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一瞬的沉寂。

“不、不過……我覺得你們不像壞蛋。”

話音剛落, 阿息忽然回過神,他仰頭看著路德,語氣有些別扭, 隱藏在墨發之中的耳尖有些發燙。

聞言, 路德倒是笑了,他存了心要逗弄小孩:“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壞蛋?萬一我是呢?”

阿息呆了呆, 路德說這話時背著光, 麵容隱藏在黑暗之中,再配上路德故意壓低的聲線,還真有一些大反派的感覺, 阿息咽了咽口水, 與其他小孩一起,不約而同後退了一步:“那、那你是嗎?”

“哈哈哈。”

惡作劇成功,路德某種的暗色消失,爆發出響亮的笑聲。

阿息這才明白過來自己被戲弄了。

“你騙人!”

明明看上去是個大人, 可誰能想到, 眼前這個「大人」竟會這般幼稚,就像個頑劣的大孩子。

阿息鼓了鼓腮幫子, 很快與大孩子路德鬧成一團。

一旁的淩墨投去一個無奈的眼神。

接收到淩墨的眼神, 路德幹咳了一聲, 為了在小夥伴麵前維持形象,他繃著麵色, 故意裝出一副嚴肅的模樣, 仿佛剛才毫無形象大笑的人不是他, 可惜阿息已經不相信他這種偽裝了。

“咳咳……”

為了挽回小孩子們的信任, 路德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我……姑且不算壞人啦。”

剛一開口, 路德自己卻頓了頓,仿佛想到了什麽,他眼中閃過一道異色,眸光好像稍微黯淡下去,但很快,他又恢複了正常,隻是原本要說的人硬生生拐了一個彎,變成了另一層意思。

“大陸上的人有很多種,並不止分好人和壞人,有人表麵和善,實則笑裏藏刀,有人看似普通,卻會為了利益而背叛朋友,有人看似不好相處,實則刀子嘴豆腐心……”

路德說得頭頭是道,聽得阿息這群小孩子一愣一愣的,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看著這群小孩,路德也不再多說,隻是笑嘻嘻蓋棺定論:“總之,這個世界上什麽人都有啦,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意識就是說……”

對著一雙雙好奇的大眼睛,路德努力複述在電子書上看到的內容,而淩墨則負責在路德卡殼的時候,給路德提示,不過因為兩個人都是學渣,所以有時候也會回答不上小朋友們的回應,引得小朋友們投來鄙視的眼神。

樓下氣氛正好,而樓上一雙眼睛卻在暗中注視著這一切。

鬱語澤靠在窗邊,眼簾微垂,將樓下的一切全都收入眼中,視線緩緩移動著,最後落在站在路燈旁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麵容被昏黃的燈光照亮,臉上是燦爛的笑意,不知道路德做了什麽滑稽的舉動,引得少年笑得弓起了腰,眉眼明媚,宛若溫暖的春光,毫無陰霾。

鬱語澤修長的指尖忍不住落在玻璃窗上,額頭輕輕貼著玻璃,鬱語澤目光晦澀。

自從那天生病過後,鬱語澤的視線便時時停留在淩墨身上,越看,便好像越移不開,眼前活潑的身影與記憶中的人漸漸重合,鬱語澤眸光晦澀。

真的好像。

他想,放任這麽一個與那人如此想象的人在眼前,早已腐爛就好像再次被撕開,痛到鬱語澤忘記了呼吸,可又忍不住想要去追尋那人的身影。

盡管鬱語澤不願將兩人弄混。

因為這無異於褻瀆他心中的神明。

可有些事情,不是不想,便能夠不發生。

鬱語澤難耐地閉了閉眼,他竭盡全力讓自己不再去思考,然而他沒有做到,心底某個聲音總在擾亂他的平靜。

【萬一真的是……他呢?】

絕無可能!

“閉嘴!”

鬱語澤眼中染上些許猩紅,像是忍耐著什麽,他嗬斥著那個聲音,此時的他看上去像是一頭困獸,努力地想要掙脫鐵籠,卻不得其法,反而把自己弄得渾身是血。

煩躁地拿過一旁的小紙條,鬱語澤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小紙條是有人在神廟之中,偷偷塞給他的。

小紙條上滿是奇怪的符號,根本不是文字,但鬱語澤卻看懂了,心中的煩悶漸漸平息下來,他稍微皺起眉,看了窗外的淩墨一眼,而後眉頭舒展,鬱語澤打開了另外一扇窗戶,一躍而下,趁著無人發現時,悄悄離開了。

按照紙條的指引,鬱語澤來到了一間普通的房子前,房子其貌不揚,是海中城市裏最為常見的建築,但當走入房間時,鬱語澤卻發覺房間之中一片漆黑。

不過如今的鬱語澤早已從生病的狀態之中恢複過來,意識也還算清醒,自然是不懼黑暗的,臉色沒有多少變化,鬱語澤抬腳邁入了黑暗之中。

“咳咳咳……你來了。”

聽見腳步聲,隱藏在黑暗中的輪廓動了一下,緊接著是咳嗽,和輪椅轉動的聲音,一個青年漸漸出現在鬱語澤眼前,青年聲音有些沙啞,但不難聽出,他原本的聲音其實不錯。

“溫文舟。”

鬱語澤冷冷吐出青年的名字。

“說吧,你們這次又想幹什麽?”

溫文舟蒼白的臉非笑似笑,他倒也不在意鬱語澤這種態度,彎腰又咳嗽了幾聲,溫文舟移開了抵在唇邊的手,卻沒有回答鬱語澤的問題,隻道:“你應該多多少少猜到了。”

溫文舟臉上還帶著笑,他從小被世家培養長大,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優雅,仿若一個溫和體貼的貴公子,如果忽略他眼中滿滿的惡意的話。

跟隨著溫文舟的視線,鬱語澤望向一旁被放置在屋裏的奇怪機械,機械並不大,一個人便能輕輕鬆鬆抬起來,而機械的能量條正在連續不動的變化著,就在鬱語澤踏入屋裏的那一刻,能力條已經快接近中間值。

“你們在抽取海珠的能量。”

溫文舟挑了挑眉,不可置否,算是默認了。

“海珠能量一旦耗光,海中城市也會隨之毀滅。”

鬱語澤聲音冷淡,收回了視線,他說出了這一行為的後果。

溫文舟聳了聳肩,頗不在意:“那又如何?就算這個世界毀滅也與我無關。”

現如今的溫文舟早已不複溫柔,在活下來的那一刻,他就變成嗜血、渴望破壞的瘋子。

單手托著白皙的臉頰,溫文舟彎了彎眼睛:“別裝了,你也不在意這些的不是嗎?”

鬱語澤沒有反駁這一點,他知道自己已經腐爛,旁人的事情與他無關,鬱語澤唯一的感情全都傾注在了淩墨身上,可淩墨已經死了,鬱語澤早就成為了一具空殼,無論是什麽都難以調動他的情緒……本該是這樣,可想到這裏時,鬱語澤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方才看到的一切,少年站在燈光下,笑得燦爛。

鬱語澤忍不住勾了勾指尖。

海中城市若是沒了,那人也會死吧?

溫文舟注意到了鬱語澤的小動作,當即眯起了眼睛。

“你不會心軟了吧?鬱語澤你最近可真是奇怪,再這樣下去……唔……”

溫文舟沒有說完,但鬱語澤知道他想表達的意思,再這樣下去,他必然會失去組織的信任,而統領組織的人也必定會著手對付他。

鬱語澤不懼死亡,也不稀罕所謂的信任,隻是……現在他還不能失去那可笑的信任,害死淩墨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包括他自己。

心中最後一點動搖消失不見。

鬱語澤目光冷了下來,他垂下眼簾,輕聲說:“自然不會,你們想要我做什麽?”

溫文舟稍稍蹙起的雙眉終於舒展開,他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指尖敲了敲輪椅的把手,溫文舟微笑起來。

與此同時,機械上顯示的能量條也在逐步攀升,就在鬱語澤和溫文舟交談的時候,能量條由綠色變成了橙色,已然達到了中間值,盡管如此,它仍未停下,仍在繼續上升著。

黑暗之中,一雙金色的豎瞳猛然睜開。

——

阿息等孩童散去之後,淩墨便回到自己的房間睡下,一天勞累,他很快進入了夢鄉。

然而,不隻睡了多久,淩墨便聽見了一聲痛苦的嘶鳴,震耳欲聾,那聲音持續了一會才散去,而淩墨的耳朵也微微作痛。

不知道為何,聽見這聲嘶鳴,淩墨腦海中便浮現出一條白色的巨蛇,他從**起來,聽見外麵傳來倉促的腳步聲。

淩墨打開門,便看見阿雪□□著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神色驚惶:“爹爹、爹爹他——”

阿雪慌張得語不成調。

爹爹?

淩墨心中困惑,可還沒等他來得及出聲,便見阿雪急急忙忙跑下樓,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阿雪的狀態不對,淩墨也隻好跟了出去。

隻是腳剛一踏出大門,淩墨卻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藍色護罩的光芒不知什麽時候變得格外黯淡,而護罩外,則圍著幾隻體型龐大的黑獸。

黑獸張著血盆巨口,露出細密的尖牙。

它們橫衝直撞,不斷攻擊著護罩,而護罩的顏色也越來越黯淡,連續閃爍了好幾下,護罩消失不見,雖說一秒後它再度恢複,但黑獸卻是蹭著這一空隙,衝進了海中城市裏。

一時之間,尖叫聲、哭泣聲、奔跑聲充斥著整個海中城市,海中城市的居民從未見過這種陣仗,當即慌了神,有的軟了腿腳,而有的則不管不顧,隻想離黑獸遠點。

“砰——”

黑獸撞碎了一座建築,發出巨大的聲響。

眼看情況越來越糟糕,淩墨定了定神,與小黑對視了一眼,小黑很快領悟了淩墨的意思,變為了長刀。

淩墨拎著長刀,毫不猶豫地朝著黑獸出現的地方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