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下, 映出那人英氣的眉眼。

封堯站在巷口,似乎對淩墨會出現在這裏頗感驚訝,但很快, 這種驚訝散去, 目光落到淩墨沾寫的襯衫上,封堯劍眉蹙起, 他毫不猶豫大步上前。

“怎麽了?誰傷了你?”

淩墨慢吞吞低頭與懷裏的黑貓對視, 黑貓別扭又心虛地撇開頭,它甜甜「喵」了一聲,假裝自己什麽也不知道。

淩墨似笑非笑, 但在抬頭與封堯對視時, 他卻搖了搖頭。

“沒事,是我自己摔的。”

封堯眉頭皺得更緊,他上下打量了淩墨一番,全然不相信淩墨會摔成這樣。

畢竟就算是戰鬥中, 淩墨也依舊從容、遊刃有餘。

封堯最終沒有多問, 他心知淩墨並不想告訴他真相。

“那你現在要去醫院?”

“嗯。”

淩墨輕輕點頭,封堯下意識說:“那我送你過去。”

話剛說完, 還沒等淩墨回答, 封堯自己卻愣了愣, 他忽然意識到以淩墨平日對他的態度,興許並不會接受這份善意。

薄唇微抿, 封堯垂眸, 他解釋:“離這裏最近的醫院徒步過去也要花上不少時間, 我載你過去會比較方便。”

末了, 他又頓了頓, 飛快補充上一句:“現在很晚了, 根本打不到車。”

迎著封堯略帶忐忑的眼神,淩墨露出思索的神色。

於是封堯忍不住捏捏鼻梁,他心底頗為泄氣,以為淩墨大抵會像過去一樣,拒他於千裏之外,誰知,正當他灰心喪氣時,淩墨卻欣然點了下腦袋:“好啊。”

封堯愕然,明明話是他說出來的,而淩墨答應了他,結果他反倒表現得不敢置信。

“謝謝。”

淩墨很有禮貌地道謝,他帶著黑貓往巷口走,直到眼前的光越來越亮,淩墨卻始終沒能等到身後的人跟上來,他有些疑惑地回頭,看向封堯:“不走嗎?”

“走……現在就走!”

封堯如夢初醒,他快步上前,來到淩墨身旁。

一輛黑色摩托車挺在巷口,封堯熟練取出一頂頭盔輕輕扣在淩墨腦袋上,也許是因為淩墨對他不再像以往那般冷漠,他心情頗好,一雙墨色的眸子裏閃爍著星星點點笑意,封堯唇角微揚:“把這個帶上,我帶你過去。”

“喵!”

說話間,淩墨懷中的黑貓忽然掙脫淩墨抱著它的手,優雅弓起身,黑貓輕盈落地,它沒入黑暗中。

雖說如今勉強原諒了淩墨,但黑貓終究野慣了,野貓可一點都不著家,再者,黑貓討厭醫院那刺鼻的消毒水味。

“既然有人陪你,那我就先走了,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旁人聽不見的聲音在淩墨腦海中響起,說到「重要」兩個字時,黑貓眸色陡然變得越發幽深。

“說好的小魚幹,記得給我準備,我晚點來找你。”

懶洋洋甩了甩尾巴,黑貓頗為傲嬌地提醒淩墨,說罷,它的身影靈巧地沒入黑暗中,消失不見。

淩墨哭笑不得,但終究沒攔著這野貓。

淩墨目送黑貓離去的同時,封堯也在注視著黑貓,他以為是自己說話的聲音驚動了黑貓,不由得小心翼翼試探淩墨:“需要我幫你抓回來嗎?”

淩墨看上去似乎很喜歡這隻野貓。

封堯想,心底酸溜溜的,過去他大概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同一隻貓爭寵。

又或者說,封堯覺得自己連一隻貓都比不上,淩墨要是能夠像看貓一個帶著笑意多看他幾眼,封堯恐怕都能暈頭轉向,心底放起煙花慶祝。

“不用,它會回來的。”

眼看著封堯還真要去逮貓,淩墨連忙抓住他衣角,等封堯回頭看他,淩墨便抬頭看他,伴隨著這一動作,脖子上的傷痕頓時顯露出來:“我們先去醫院吧。”

封堯立馬心疼不已,他載著人火急火燎趕向醫院,淩墨不得不中途拉住他:“我傷沒那麽重,你可以開慢點。”

封堯垂眼,看著伸過來的手臂,手臂膚色白皙,卻並不顯得孱弱,反而肌肉線條流暢,看上去修長又頗具美感,唯獨上麵的血痕怎麽看怎麽看眼,封堯歎息,他擰眉,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你怎麽三天兩頭受傷。”

這話說的,哪個能力者不是三天兩頭受傷。

淩墨又沒有那麽嬌氣,這點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何況黑貓表麵不說,實際上還是留了手。

淩墨啞然失笑,他說:“受傷對能力者來說不是家常便飯嗎?”

就連封堯自己,執行任務時也是經常受傷。

聞言,封堯又開始抿唇了,他將唇抿成一條直線,充分顯露出自己心底的不悅,可惜淩墨坐在後麵,根本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可我就是不想讓你受傷。”

天知道封堯在看到淩墨渾身是血的那一刻,心跳都差點停止。

好在他很快就恢複理智,判斷出淩墨受的傷並不算嚴重。

淩墨聽見封堯輕聲嘀咕,他一怔,隨後纖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也不知道簡洵那家夥在幹什麽,”封堯又有點想找簡洵麻煩了,“你才剛醒,就又受傷了……”

封堯低聲抱怨著,此刻的他與往日裏表現出來的形象截然不同,既不是漫不經心、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也不是帥氣可靠、抬抬手就能解決不少敵人的高階能力者。

淩墨眨眼,說出心聲:“封堯,你好像一個老婆婆。”

封堯一噎,隨後氣笑了:“我這都是為了誰?”

淩墨沒有回答。

封堯還要再多抱怨兩句,然而那些抱怨卻在即將脫口而出的那一刻倏然停下,封堯手一抖,差點鬆開摩托車把手。

偏偏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還麵露無辜,淡然地要求他:“你好好開,我是想去醫院,但我不想被抬進去。”

封堯又被噎了一下,但這次他沒再說什麽,隻是低頭,飛快地掃了一眼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

溫熱的觸感隔著薄薄布料傳來,封堯眸光微暗,他不敢再出聲,害怕驚醒這場夢。

淩墨身體微靠著封堯背後,他側臉,獨屬於夜晚的涼意裹進風裏,迎麵撲來,看著兩邊飛速倒退的景物,淩墨歎息,無奈抱怨:“你開得太快了。”

“……”

封堯隱藏在頭盔下的唇角悄悄彎起,但這種好心情沒有持續太久,封堯忽然聽見淩墨問:“封堯,你很擔心我嗎?”

“什麽?”

封堯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擔心我會死。”

淩墨語氣平靜,封堯唇邊的弧度緩緩落下。

“封堯,三年前,我死的時候,你是什麽心情。”

封堯眼簾微垂,他握住把手的力氣悄無聲息變大了幾分。

淩墨久久沒能得到回應,他略微抬眸:“不能說嗎?”

又是一陣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淩墨終於聽到封堯啞著聲音開了口:“怎麽忽然問這個?”

“好奇。”

封堯無奈:“你不覺得問這個對我來說有點殘忍嗎?”

“不可以說嗎?”

“可以,”封堯挫敗,“我不會拒絕你。”

“不過我也難以用言語描述當時的心情,隻是,我很難過。”

“淩墨,我很難過,”封堯說,明明是最簡單的言語,但淩墨依舊感受到他當初的絕望和痛苦。

“我知道了……”

淩墨正想結束這個話題,可封堯卻又說了下去,這次他語氣輕鬆了很多:“不過現在你又出現在我麵前了,這一次我會保護好你的。”

無論付出哪種代價。

就算沒有說過,但封堯恍惚間想,其他幾個家夥恐怕也是這種想法吧,應池已經用生命證明了這一點。

“……”

淩墨似乎稍微領悟到一點封堯話中未盡的意思,他沉默不語,直到到了醫院門口,下車的那一刻,他才看向封堯。

封堯在摩托車停在停車場,腰間溫度忽然被抽離,他似乎很是惋惜,甚至有點後悔,早知道就開慢一點了,他想。

不過封堯沒把自己那點小心思表現在臉上,他朝著淩墨笑了笑:“你進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好。”

淩墨點頭,轉身要走,卻又忽然停住腳步。

“怎麽了?”

封堯疑惑問他。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沒問。”

“你說,”封堯懶洋洋地靠著摩托車,那雙本該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充斥著笑意,宛如夜晚微漾的湖麵,“無論你問什麽,我都會回答哦。”

淩墨麵無表情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毫不客氣地提問:“你喜歡我嗎?”

這下輪到封堯呆了呆,他沒想到淩墨這般直白地問他,他摸摸鼻尖,被淩墨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這個往日萬葉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花花公子竟一時有些招架不住,耳尖發紅。

但他最終還是回答了淩墨:“我平日裏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對此,淩墨指出:“你以前也是這是說的,但你最後選擇和我分手。”

封堯深呼吸一口氣:“那我是以前傻/逼,”他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罵了,隨後,他變得有些無奈,眸光逐漸變得柔和,封堯眼中滿是認真:“淩墨,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他終究沒敢要求淩墨答應自己的告白,隻是分外忐忑地等待著淩墨的回答。

誰知,聽完這深情告白,淩墨臉色變都沒變一下,他點頭,封堯聽見他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這樣啊」。

話音未落,這人竟是轉身就走,半點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封堯呆了呆,他看著淩墨逐漸遠去的背影,竟一時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淩墨耍了,他扶額,忍不住低低笑出聲。

耍了就耍了吧。

反正是他自己活該。

封堯想,他等著淩墨從醫院裏出來,他便示意淩墨坐上自己的摩托車:“走吧,我帶你回學校。”

淩墨搖頭:“學校現在進不去,門禁時間已經過了。”

封堯皺眉:“那怎麽辦?”

說著,他抬眼,發覺淩墨竟是也在看著他。

“你可以收留我一個晚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