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呼吸微滯, 即將溢出的輕咳消弭於唇齒之間。

額頭似有冷汗滾落,青年強撐著抱起了淩墨,再度加快了腳步。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響。

盡管青年速度很快, 但他身上畢竟有傷, 隨著時間的流逝,士兵與青年的距離不斷拉近。

終於, 在一個拐角, 某個眼尖的士兵看見了拐角處一閃而逝的衣角。

士兵當即喝了一聲。

“誰?!站住!”

青年自然不可能停下來。

士兵見狀,快步地追了上來。

也不知是不是慌不擇路,青年下一次拐彎時, 眼前竟出現了一堵牆, 將出口封的嚴嚴實實。

這是一條死路!

身後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淩墨忍不住抬眼,看了青年一眼。

青年臉色蒼白,但黑色的眼睛卻格外的平靜,連一絲波瀾也沒用, 見淩墨看過來, 青年甚至低笑,指尖從淩墨毛絨絨的腦袋上撫過。

似乎是覺得手感不錯, 他還多揉了幾下。

“別怕。”

“……”

三番四次被討厭的人撫摸腦袋, 淩墨朝著青年呲了呲牙, 表明自己根本沒有在怕。

青年又是一身低笑,他笑的整個胸膛都在震動, 不過很快, 隨著追逐者的不斷逼近, 青年總算斂起了臉上的笑容, 他眸光一閃, 終於稍微變得正經。

抬手, 青年冷靜地用指尖一點一點拂過眼前的牆壁,幾秒之後,他的手指微微一頓,而後手腕用力,眼前本該是死路的地方竟出現了一個出口。

出口藏得格外隱秘,若不是青年將其暴露在淩墨眼前,恐怕淩墨也不會想到,一堵看似普通的牆壁竟隱藏著這樣的機關。

青年飛快的閃身而過,手上的動作不停,他不慌不忙地將機關恢複原狀。

牆壁對麵仍舊是一條小巷,小巷之中安安靜靜的,沒有人發現青年的存在。

將暗門合上之後,追兵的腳步聲被牆壁阻擋住,變得格外模糊,聽不真切。

青年施施然地帶著淩墨走出了小巷。

此刻街上並沒有什麽人,青年熟練地穿過一條又一條由黃沙鋪成的街道,最終來到一間普通的泥房前。

盡管青年故作輕鬆,但淩墨還是察覺到他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鼻尖縈繞著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青年匆匆打開了房門。

剛一進屋,青年便再也支撐不住,滑坐在地上。

他的雙手無力的垂落,隨著他力道漸鬆,淩墨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上,關鍵時刻,淩墨兩隻小短腿一蹬,勉勉強強安全落地。

藍色的眼睛裏滿是驚魂未定,若是平時,從這種高度跳下對淩墨來說,比吃飯喝水還輕鬆,可現在他變成了一頭小狼,這是一種與人型時成然不同的感覺,至少淩墨還沒能完全適應,動作也格外僵硬。

“噗。”

淩墨奇異的落地動作讓青年忍不住嗤笑了一聲,雙肩輕輕聳動著,明明傷口還在不斷往外滲著血,青年卻還有功夫取笑淩墨。

笑聲低沉而沙啞。

青年狀似溫柔的桃花眼微抬,嘴角的弧度慢慢揚起。

“……”

頭頂的黑色耳朵抖了抖,似乎染上了些許粉色,淩墨惱羞成怒地望著青年。

隻覺得這個前男友越發煩人,比起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怒火讓淩墨的眼睛越來越亮,看著這樣的淩墨,封堯非但沒有絲毫愧疚,反而笑得越來越大聲。

“你聽得懂啊?”

說著,他伸手,好奇地想要摸摸淩墨頭頂豎起耳朵,卻被淩墨無情地避開。

三年前發生的事情還曆曆在目。

應池、簡洵、鬱語澤惡劣歸惡劣,但他們的惡劣都表現在明麵上,怪也隻能怪淩墨太蠢,非要熱臉去貼冷屁股,唯有封堯,他的惡劣包含在無盡的溫柔和體貼之中,猶如包裹著蜜糖的毒藥,散發著甜蜜的香味,**著一個又一個倒黴蛋跌入深淵。

淩墨便是那個不幸被甜蜜所**的倒黴蛋。

三年前淩墨已經吃了一次虧,他並不打算在三年後重蹈覆轍。

冷淡地看了封堯一眼,淩墨毛絨絨的尾巴一甩,默默離封堯遠了一點。

“小沒良心的。”

封堯倒也沒在意,隻是嘟囔了一句,之後便費力掙紮起了身,從櫃子裏取出藥物和幹淨的布料,替自己包紮傷口。

沒了封堯的騷/擾,淩墨總算能沉下心來觀察眼前的房間。

視線在周圍掃了一圈,淩墨的目光忽然落到一個陶罐上。

陶罐整體呈紅棕色,罐身上用黑色的顏料塗上一些怪異的花紋,總體看上去格外樸素簡約。

淩墨覺得陶罐的模樣似乎有些眼熟。

盯了陶罐沉思了半天,淩墨終於恍然大悟。

幾年前他回到淩家的時候,曾被淩天海,也就是他名義上的父親,帶去參加過一個拍賣會。

雖說去拍賣會的目的是為了給淩盼陽買生日禮物,但淩墨還是長了不少見識。

在那次拍賣會之上,淩墨便見過一個款式與眼前陶罐差不多的古物,據說是萬年前的古國遺留下來的物件,保存還算完好,被人拍出了天價。

想到當初成交的價格,淩墨忍不住圍著陶罐轉了幾圈,腦海中思緒萬千。

像這樣的陶罐屋內並不止一個,再結合街上人古怪的裝扮,天幕上懸掛著的太陽,淩墨猜測,自己也許是來到了萬年以前的世界。

來到了一個災難還未發生的時代。

可既然如此,那些人口中的異人、異獸又是什麽?

還未等淩墨想清楚。

“砰——”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巨響。

淩墨抬眼望去,不禁有些無語。

隻見封堯不知道是受傷太過嚴重,還是身體太過疲憊,總之以往銳利得好似能穿透每個人心底的目光變得迷迷糊糊的,視線模糊不清,封堯一時沒有注意到地上的雜物,被雜物勾了正著,重重摔倒在地上。

“嘶……”

往日裏英俊得能迷倒萬千少男少女的麵容瞬間多出一個紅印,封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眉眼淒涼。

伴隨著封堯的摔倒,一張半個巴掌大小,略微泛黃的紙張飄到了淩墨眼前。

這是……許願簽?

淩墨眯了眯眼,正要伸出爪子,按住那張許願簽。

沒曾想,剛剛還倒在地上裝死的封堯此刻動作倒是利落起來,長手一撈,封堯迅速拿起許願簽,並將許願簽放入懷中。

如此一來,他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笑眯眯的拍了拍淩墨的腦袋,封堯強撐著眼皮道:“乖,這個不能玩。”

“這個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

說著,封堯輕輕垂下眼瞼,此刻的他褪去那幅不著調的模樣,顯得有些哀傷。

淩墨一愣,稍稍昂起腦袋。

但很快,封堯臉上的哀傷便消失不見,眼中閃過一絲惡趣味,他伸手不知從哪拿出一個球狀物體,擺在淩墨眼前。

“來,玩這個。”

看了看地上的圓球,又看了看封堯,淩墨沉默了,他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封堯見他遲遲不動,竟是把圓球直接扔了出去,用眼神示意著淩墨去撿回來,封堯目露鼓勵之色。

“……”

淩墨不動,隻是用毫無波瀾的藍色眼睛注視著封堯。

迎著淩墨的死亡視線,封堯的眼神飄了飄,但他臉皮厚,絲毫不覺得心虛,反而撓了撓頭發,有些苦惱:“不喜歡嗎?”

回應他的是淩墨高冷的背影。

封堯聳了聳肩,倒也不在意,他靠著牆壁,隻覺得眼皮越來越沉,興許是藥物開始發揮作用了,眼前的世界逐漸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等淩墨回過頭,便發現幾分鍾時間不到,封堯竟是已經睡著了。

餘光撇了封堯一眼,淩墨猶豫著來到大門前,他並不打算跟著封堯,但以他如今這副模樣,別是上了街,便又被人當做寵物抓去賣了。

沉思了半晌,淩墨下了決心,毛絨絨的腦袋往前頂了頂,淩墨很輕鬆便打開了眼前的門。

可他還沒來得及走上幾步,卻突然停了下來。

一種極為危險的感覺從心底蔓延上來。

淩墨目光一厲,警惕地看向周圍。

一道搖搖晃晃的黑影出現在淩墨眼前。

黑影看上去像是動物,體型卻比普通的動物要龐大許多,顯得格外怪異而可怖。

這是……黑獸!

淩墨一驚,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些許動搖。

他之前以為這是萬年以前的世界。

根據科學研究,萬年以前的世界還未受到「濁」的汙染,按理來說,應該是沒有墮落者或者黑獸的。

可淩墨眼前卻真真切切地出現了一隻黑獸。

難道是判斷出了錯誤?

淩墨還沒想清楚,怪物陰沉的目光卻早已鎖定在他身上,垂涎著他的血肉。

迎著這樣的目光,淩墨隻好先集中精神,打算先解決掉怪物。

然而他忘記了自己此刻的模樣。

原本對淩墨來說,使用能力應該是一件相當輕易的事情,就宛若喝水一樣,可現在,精神緊繃了半天,淩墨竭盡全力,卻隻凝聚出一縷連小拇指都沒有的黑霧。

看著眼前還不夠怪物塞牙縫的黑霧,淩墨傻了眼。

現在的他並沒有多少攻擊力,而怪物的攻擊早已近在咫尺!

看著即將朝自己落下的攻擊,淩墨睜大了眼睛。

可預想之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到來。

白光一閃而過,鮮血噴濺,等淩墨回過神,眼前的怪物早已沒了呼吸。

而解決了怪物的人則站在樹上,俯視著淩墨,而後一躍而下,輕盈地落在地上。

那人緩緩來到淩墨麵前。

而後陰影投落,淩墨抬頭,眼中清晰地倒映出對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