後回到司農寺的院子裏,看著田千秋將寺丞們送來的文書檢視、分類、批注、分發,他隻是笑嗬嗬的坐在一旁喝茶。如果有相熟的人便招呼一聲,遞上茶水攀談兩句,讓所有人都覺得蘇任這個寺丞比兒寬還要好說話。

司農寺的院子裏原本沒有樹,應蘇任的要求硬是從城外移栽了一顆高大的古槐,專門請來花匠精心打理,竟然就這麽慢慢的活了過來。有了這棵樹,蘇任便更加悠然自得起來,甚至時不時的帶著兒子蘇康、曹襄、當利、蘇惠兒,有時還有劉據幾人坐在樹下談天說地。蘇任的博學是眾所周知的,無論何處的山水,哪裏的物產他都知道一些,而且說話風趣幽默,引的幾個孩子笑聲不斷。如果正好趕上飯點,蘇任還會親自下廚,弄一大鍋菜請所有官吏一起嚐嚐,雖說賣相不是太好,味道絕對沒的說。很多司農寺的官吏都覺得有這麽一個大人其實也不錯,至少王溫舒沒敢來司農寺拿一個人。

其實並非王溫舒不敢來司農寺拿人,是因為司農寺除過蘇任這麽一位侯爺外,其他的寺丞以及頂層官吏有爵位的已經是鳳毛麟角了,更談不上列候之類的顯爵。為何沒有達官顯貴進入司農寺,一則司農寺的兒寬做事嚴謹,雖然管著國庫錢糧,且一個子都沒有往自己家拿。上官清廉,下官自然不好下手,再說皇帝陛下是什麽人?凡是要錢的事情定然會落到司農寺頭上,而且為了應對匈奴大漢朝的國庫在蘇任到來之前,雖然有些結餘卻也經不住現任皇帝的花銷,甚至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司農寺都是靠東挪西湊過活,國庫中空的隻能跑老鼠。後來司農寺的好大權柄被皇帝和丞相府瓜分,再入司農寺就真的成了個閑散侯爺,自然門可羅雀。

看著每日從不同屬衙中被廷尉府帶走的官吏,司農寺的人心中多少有些痛快。以往這些人誰給過司農寺麵子?現在倒好司農寺成了最好的避風港。當然也有人想要擠進司農寺好在蘇任這顆大樹下麵乘會兒涼,隻可惜蘇任對誰都沒有好臉,除過丞相還能和蘇任在散朝之後說兩句,其他人還沒走到蘇任跟前,便被蘇任冰冷的目光懟了回去。

公孫賀也想進司農寺,因為按照王溫舒的調查貢金事件的元凶就是他,但是蘇任依舊不願意,為這事公孫賀找了蘇任好幾次,蘇任一直不鬆口。

“我說,你不能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吧!別忘了我可是在危難的時候借過錢的,這才過了幾日你便忘了這事?”

蘇任嘿嘿一笑:“錢不是都還了嗎?按咱說好的,多給了你……”扭頭看向田千秋,田千秋連忙道:“十萬零八千金。”

“對,多給你十萬零八千金,即便是最高的子錢家也沒有這麽黑的吧!短短一個月,差不多夠兩分利了,這一次你可是賺的不少。”

公孫賀擺擺手:“你要是要,我立刻讓人給你送來!兄弟,你是不知道,這幾日我們過的什麽日子,你每日散朝之後拍拍屁股便走了,我們這些被陛下留住的人可全都過的提心吊膽。”

“怎麽?都一百多人了,陛下還嫌不夠?準備將所有的王侯一網打盡?”蘇任大笑:“如果那樣最好,到時候說一聲,我立刻派人將我的候印送過去,陛下若依舊覺得不足,我可以捐出全部家產,買一條命就好。”

“胡言亂語!陛下是這樣的人嗎?我是說那個王溫舒。”

“哦,他呀!這家夥怎麽了?我就不信他還敢把你如何?”

公孫賀歎了口氣:“現在也不好說了,這個王溫舒現在是越來越大膽,廷尉府的手段你是知道的,想要什麽樣的口供他王溫舒都能給你弄來,自趙周開始,貢金案隻是其一,現在已經審出了謀反案,聽說正在搜集證據要坐實丁儀的巫蠱案,牽扯的人是越來越多,你可以出去看看長安的王侯之家現在還剩下多少,除了我們這些用命拚回來的侯爵之外,以前那些無論是開國候還是先帝封的侯爵都快要沒有了。”

“這話你應該去和陛下說。”

“誰敢呀!”公孫賀唉聲歎氣:“隻要被陛下留下,必定是王溫舒那裏又有了新進展,就在昨日你們都走了,陛下將我、太仆還有公孫弘留下,讓我們專門看了王溫舒的最新消息。”公孫賀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這才道:“你猜已經牽扯到誰了?”

“誰?”

“鎮安候!”

“李老將軍?!”蘇任也驚訝了,他完全沒有想到事情已經發展到這麽嚴重的程度:“李當戶現在可還在玉門戍邊,李陵在南海,李敢已經去了馬邑,李老將軍的侯爵是馬邑一戰用命拚回來的,陛下要動他?”

公孫賀深吸一口氣:“陛下到沒有說,這隻是王溫舒從廷尉府那來的證詞。”

“何人的證詞?”

公孫賀能看到蘇任臉上的怒氣,連忙將蘇任拉著坐下:“看到鎮安候就已經驚訝了,誰還注意那人是誰,無論是誰都可以,據說前幾日還有你的名字在上麵。”

蘇任的眼神堅定:“我無所謂,但是李老將軍絕對不能碰,這個王溫舒竟然如此不知死活,看來我得去一趟廷尉府了。”忽然蘇任扭頭看向公孫賀:“你小子,哈哈哈……”

“哈哈哈……”公孫賀也哈哈大笑:“王溫舒說的沒錯,你還真有逆鱗,這家夥的眼光很毒呀!不過王溫舒是真的將寫著鎮安候的供詞送到了陛下麵前,被陛下罵了一頓,想必王溫舒也不敢再胡來了。”

“這家夥已經瘋了,這一趟廷尉府我還真的走一遭,就算不是為了李老將軍,也得給陛下個麵子,要不然一個太常陪我這個閑人聊了一中午,沒有動作說不過去。”

公孫賀伸出大拇指,起身揚長而去不再和蘇任多說一句。下午,蘇任便帶著黃十三和蠻牛乘著牛車再一次來到廷尉府的大門前。依舊是大門緊閉,依舊是那麽的陰森,隻是天氣不錯陽光照在身上非常舒服。這一次蘇任的穿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錦衣華服發冠上那顆耀眼的明珠隻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凡品,掛在腰帶上的玉佩隨著蘇任的走動發出非常悅耳的聲音,更何況身後還跟著兩個滿臉凶相的家夥。

敢來廷尉鬧事自然有所儀仗,所以門前的小吏非常識趣的帶著微笑躬身行禮:“蘇候安好。”

“嗯!去,告訴王溫舒爺爺興師問罪來了!”

小吏連忙將腰又多彎了幾分,恭恭敬敬的進門去稟報。蘇任和黃十三、蠻牛站在廷尉府的大門口如同遊街一樣的怡然自得。很快,長安城的好事之徒便得知了蘇任前往廷尉府興師問罪的消息,不少膽大的家夥急匆匆趕過來,一定要目睹一下這種千古奇聞。

蘇任是永安候驃騎大將軍加大司農,王溫舒的爵位很小,廷尉隻是列入九卿,和蘇任這種重臣還是有些差距的。所以,在廷尉府大門打開的時候,王溫舒親自帶人迎了出來。沒有唯唯諾諾,也沒有阿諛奉承,更沒有膽戰心驚。王溫舒非常符合身份和風度的將蘇任這個瘟神請進了廷尉府。能夠聽到蘇任背後的長安看客們發出一陣嘖嘖嘖的驚歎聲。

沒人知道蘇任和王溫舒在裏麵談什麽,但是這並不妨礙這些看客的猜想和預測。有人說,上一次王溫舒帶頭要將蘇將軍弄死,這一次蘇將軍絕對不會給王溫舒好果子吃。也有人說,王溫舒現在可是大權在握,深受陛下賞識而且正在搬的案子絕對是千古大案,蘇將軍應該是抵擋不住了,是來找王溫舒講和的,在門口撂下一些狠話也是再替自己遮掩。還有人說,王溫舒雖然辦的是陛下欽定的案子,可是牽扯越來越大朝堂上已經鬧翻了天,大臣們集體勸諫,陛下便讓蘇將軍這個誰都不怕的人來給王溫舒下旨,除了蘇將軍朝堂上都是碌碌無為之徒。

“你們說的都不對,是王溫舒在查案的時候,將蘇將軍的人抓了進去,所以蘇將軍是來要人的。”

聽到這樣的分析,不少人跟著點頭,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自然也有人跟著反對:“我怎麽沒聽說王溫舒抓了蘇將軍的人,我姨表叔公家的小子就在蘇家做仆役,他也沒提過有蘇將軍的人被王溫舒弄進廷尉府的。”

“一個仆役能知道什麽?我表姑舅在書院當差,聽說王溫舒前幾日從書院帶走了幾個人。”

“對對對,我看見的,是書院的學子。”

“這麽說才像話嗎!書院是蘇將軍創辦的,那些學子可都是蘇將軍的學生,這王溫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連書院的學子都幹抓,我看他是活夠了。”

“嗬嗬,這家夥早該死,你們看吧,過不了今年。”

猜測如同風一樣在長安城吹過,越來越多的湧入原本極其冷清的廷尉府門前大街,都希望看到自己認為的結果,卻又都不敢向前去和門口的小吏打聽,就這麽遠遠的站著、等著、議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