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應池。

“沒事吧?”

應池聲音帶著一種別樣的冷感, 他微微俯下身,直視著淩墨,眼中是真切的擔憂。

淩墨自然不會回答他。

應池的視線在淩墨身上輕輕掃了一圈, 發覺淩墨並沒有受傷後, 他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而後頓了一下, 抿了抿唇猶豫了一會, 才繼續問道:“你的主人呢?”

提到淩墨時,應池的眼睛總是亮著的,他似乎在期待著什麽, 可淩墨並不是真正的小黑, 也無法帶著應池去找自己,他蹲在地上,假裝聽不懂應池究竟在說什麽。

應池眼中的光稍微暗淡下去。

這時,不遠處敞開的門成了一聲巨響。

封堯搖搖晃晃地從屋內走出來, 方才戰鬥的聲響顯然驚動了他, 他強撐著精神想要出來看個究竟,可藥物的副作用卻讓他昏昏欲睡, 視線一片模糊, 封堯一腦袋撞到了門板上。

“唔……”

墨發散亂, 身材挺拔的青年抬手捂住被撞痛的地方。

對待封堯,應池可就沒那麽客氣了, 他當即嗤笑一聲, 眉眼間皆是冷然:“活該。”

“……”

封堯倒是沒生氣, 他放下手, 鬱悶地看了應池一眼:“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看你死了沒。”

應池懶洋洋地回了一句。

聞言, 封堯挑了挑眉, 臉上的笑容仍是漫不經心:“那可真是讓你失望了。”

僅是幾句對話,應池和封堯兩人之間的氣氛便越發劍拔弩張,好似下一秒一言不合,兩人便能直接打起來。

淩墨看了看封堯,又看了看應池,倒不覺得奇怪。

封堯和應池也許天生合不來,淩墨第一次帶封堯見應池時,應池便表露出明確的敵意,而封堯雖臉上掛著笑,但淩墨也能察覺到,他大抵是不喜歡應池的。

淩墨以前也不是沒試過緩和這兩人之間的關係,然而什麽辦法都用遍了,卻依舊沒有什麽用。

這兩人在淩墨麵前倒是沒表露出什麽,隻是淩墨一走,這兩人便開始不對盤,久而久之,淩墨也就放棄了讓兩人好好相處的念頭。

淡淡地收回了目光,聽著耳邊傳來的譏諷聲,淩墨心底輕歎,隻知道這兩個人的關係比起三年前還要更為糟糕。

但這已經與淩墨毫無關係了。

他不該管。

也沒有資格管。

好在應池與封堯兩看相厭,也不打算廢話過多,互相刺了幾句之後,封堯看了應池一眼,皮笑肉不笑:“行了,人你也看過了,我死沒死你心裏有數了吧?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麻煩不要繼續擋在別人家門口,我嫌晦氣。”

封堯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聞言,應池卻沒有動。

他垂眼,看了一下地上的淩墨。

淩墨回以一個茫然的眼神。

應池薄唇微抿,他垂下眼簾,半晌過後,總算道明了自己此次的來意。

“你……去那裏了?”

說著,應池抬起頭,視線朝著很遠的地方投過去,最終落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上。

宮殿位於整個城市的中心,氣勢磅礴,高聳入雲。

“去了。”

封堯斜斜地靠著門框,隨口答了一句,而後又嗤笑一聲:“你想問的話,早點說不就完事了嗎?”

應池睫毛輕顫了一下。

“你有沒有見到他?”

兩人的對話落入淩墨耳中,便好似打啞謎一般,聽了半天,也沒能聽懂這倆人究竟在說些什麽。

“唔……”

封堯沉吟了片刻,他仍是覺得困,聽見應池的問題,他強撐起精神,臉上帶笑,嘴裏吐露出來的話可毫不客氣:“我憑什麽告訴你?”

應池並沒有生氣,還不如說,他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回去之後,你上次看中的那件古物我會派人給你送過去。”

“紅蓮商會果然大手筆。”

封堯讚歎了一句,可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懶洋洋的,一副提不起什麽精神的模樣。

應池皺起眉:“你若是有其他要求,也可以提出來。”

聽見應池這句話,封堯終於抬起眼,看了一下應池,嘴角挑起一個意義不明的弧度,封堯長腿一跨,頓時來到應池麵前。

“我說了,你就會答應?”

“你可以先說說看。”

應池眯起眼睛。

兩個人對視著,眼中的光皆帶著冷意。

封堯嘴角彎起的弧度更大,站直了身體,他竟比應池還要高上一截,俯視著應池,封堯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應池,狀似溫柔,其實極為冰冷。

“也許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那麽執著地想要找到那個少年。”

“不隻是你,鬱語澤也在找,對於你們來說,那個少年很重要?”

封堯眼底閃過一道幽光,他等待著應池的回答,而他心底竟是對應池接下來的回答充滿了期待。

盡管封堯也不知道自己正在期待些什麽。

兩個人交談的聲音壓得極低,一旁剛剛還百般無聊盯著自己的爪子的淩墨瞪大了眼睛,晃動著的尾巴有片刻的停頓,淩墨眼中滿是震驚。

他看著遠處兩個靠得極近的人,臉上滿是狐疑,全然不知自己的馬甲搖搖欲墜。

心底好像有什麽認知碎裂開來。

淩墨眨了眨眼睛,方才還不斷在腦中盤旋著的萬千思緒在此刻消失不見,淩墨腦海中隻剩下了唯一一個疑問——說好的封堯和應池關係不好呢?

不遠處兩個人針鋒相對,暗潮湧動,殊不知,落在聽不見他們對話的旁觀者眼中,他們如今的舉動卻變了味。

淩墨腦袋一片空白。

淩墨開始回想起先前經由阿雪強力推薦,用於在路上打發時間的某些奇怪書本。

那些書本的劇情在淩墨腦海中不斷回放,最終簡縮成了三個詞語。

歡喜冤家。

相愛相殺。

情敵變情人。

也許是被狗血小說荼毒得太深,淩墨覺得自己悟了。

幸虧應池和封堯聽不見淩墨的心聲,否則兩人估計會哭笑不得,不知道究竟要從哪裏開始澄清。

澄清他們並不喜歡淩盼陽?

又或是澄清他們並不是淩墨想象之中的那種關係?

無論如此,麵對這種情況,別說是應池,就連一向能言善辯的封堯估計也要沉默上一會兒。

好在應池和封堯並不知道幼狼就是淩墨,也不知道淩墨在想些什麽。

封堯無聲等待著應池的回答。

迎著封堯的目光,應池的臉色徹底冷了下去:“與你無關。”

隻短短幾個字,封堯卻敏銳地察覺到應池也許是在遮掩一些什麽。

究竟是在遮掩什麽呢?

封堯一時想不清楚,心髒砰砰砰地跳了起來,但當著應池的麵,他什麽都沒有表現出來,隻是聳了聳肩:“既然如此,那我也無可奉告。”

兩人不歡而散。

封堯沒有錯過應池眼中的煩躁與焦急。

應池是真心實感地在擔心著那個同樣名為「淩墨」的少年。

不光應池如此,就連鬱語澤也是如此。

封堯低頭沉思著,眼中升起些許興味來。

封堯與應池、鬱語澤並無太多交集,但他卻從這兩人身上察覺到與他相同的特質,無論外表,性格如何,從本質上講,封堯、應池、鬱語澤三人皆為同一類人。

他們冷心冷情,利益至上,很少有人能夠獲得他們的關注,封堯第二次見他們如此在一個人。

漆黑的眼瞳深處似有暗色在聚集。

宛若化不開的濃墨。

看著應池的身影,封堯忽然有些失神。

因著應池的問題,他不可避免地回憶起在宮殿裏看見的一切。

起初,封堯去往宮殿,無非隻是想找到一些能夠從當前時空脫離的辦法。

據說至高無上的神明來到了這個國家,現如今正住在宮殿之中。

封堯對神明手上那把據說可以通往任何地區,甚至穿梭時空的鑰匙感到格外好奇。

於是他偷偷潛入了神明所居住的區域。

可在那裏,他沒有看見所謂的神明。

偌大的房間顯得格外清冷,一切靜悄悄的,唯有擺放在最中央的大**傳來些許奇異的響動,層層紗幔垂下,一個黑色的人影映在紗幔之上。

一雙白皙的手輕輕撥開了紗幔。

封堯知道自己不該停留。

可當時,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他卻遲遲未動。

於是紗幔被掀開,紗幔之下,露出了一雙熟悉的藍色眼睛。

封堯慢慢睜大了眼睛,可還未等他完全看清那人的長相,一道淩厲的攻擊卻瞬間朝著他襲來。

神明在最關鍵的時刻回到了宮殿之中。

對於突然出現的侵入者,神明自然選擇了驅趕。

那是令封堯心驚的力量。

他不得不狼狽地逃跑,隻是逃跑時,他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可也許是因為戰鬥的聲音受到驚嚇,剛剛才露出臉來的少年又重新鑽回紗幔之下。

封堯失望地收回了視線。

與此同時,他也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感覺。

這種感覺不是來源於那個少年,而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神明。

封堯難得有些恍惚,因為他在對方身上感覺到了很熟悉的能量,就好像,他們本該是同一個人。

不過很快,神明接下來的攻擊驅散了封堯突然浮現出來的怪異之感。

封堯倉皇而逃,落下了一身重傷。

若是再晚一點,他怕是連命都沒了。

可封堯卻毫不在意。

他隻是失神地回憶著那張從紗幔下露出來的臉。

那……會是他嗎?

指尖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但封堯沒能繼續回憶下去,不遠處傳來一聲輕響,封堯抬眼望去,便看見自己從集市上買來的幼狼正心虛地僵硬著身體,藍色的眼睛故作無辜地眨了眨。

幼狼腳下是一截幹枯的樹枝。

顯然剛來的聲響便來源於這段幹枯的樹枝。

不知何時起,幼狼與封堯已經拉開了一段距離。

很明顯,幼狼是打算趁封堯不備時逃跑。

與封堯對視了半晌,幼狼忽然撒開丫子想繼續往前跑去。

封堯斂起所有思緒,露出了一個非笑似笑的表情,下一秒,他已然攥住了幼狼的尾巴,垂眼看著幼狼,聲音輕飄飄的問道:“可以跟我說,你想去哪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