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
封堯小別墅裏又多出兩個人。
淩墨被三人圍在正中央, 鬱語澤坐在他左邊，簡洵坐在他右邊，而封堯則一臉鬱色坐在他對麵。
被三道目光齊齊注視著, 饒是淩墨, 額頭也不免滲出些許冷汗。
黑貓早就跑到一邊，它遠離「戰區」, 懶洋洋躲在角落裏, 時不時舔舔爪子，撓撓耳朵，絲毫不理會淩墨的求救, 仿佛它當真隻是一隻普通的小貓咪, 如果忽略它眼中明晃晃的嘲笑的話。
——活該，讓你當海王，現在翻車了吧！
從黑貓眼中領悟到這一層意思，淩墨鬱悶地收回視線。
他正襟危坐, 在看似安靜的氣氛裏心驚肉跳。
暴風雨前的寧靜。
淩墨腦海中剛浮現這個詞, 封堯忽然發出一聲嗤笑，他最先打破安靜假象, 目光如刀看向簡洵：“既然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那就打哪來滾回哪去。”
封堯對簡洵說話一向不算客氣。
簡洵不慌不忙, 他眼皮掀都沒掀一下，將封堯無視了個徹底, 他轉頭, 目光落在淩墨身上, 眉頭微蹙：“你受傷了？”
話音未落, 簡洵又意識到自己語氣太過於嚴肅冷硬, 他神色僵了僵, 連忙補救，努力想放軟語調：“抱歉，我不是責怪你。”
這一幕若是被簡洵那些下屬看到，怕是會驚掉下巴，畢竟簡洵對著誰都是冷冷淡淡，鮮少有太多情緒波動，人送外號「人形AI」。
偏偏這「人形AI」到了淩墨這卻宛如冬去春來，春意拂開層層寒冰，於是風輕日暖，鶯飛草長，簡洵也由機器再度變回人。
“我隻是……”
簡洵斟酌著用詞，一旁的封堯見狀又忍不住冷笑一聲，他陰陽怪氣：“對，你沒有責怪他，你隻是把他當成你那些下屬訓了。”
自從方才看見淩墨還跟著鬱語澤，封堯便一直是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簡洵皺眉，沒忍住看了封堯一眼。
淩墨看了看封堯，又看了看鬱語澤，他有些擔心兩個人說著說著就要吵起來，想了下，淩墨企圖用無關的話題轉移兩人注意力。
誰知，簡洵依舊沒有搭理封堯，一眼過後他便收回視線，淩墨正想鬆口氣，卻聽簡洵忽然淡淡開了口：“封堯說你在他家，但我剛才來的時候，”簡洵餘光撇向鬱語澤，“你怎麽跟他在一起？”
淩墨本能感覺到有些不妙。
果然，這個話題剛一被提起，封堯臉上鬱色更重，偏偏簡洵還火上澆油，淩墨不出聲，他便自問自答，看似體貼淩墨，實則矛頭直指封堯：“也對，和封堯這種人待在一起很辛苦吧？”
“如果你不介意，今晚可以去我那裏休息。”
把人懟完了還要撬人牆角，這誰能忍？封堯當即笑都笑不出來，他眯眼，往後懶洋洋一靠：“和我在一起也總比和機器人在一起好，至少不會被當成下屬訓。”
說著，這人話鋒一轉，他朝淩墨笑了笑，語氣分外溫柔：“你啊，別總是亂跑，你看你這一出去，衣服就髒了。”
淩墨起初還有些茫然，他剛洗過澡不久，衣服也是封堯新買的，他出去時也沒有蹭到什麽東西，怎麽會髒呢？
直到鬱語澤臉色一點一點變得陰沉，淩墨這才後知後覺，恍然大悟。
淩墨：“……”
“髒東西”鬱語澤：“……”
簡洵這回倒是不出聲了，他不動聲色坐在一旁，盡管最開始提起封堯和鬱語澤矛盾的人也是他。
鬱語澤長長的睫毛微垂，他低下頭，唇色蒼白，卻沒有反駁封堯，哪怕一句。
鬱語澤表現得分外安靜，封堯眼皮卻跳了跳。
果然，下一秒鬱語澤輕聲開口：“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跟著你回來。”
鬱語澤抿著蒼白的唇，莫名給人一種脆弱可憐的感覺，“可你一對我好，我就忍不住貪心。”
這話顯然是在對淩墨說。
看著鬱語澤這副模樣，淩墨就算發現自己被跟蹤，心底有再多氣，此刻也不免心軟，連帶著怒火也消散不少，他歎息，撇了封堯一眼，眼含不讚同。
“封堯，你別這麽說他。”
封堯：“？”
封堯都快被氣笑了，他看著淩墨，難以置信，仿佛看見自己丈夫帶著小三登堂入室，還處處維護著小三的可憐妻子。
“我難道說得不對嗎？”
封堯咬牙，語氣也不自覺重了些。
“咳咳咳！”
這時，鬱語澤忽然開始輕聲咳嗽，他咳得厲害，連瘦削的臉也因為咳嗽而染上兩抹潮/紅。
封堯：“？”
“怎麽了？”
淩墨連忙關心鬱語澤。
“沒事，”鬱語澤搖搖頭，他看向封堯，欲言又止，淩墨看著他眼中的光一寸一寸黯淡下來，他半垂著頭，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淩墨，你不要怪封堯，是我不好，我不該跟著你回來，鬧得你和封堯都不開心，我這就走。”
說著，鬱語澤當真要起身。
“……”
這下連一旁旁觀看戲的簡洵也忍不住默了默，他和封堯一起感受到危機。
失策了。
簡洵皺眉想。
而另一邊，鬱語澤剛一起身，身體便晃了晃，看上去時時刻刻都有暈倒的可能。
淩墨以為他傷勢又加重了，趕忙起身扶住他：“你……”
“他沒事。”
簡洵淡淡開口，見淩墨轉頭看來，他神色不變，捏著鼻子勉強與封堯加入統一戰線：“雖然身上有傷口，但他的傷口不會危及到生命，”簡洵打量著鬱語澤，很快判斷出對方是哪裏受了傷，“按照他的身體素質，這樣的傷他不出幾天就能自我愈合，你不用這麽擔心……”
我還沒說完，鬱語澤忽然咳嗽得越發厲害。
“……”
簡洵捏捏鼻子，此時他感受到和封堯一樣的憋屈，倒是封堯看簡洵如此，心態頓時平衡不少。
淩墨看了看簡洵，又看了看鬱語澤，最終還是擔憂占據上風，鬱語澤「能力不穩定」這個秘密沒多少人知道，也許簡洵沒能看出來，一時判斷錯誤，淩墨想，他扶著鬱語澤的手緊了緊，顯然有些緊張。
兩人一番拉扯，鬱語澤倒是享受，倒是封堯看不下去，他上前分開淩墨和鬱語澤，皮笑肉不笑插/入兩人中間，取代淩墨「扶住」鬱語澤。
鬱語澤眸光動了動，他看了一眼封堯「扶住」自己的手，疑心封堯再不放開，他骨頭都能被捏碎。
“你想留，也不是不能留下來。”
封堯這話說得咬牙切齒。
鬱語澤麵露詫異，他目光飛快從封堯臉上略過，滿眼狐疑。
封堯能有這麽好心？他要真有這麽好心，鬱語澤估計就得懷疑對方是不是鬼上身了。
封堯當真沒有那麽好心，他朝著鬱語澤伸出手：“不過，前提是你得付錢。”
“把我這當成旅店，不付點錢說不過去吧？”
原來是在這等著。
鬱語澤了然，他垂眼，輕聲說：“我沒太多錢。”
“我幫他付。”
淩墨自告奮勇，封堯還沒來得及阻止，便收到一大筆轉賬。
淩墨眼含忐忑：“這些夠了嗎？”
鬱語澤也跟著看向封堯。
被兩人一同注視著，封堯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畢竟錢他已經收了，現在根本無法反悔，於是封堯隻好憋屈地點了點，一字一句：“夠了，他想留下便留下吧。”
鬱語澤似乎根本沒聽懂封堯這話裏暗藏的殺機，那張漂亮的麵容上綻露出一抹淺笑，鬱語澤很有禮貌：“謝謝。”
封堯哽住，他咬牙：“不、客、氣。”
目的達成，鬱語澤心滿意足，暫時沒有再繼續招惹封堯，他乖乖跟在淩墨身後，進屋去治療傷口。
既然晚上住在一起，那淩墨也不打算等到明天再治療傷口。
畢竟就鬱語澤這咳嗽的模樣，淩墨當真擔心他連明天都等不到。
淩墨和鬱語澤一走，原地便隻剩下封堯和坐在沙發上的簡洵。
看著賬號上那一大筆顯然包括兩個人的費用，封堯鬱悶得要死，但他又不會對著淩墨發火，剛好餘光掃到某個人影，封堯調轉矛頭。
“現在人你也見到了，那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封堯嘴角揚起嘲諷的弧度：“你該不會打算像鬱語澤一樣死皮賴臉留下吧？”
簡洵麵色不變，藍光在他眼中劃過，淩墨一走，這人迅速進入工作狀態，頭抬都沒抬，簡洵開口：“不可以嗎？”
“你當真把我這裏當成旅店？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封堯深呼吸。
“我可以付錢。”
對此，封堯嘴角弧度變都未變：“現在，立刻，給我滾。”
說著，他打開門：“請。”
簡洵歎息，他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眼看向封堯：“你想一個人麵對屋裏那個？”
“屋裏那個”指的顯然是鬱語澤。
“淩墨，你不要怪封堯。”
簡洵重複鬱語澤剛剛的話，不過由鬱語澤說出來則顯得萬分可憐，但由簡洵來說，他語氣不帶一絲感情，跟棒讀無異。
“……”
經由鬱語澤一提醒，封堯開始回憶，他默了默，片刻後，兩人迅速達成共識，成立對鬱同盟。
“行吧，但你隻能在這裏留一個晚上。”
“自然。”
簡洵點頭，他埋頭繼續工作。
一時之間，客廳裏分外安靜，隻剩下簡洵工作的聲音，看上去倒是和諧，但是片刻後，淩墨從屋內出來，替鬱語澤穩定完能力，他臉上顯而易見多出一道疲色。
封堯正要開口，卻見淩墨豎起手指抵在唇邊。
“抱歉，可以小聲點嗎，他好不容易睡著。”
若是中途醒了，會影響到傷口，淩墨又得耗費不少力氣去幫鬱語澤重新穩定能力。
淩墨壓低聲音，封堯不說話，但臉色又變得臭臭的。
淩墨哭笑不得，他湊近封堯：“生氣了？”
封堯沒有出聲，淩墨俯下身，頗為無奈：“別生氣了好不好？”
淩墨鮮少這麽溫柔過，封堯神色動了動，他臉色沒有好轉，但好歹開了口：“騙子。”
“嗯？”
淩墨眨眼。
“你之前說喜歡我，現在又帶鬱語澤回來，還處處幫著鬱語澤。”
封堯語氣幽怨，當真像抓住丈夫出軌又不得不默默忍受的憋屈原配。
他抬頭，還要繼續細數淩墨那些「罪行」，結果卻不經意間，對上淩墨笑吟吟的藍色眼眸。
藍色輕輕晃動搖曳，如溫柔搖漾的水波，暖意蔓延，封堯忽然不敢再繼續同淩墨對視。
“可我的確喜歡你啊。”
淩墨眸光微深，他再一次試探。
聽見這話，封堯身體僵了僵，隱藏在墨發下的耳尖泛起淺淺紅暈，他抿唇，垂下頭，好半晌才輕聲說：“你就哄我吧。”
不遠處，簡洵默默注視這一切發生。
“哢嚓——”
似乎有什麽裂開的聲音。
成立不到半小時的對鬱聯盟瞬間宣告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