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響起來的聲音有些耳熟。

動作頓了頓, 臉上的笑意隱去,封堯抬頭望去,目光淩厲。

封堯不笑時, 臉上的神色頗為駭人。

但來人絲毫不懼封堯的冷臉, 骨節分明的手微微攥住最外圍的欄杆,應池翻身而起, 躍到平台之上, 動作幹淨利落。

看都沒看封堯一眼,應池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淩墨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確認淩墨並沒有受傷之中, 應池這才鬆了一口氣。

紅眸微動,應池收回目光。

應池在打量淩墨的同時,淩墨也在觀察應池。

隻見應池穿著一件黑色的鬥篷,鬥篷上沾了不少灰塵和枯葉, 看上去灰撲撲髒兮兮的, 倒是同封堯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相似。

淩墨心中奇怪,不清楚這兩人究竟做了什麽, 才把自己搞成如今這幅模樣。

淩墨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 封堯和應池兩人大概天生氣場不對盤, 隻是一見麵,便忍不住出聲互相譏諷。

許是惱火難得的相處時間被應池破壞, 封堯先是意味不明地掃了應池一眼, 而後壓低聲音慢悠悠道:“沒想到, 你真能逃出來。”

語氣之中裹挾著些許惋惜。

聞言, 應池漠然地抬起頭, 麵對封堯時, 他可沒有那麽好脾氣,當即毫不示弱地刺了回去。

“彼此彼此,看你被那些守衛當成狗攆,我也沒想到你能逃出來。”

“……”

一旁的淩墨神色古怪地聽了一會,終於明白這兩人究竟在吵些什麽。

說起來,這兩人格外有「緣分」,不但一起被抓,最後還被關進同一間牢房。

封堯和應池自然不是那種會安安分分待在牢房,等待處置的人,不然最開始也不會潛入皇宮,並因此被抓住。

雖互相看不順眼,但逃出牢獄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兩人一合計,決定不計前嫌,暫時握手言和,合作逃出牢獄。

別說,應池和封堯本事都不俗,一旦合作起來,戰力不單單是*2那麽簡單,最後這兩人當真一起逃出了牢獄。

隻是逃出牢獄後,兩人本就搖搖欲墜的合作關係瞬間宣告破裂,無論是封堯還是應池,都毫不猶豫地反手出賣了對方。

這樣一來的後果便是——兩人都被一隊守衛追得狼狽不堪。

“……”何必呢。

淩墨唏噓,看著眼前兩個互不相容地吵個不停,淩墨一言難盡,而後默默把腳往後挪了挪。

淩墨自認為小動作做得非常隱蔽,他甚至連聲響都沒有發出來,可不遠處吵得難舍難分的兩人卻瞬間抬起頭,動作一致朝著淩墨望過來。

被兩雙眼睛緊緊盯住的淩墨:“……”

“你要去哪?”

“你去哪裏?”

封堯和應池異口同聲,目光灼灼。

偷偷逃跑的計劃頃刻間宣告失敗,淩墨內心覺得頗為可惜,但他並不死心,小心翼翼地看了兩人一眼,淩墨試探道:“要不你們在這裏吵,我先回去。”

回應淩墨的,是兩聲先後響起的冷笑。

這一刻,無論是應池還是封堯,都產生了一種近乎頭疼的感覺,他們吵成這樣究竟是為了誰?!可看著淩墨茫然的眼神,這種頭疼最終變成了無奈。

淩墨不知眼前兩人在想什麽,也不知這兩人為何要來找他。

一時之間,三人都隻剩下沉默,隻剩下三雙眼睛大眼瞪小眼。

好在這種尷尬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

又是一串急促的腳步,等淩墨回國神來時,手腕早已被人死死抓住。

“他都那般對你了,你怎麽還是不願意跟我走。”

熟悉的聲音響起。

淩墨麵無表情地回過頭,便對上鬱語澤難看的麵色。

鬱語澤鮮少這麽失態,墨發的長發亂糟糟地散在身後,鬱語澤紫色的眼睛裏竟是泛起一絲猩紅,他想起不久前尤光對他的挑釁,又想起尤光在眾人麵前那一句「愛人」,整顆心瞬間被嫉妒吞噬,這種嫉妒甚至夾雜著些許鬱語澤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不甘。

然而鬱語澤表現得再難過,淩墨麵上卻連一絲波瀾也沒有,他無言地看著鬱語澤泛紅的眼尾,心底隻剩下了一個念頭——又來一個。

淩墨覺得自己今天出門也許應該找尤光占卜一下運勢。

再來一個就能湊一桌麻將了。

淩墨無奈地想。

結果下一秒,預想成真。

“沒想到這裏這般熱鬧。”

帶著笑意的聲音施施然從不遠處響起。

尤光從容地由光明緩步步入黑暗之中,來到了淩墨身旁。

“我隻是走開了一會,你身邊就能出現這麽多人。”

明明清楚封堯等人皆是自己的分/身,但尤光這話還是說得酸溜溜的,迎著淩墨無辜的視線,尤光輕歎一聲,他搖了搖頭,下了結論:“你真是……拈花惹草!”

聞言,淩墨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知自己這麽就落了這麽一個評價。

尤光自然不會同淩墨解釋,他一出現,在場其餘三人的麵色都變得格外凝重。

顯然,對於封堯等人而言,尤光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對手,三個人加起來都可能打不過那種。

麵對三人的敵意,尤光卻沒有任何表現,他的神色依舊平淡,隻見他伸出手,作勢想要拉過淩墨的手腕。

眼看著尤光的指尖便要落在淩墨身上,鬱語澤眸色沉了沉,竟是率先出了手。

可尤光卻連抬頭都沒有,無人看清尤光做了什麽,等回過神來時,鬱語澤早已鬆開了拉住淩墨的手,明明半點血跡都沒有,鬱語澤卻覺得整隻手臂劇痛無比,甚至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

“走吧,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這裏的人實在太煩人,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尤光狀似抱怨地說著,他拉住淩墨的手,動作溫柔而親昵,仿佛他同淩墨當真是相處已久的戀人。

在場的恐怕隻有淩墨沒有察覺到哪裏不對勁。

封堯眸色微動,臉上顯露出些許不悅,而一旁的應池更將唇抿成一條直線。

尤光對周圍的敵意熟視無睹,仿佛這些對自己露出敵意的人,隻是一團不起眼的空氣。

草叢之中,一隻旁觀了鬧劇許久的黑貓打了一個哈欠,長長的尾巴動了一下,黑貓歪了歪頭,隻覺得尤光這一次姿態,像極了人類那些狗血電視劇裏的……

什麽來著?

黑貓用爪子撓了撓毛絨絨的臉頰,在記憶裏仔細翻找著。

過了一會,黑貓恍然大悟,腦海裏浮現出一個詞語——正宮!

是了,電視劇裏高貴的皇後娘娘,看著其他圍繞在皇帝身旁的小妖精時,也是這樣的態度,同尤光如出一轍。

黑貓滿意地為自己的記憶力點了點頭,它一動,草叢便發出沙沙的聲響,一旁路過的守衛警惕的看過來,卻隻見一個黑溜溜的身影懶洋洋地趴在草叢裏,見守衛看過來,黑貓還軟綿綿地「喵」了一聲。

原來是貓啊!

見狀,守衛鬆了一口氣,隻將黑貓當成不知從哪闖進來的野貓,並沒有多加注意。

守衛離開,黑貓施施然地從草叢裏走出來,姿態慵懶而從容,連一點**也沒有引起。

旁觀者離開,可鬧劇還未結束,淩墨依舊備受折磨。

被四個麵容一個比一個俊朗的青年團團圍住,淩墨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左右為男」。

聽到尤光要帶他離開,淩墨心底鬆了一口氣,以為總算可以從這種尷尬的局麵裏脫身。

任由尤光牽住自己的手腕,淩墨被帶著往前走了幾步。

看著淩墨的背影,鬱語澤捂著手臂,他微微垂下眼簾,掩去眼裏的嫉妒。

封堯和應池皆不願淩墨就這樣離開,可在尤光絕對的實力麵前,他們就連阻止也做不到。

身體好像被一座大山壓著,三人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淩墨離開。

然而就在快要離開的那一瞬,淩墨卻聽見背後傳來鬱語澤的聲音。

“淩墨,他在騙你。”

鬱語澤的聲音如羽毛一般,很輕,很輕,可他說出來的話,成功地引起淩墨的注意,讓淩墨原本平靜的心底泛起淺淺的漣漪,淩墨回過頭,看向鬱語澤。

一旁的尤光忽然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什麽?”

淩墨疑惑地皺眉問道。

鬱語澤依舊輕斂著雙眸,柔軟的墨發從臉頰落下,擋住他的眼睛,鬱語澤感覺到那股如大山一般壓著自己的力量再度變強。

就連說話也變得費力。

喉嚨中彌漫起血液的腥味,看來尤光不想讓鬱語澤說出接下來的話,可鬱語澤卻頂著壓力,一字一句地說了下去。

“淩墨,他在騙你。”

鬱語澤又重複了一遍,說話間,他唇邊溢出些許刺眼的猩紅,可鬱語澤並不在意,看著尤光變得越來越難看的神色,他反倒一下子變得格外暢快。

“神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淩墨,你以為你的靈魂進入了別人的身體,可你真的以為,你身邊的神明什麽都不知道嗎?你現在所使用的身體不過是這位神明創造出來的人偶罷了,人偶是不會說話的……”

鬱語澤還未說完,忽然悶哼了一聲,緊接著,喉嚨裏彌漫起來的腥味越來越濃,鬱語澤沒忍住,竟是猛地咳出一大口鮮血來。

血液滴落的聲音響起,淩墨倏然抬頭看向了尤光。

鬱語澤的話尋常人聽不太懂,可淩墨不一樣,他聽懂了,於是淩墨眼裏帶上了些許不敢置信。

敢情這幾天的偽裝都白費了,尤光明明什麽都清楚,卻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騙得淩墨團團轉,甚至、甚至……想到這些日來,尤光令自己做出的某些……舉動,淩墨看尤光的目光已然帶上了些許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