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佇立在道路兩旁, 暖黃色的燈光落下,落到那人如綢緞般的柔軟銀發之上,淺淺的光芒流淌而過, 那人大部分身體都隱沒在黑暗之中, 看不清麵容,隻露出些許銀發, 淩墨隻好又往前走了幾步。

隨著距離的縮短, 借著路邊的燈光,淩墨總算看清了這神秘人的長相,是個讓他有些意想不到的人。

簡洵。

接連與兩個舊人「重逢」, 淩墨覺得自己今天的運氣也許不太好。

內心歎息了一聲, 淩墨認命地上前,倒不是他想搭理簡洵,隻是簡洵作為天機聯盟的領袖,算是個極為麻煩的人物, 每天想殺了他的人能環繞整個銀月城好幾圈, 可若是簡洵真的死了,那銀月城必定會經曆一番不小的動**, 比起被卷入那樣的麻煩事裏, 淩墨更願意將簡洵扶到相對安全的地方去, 盡管簡洵這樣的人物會昏迷在這麽一條小巷裏,本身就不算一件尋常事。

然而淩墨剛一靠近, 卻聽見一個冰冷的電子音。

【檢查到有生物靠近, 生物種族:人類, 開始測算距離, 10米……9米……滴!距離過近!開啟情緒判別係統……】

淩墨愣了愣, 他稍稍低下頭, 便對上簡洵忽然睜開的眼睛,簡洵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情緒,冰冷而空**,就如同機械一般,藍色的幽光時不時在眼中閃過,這若是換了個膽子小一點的,怕是會直接尖叫出聲。

簡洵長相俊美,卻是天生的薄情相,薄唇緊抿,淩墨聽到的聲音的確來自於簡洵,卻不是經由他口說出來的。

那個奇怪的聲音還在繼續。

【判斷結束,檢測不到攻擊性,能源不足,暫不開啟攻擊、防禦係統……】

聽著耳畔傳來的電子音,淩墨的目光從簡洵的臉上慢慢往下移動,簡洵的麵容與普通人無異,可當視線落到簡洵的脖子上時,淩墨卻發現了不同,本該是正常的皮膚被替換成黑色的金屬,金屬在燈光的照耀下流淌著冰冷的光澤。

簡洵無論是手,還是腳,甚至就連身體都是有機械組成的,若不是知道這是一個人類,淩墨大抵會認為眼前的人隻是一個被人為製造出來的仿生人。

許是由一個普通人類變成現如今這幅模樣有些匪夷所思,於是世人大都說簡洵是個瘋子,把自己改造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滴!檢測到靠近者身上存在備用能源!】

本已停歇的電子音忽然又響了起來,打斷了淩墨的思路,下一秒,「簡洵」僵硬地一點點轉過腦袋,望向淩墨。

如此詭異的一幕,繞是淩墨心理素質再強大,也不免緩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

【偷竊,刑法第……】

電子音喋喋不休,不僅「熱切」地給淩墨科普了偷竊這一行為在刑法中歸於第幾條,還「友善」地為淩墨講訴了偷竊的處置下場結局,念得淩墨頭疼不已。

【綜上所述,請您趕緊歸還備用……】

話還沒說完,頭都快炸了的淩墨立馬將先前那顆奇怪的淺金色晶石放入簡洵手中,他也是剛剛才意識到,電子音所說的「備用能源」很可能指的便是晶石,而簡洵便是那遲遲未來失物招領處認領失物的失主,果不其然,晶石剛一落入「簡洵」手中,那電子音終於安分下來。

手臂處彈出一個放置晶石的方形槽,“簡洵”將晶石放入手臂的缺口中,做完這一切之後,簡洵的手臂再度恢複如常,看不出絲毫異狀。

於此同時,簡洵眼中的藍光逐漸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屬於正常人類清澈透亮的目光。

——

簡洵好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他不該來參加這所謂的慶典的,別人一天24個小時,大概最多也就十幾個小時在工作,但簡洵不一樣,一天有24個小時,那他24個小時便全都在工作。

簡洵不用休息,他也不會感到疲勞,因為他早就不屬於正常人類,感情、疲勞、懶惰,這一切人類本該擁有的東西,簡洵卻早已忘卻,他像是不知疲倦的機器,眼中隻剩下了工作二字。

然而今天稍微有點不一樣,今天的簡洵本該勤勤懇懇地繼續手上的工作,但他卻難得地分了心,腦海中總是忍不住浮現出某雙漂亮的藍色眼睛,不知不覺,簡洵便拋下了手上的工作,來到了空島上。

空島上似乎正在舉辦慶典,歡笑聲、嬉鬧聲,叫賣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吵得簡洵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他越發覺得來到空島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係統也在如此提醒著他。

於是簡洵打算折返回去繼續手上的工作,然而,還未下空島,簡洵卻率先聽到係統的提示音。

【能源不足,請及時補充能源,否則將進入休眠狀態。】

簡洵與正常人類不同,能阻止他工作的唯一一個原因就是——能源不足,偏偏平時的簡洵總是因為太過沉迷工作,導致忘記給自己補充能源,但這並不算一件大事,因為在幾次能源不足導致休眠後,簡洵就給自己準備了備用能源。

然而,正當簡洵打開使用備用能源時,動作卻忽然頓住了,他發現自己準備好的備用能源消失不見了。

應該是被小偷偷走了。

就在休眠的前一刻,簡洵還在思索備用能源究竟是何時被偷走的,他不是正常人類,也不會像正常人類一樣擔心暈倒在街頭究竟會發生什麽。

簡洵就這樣陷入休眠。

但有些時候,身體的某些反應還在提醒他仍未達到理想的「完美」狀態。

簡洵難得做起了夢。

夢中的他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時的他還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小孩。

簡洵無父無母,生來就是孤兒,他理所當然地在孤兒院長大,成為了所有人眼中的「怪胎」。

簡洵似乎對什麽都充滿了好奇,當有人告訴他魚生活在水裏這種常識上,簡洵卻在想魚為什麽會生活在水裏?它靠什麽生活在水裏?又為何不能到陸地上生存?

簡洵對一切都充滿了疑問,也對各種知識充滿了興趣,但這樣的他顯然並不合群,起先隻是排斥,後來就演變為霸/淩,那些排擠簡洵的小孩會喊簡洵傻子,他們會用石頭扔撿簡洵,會將簡洵的物品扔進水裏……

事情變得越來越糟糕,但簡洵卻沒有一絲一毫動怒,他似乎生來就感情淡薄,他隻是在思考這些人為何要針對自己?難道這種舉動能讓他們獲得什麽好處?

簡洵不會隱藏自己的疑惑,他如實地問了出來,可那些小孩卻露出了詫異的表情,用衝破雲霄的嘲笑聲回答了簡洵。

簡洵沒有得到答案,晚上,他疑惑不解躺在**,屋外卻傳來那些小孩惡意滿滿的低語。

“怪胎……”

“活著也沒用……”

“去死吧。”

有時候,競爭在簡洵所呆的孤兒院是一件常見的事,簡洵雖性格上與常人不同,但卻長了一張不錯的臉,這讓他更受領養人的歡迎。

有一個家境富裕的領養人想要領養他,這件事並不能讓簡洵產生類似於高興的情緒,但卻能讓其他小孩感到嫉妒。

嫉妒釀下了慘劇。

簡洵全身高度燒傷,沒了一張好看的臉,簡洵顯然失去了競爭力,領養人很快放棄了,轉而領養了另一個孩子,正是之前意圖燒死簡洵的小孩之一,小孩對著簡洵露出得意的眼神,簡洵卻依舊無動於衷。

以現在的科技,簡洵也並非不能恢複如初,隻是那需要巨額的費用,領養人顯然不願意出這個錢,而破舊的孤兒院更沒有替簡洵治療的錢。

簡洵隻好渾身纏滿繃帶坐在輪椅上,成為了所有人敬而遠之的對象,不過簡洵反倒挺享受這種安靜,再也沒有人會打擾他閱讀知識了。

後來,有人聽說了簡洵的遭遇,許是出於同情,對方開始資助簡洵,聽聞簡洵渴望知識卻沒有途徑接觸,對方還送了簡洵一個智能手環,這為簡洵打開新世界的門扉。

簡洵抓住機會汲取任何自己想要的知識,他大抵有個聰明的大腦,任何事情一點就通。

壞運氣過後好運氣就會降臨,一切事情都變得極為順利,簡洵用從智能手環上看來的知識,一點點開始改造自己受損的身體,至於所需要的物品,自然是簡洵從廢品堆裏翻出來的。

改造完成以後,簡洵的雙腳再次接觸到地麵,這時資助了他的人忽然沒了消息,而簡洵也在身體恢複如常後離開了孤兒院。

再後來便是銀月城人盡皆知的故事了,簡洵加入了千機聯盟,並成為千機聯盟的領袖,憑一己之力讓千機聯盟演變成了銀月城三大勢力之一。

簡洵並不關心自己的過往,隻是有人不知用什麽途徑知道簡洵曾經經曆的一切,為了討好簡洵,那幾個曾經傷害過簡洵現在徹底變成糟糕小混混的家夥被送入監獄中,再也沒了聲息,唯一那個被領養的,也跪在簡洵麵前痛哭流涕,祈求原諒。

當然他得到的隻有簡洵疑惑不解的目光,以及一句冷冰冰的「你是誰」?再在這之後,這人連同這人的家族也一並從簡洵麵前消失。

簡洵的名聲在銀月城裏越傳越廣,這時,一名女人忽然尋上門來,告訴簡洵,自己便是當初資助簡洵的人。

“你現在變得真有出息,我當初果然沒看錯人。”

女人臉上是諂媚的笑容,與簡洵想象中的模樣不太一樣,簡洵皺了皺眉,女人卻誤會了什麽,連忙拿出一個小小的匣子,那是簡洵隨手拆了些廢棄物品,用那些物品的零件做的,能夠變換成各種動物的形狀。

簡洵原本隻是在嚐試某些理論知識,一旁院長看了卻將它寄給了資助人,用以討好對方,生怕對方不願繼續資助孤兒院。

“你看,我這裏還有你送給我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