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落下, 淩墨眼前的光線被擋住,他不自覺地微微仰起頭,看著眼前的人。

鬱語澤站在燈光下, 盡管他臉上沒什麽表情, 周身都散發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但不少人的時間還是忍不住落到他身上, 追隨著他的背影。

被這麽多人注視著, 鬱語澤眼中似乎飛快閃過一絲藏得極深的厭惡,如蝶翼般的長睫毛輕顫了一下,鬱語澤眸中的暗色更濃了些;

視線隻停留在淩墨身上不到一秒的時間, 鬱語澤便收回了目光, 他好似要繼續往前走,但此時樓長青卻從座位上站起來,朝著鬱語澤揮了揮手:“看這邊。”

餘光從樓長青開啟的攝相功能的智能手環上掃過,鬱語澤腳步微頓, 就在淩墨以為這人不會搭理樓長青時, 卻聽樓長青對著鬱語澤溫聲笑道:“配合一下?”

話音剛落,鬱語澤還真就停住了腳步, 他仍是一副對著什麽都不甚關心的厭世臉, 淩墨甚至看見鬱語澤蹙起眉, 他似是有些不耐煩,但最後還是配合地站在了原地, 任由樓長青從各個角度拍了好幾張近照。

淩墨知道鬱語澤這人不可能是因為好心才停下來讓樓長青拍照, 最大的可能是這人與樓長青達成了什麽奇怪的交易, 不過淩墨對這交易的內容一點興趣都沒有, 他不想再與鬱語澤扯上任何關係。

雖然答應了樓長青的拍攝請求, 但鬱語澤能做出來的最大退讓也隻是呆在在原地不動, 樓長青的其他要求他一概充耳不聞,比如說像現在——“可以把頭稍微抬起來一點嗎?”

拍了好幾張始終沒能拍出理想照片的樓長青如此要求道,然而聞言,鬱語澤卻連頭都沒抬,美人低垂著眼睫,沉默不語,看樣子好像是在發呆。

“……”

樓長青隻好無奈地笑了笑,作罷。

一旁被晾在台上站了許久的高壯青年:“……”

好好的競技場一下子淪為模特拍攝現場,被眾人無視的高壯青年悲憤出聲:“鬱語澤,你到底還比不比了?”

高壯青年聲如洪鍾,鬱語澤終於從發呆狀態中回過神來,他輕飄飄瞥了台上的人,聲音輕得像是一根羽毛:“不比也行。”

高壯青年氣結,一邊的樓長青看氣氛不對,趕忙出來打圓場:“抱歉,抱歉,同學對不起啊,你們繼續。”

作為空中學院的學生,高壯青年對樓長青這奸商的名號也有所耳聞,他甚至偷偷去樓長青那買了兩回東西,奸商的東西雖然貴,但也物有所值,高壯青年不想得罪樓長青這笑麵虎,再加上樓長青的道歉也極為誠懇,他隻好把一切怒氣都宣泄在鬱語澤身上。

高壯青年與鬱語澤結怨已久,雖然鬱語澤根本不認識他是誰,但高壯青年每次告白失敗,都能聽見鬱語澤這個名字,比如——告白當天,他咬咬牙,買了一枝玫瑰花,高壯青年家裏小有資產,但是一枝玫瑰花買下來,高壯青年攢了將近一年的零花錢和任務費用便如流水般離他而去,而高壯青年捧著這隻鮮豔的玫瑰忐忑地來到了自己喜歡的人麵前。

那是一個嬌軟的……男孩子,黑色的頭發,眼睛清澈得像是林間的小鹿,高壯青年文藝地用盡自己好不容易從智能手環上搜刮來的一切詞匯形容著自己喜歡的少年,然而他還沒走到少年麵前,將玫瑰遞給少年,少年便已經一臉為難地開了口:“對不起……你是個好人,但是我們不適合,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那個人叫鬱語澤,你應該聽說過他……”

這是高壯青年第38次聽到這種拒絕理由,他不禁悲從中來,從此將從未見過麵的鬱語澤當成了一生之敵。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當鬱語澤當成了一生之敵的高壯青年對鬱語澤提出的挑戰,在他看來,鬱語澤唯一的優點就是臉長得還行,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其他可取之處,身高雖有一米八幾,但身體看上去卻太過耽薄,瘦瘦弱弱的,一看就連他一拳也挨不住。

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會喜歡上這種小白臉!

高壯青年內心悲憤,他前前後後將鬱語澤堵在教室門口十多次,終於讓鬱語澤煩不勝煩,答應同他對戰。

高壯青年自信滿滿,覺得自己有十成十的把握打贏鬱語澤,等鬱語澤一上台,他便迫不及待地用出自己的能力,化作一頭棕熊,體型龐大的棕熊發出一聲頗具氣勢的低吼,總算炒熱了競技場裏的氣氛,歡呼聲猶如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

目送著鬱語澤上台,樓長青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他的拍攝還沒結束,但是智能手環卻開始接連不斷地發出「叮叮叮」的聲響,竟是在短短幾分鍾之內便接到了上百條信息。

淩墨看著樓長青笑吟吟地伸出手指,不知在虛空中操作著什麽,應該是在回複那些信息。

樓長青那財迷氣質很大程度上破壞了他周身縈繞著的「仙氣」,淩墨不忍再看,隻好別開了視線,目光落在比試台上,此時戰鬥已經拉開了序幕,但淩墨卻興致缺缺,他知道以鬱語澤的能力,這場戰鬥用不了幾分鍾便會結束。

充當裁判的老師先是懶洋洋對著對戰雙方簡單描述了對戰規則,這才宣布了比賽開始。

話音剛落,棕熊便已經向前一竄,用一種極快的速度接近了鬱語澤,粗壯有力的熊爪揮起,棕熊重重往下一砸,熊爪掀起的風卻幾乎能把人掀飛。

人在這種猛獸麵前顯得格外渺小,有些觀眾發出數陣驚呼,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為鬱語澤操心不已。

而被眾人所擔憂的鬱語澤卻仍舊站在原地,他神色淡淡,甚至連臉也沒抬,縈繞在他周圍的紅蝶翩然飛起,迎向那隻巨大的熊爪。

化為巨熊的高壯青年原本不以為意,隻覺得那麽小的蝴蝶能做什麽,他正要揮抓不耐地將這蝴蝶打落,然而,下一秒,一陣鑽心的痛意傳來,棕熊的巨爪上竟是有血液流下,那蝴蝶動作輕靈,巨熊的一切動作在它眼中皆是慢動作,蝴蝶輕而易舉便躲開了棕熊的攻擊,突破棕熊的層層防護,咬到了隱藏在絨毛下的鮮美血肉。

痛感傳來的那一刻,身體像是有電流流淌過一般,忽然動彈不得,棕熊甚至連抬一下手都做不到,棕色的眼睛中倒映出無數紅蝶翩然飛來的身影,很美,但落到棕熊眼中卻猶如厲鬼索命。

冷汗瞬間從棕熊背上流淌下來,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一旁當裁判的老師見狀意識到不對,立刻喊停,老師話音未落,蝴蝶們便一齊停住了動作,過了片刻,才不情不願地回到了鬱語澤身旁,鬱語澤仍垂著眼瞼,好似在發呆,知道他手中的智能手環發出輕響,鬱語澤這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手環上被傳輸過來的內容,鬱語澤臉上總算是流出了幾分滿意之色。

許是心情還算愉悅,他難得多說了一句:“毒幾十分鍾後就會自己解開。”

老師點點頭,吩咐一旁的學生將解除能力,恢複人類外表的高壯青年抬到醫護室那去,高壯青年受的傷其實並不嚴重,隻是手的地方有點流血而已,但若是老師方才不阻止,恐怕傷便不會隻有這麽一點了,老師曾見過那紅蝶在戰鬥上的模樣——不過短短幾分鍾時間,一隻體型龐大的黑獸便瞬間隻剩下了一副骨架。

與那般恐怖的情形相比,這次鬱語澤可算是手下留情了不少。

看著還沒從死亡的恐懼中回過神來的高壯青年,老師輕輕搖了搖頭,似是有些同情,但又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先去挑釁人家的,你現在哭什麽哭?”

“嗚嗚嗚……”

回答老師的是高壯青年含糊不清的哭聲,他現在可算是丟臉丟大發了,明明先挑釁鬱語澤的人是他,可最後不到半分鍾便敗下陣來的人也是他,甚至因為那紅蝶太過嚇人,差點體驗死亡的高壯青年沒出息地哭出了聲,邊哭還便振振有詞:“我也不知道他那麽可怕啊!”

一個肌肉壯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畫麵實在是太美了,老師表示不敢看,默默移開了視線,就連一旁幫忙抬人的同學也目露嫌棄。

高壯青年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太過丟人了,一開始的恐懼漸漸消退,理智恢複,高壯青年此刻隻想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然而紅蝶注入的毒素還未退去,他四肢都麻痹無力,隻好躺在擔架上生無可戀。

鬱語澤將這場鬧劇都看在眼中,他麵上沒什麽表情,甚至懶得再多看一眼,便轉身緩步離去,紅蝶依舊圍繞在鬱語澤身旁,燈光落下,襯得鬱語澤眼尾下方的紅痣愈發鮮明。

高壯青年和同伴的對話還在繼續,隻是一切都與鬱語澤無關。

“我是不是被嫌棄了?”

“嗯。”

回應高壯青年的,是同伴篤定的聲音。

“嗚嗚嗚,殺了我吧,我不活了。”

“哈哈哈。”

這個世間從來沒有溫暖存在,高壯青年隻想化為棕熊,一巴掌拍死眼前幸災樂禍的同伴,隻可惜現在他什麽都做不到。

笑鬧的聲音越來越遠,鬱語澤沉默地走出了競技場,無數道視線落在鬱語澤身上,但隻有兩道視線顯得格外不同。

一道,是老師的,看著鬱語澤身上越來越多的繃帶,老師忍不住蹙起眉,目光流露出一絲擔憂。

而另一道,則是淩墨的,與旁人的愛慕的視線不同,淩墨的眼底一派清明,可思緒卻越來越遠,一段遠久的回憶隨著在腦海中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