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劇烈的疼痛把何書安從昏迷中刺激醒來。

他緩緩睜開雙眼,感覺有粘稠的物體從額頭往下流,眼前的景象一片血紅,像是在山穀裏,周圍都是山。

出事前的記憶慢慢回籠,身體依舊能感覺到從山穀墜落時的絕望與巨大的恐懼。

他勉強辨認四周的環境,隻見大部分老師在剛才的意外中已經被甩出車外,身上全是血。

他試圖呼喚離自己最近的老師,“陳老師?”

見陳老師沒有半點反應,何書安著急地喊道:“陳老師,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無論他怎麽呼喚,陳老師都沒有半點反應。

何書安心裏忽然有個不好的預感,他顫抖地伸出手,去探陳老師的鼻息,指尖猛地一僵,本就慘白的臉灰了一片。

死了。

一股巨大的恐懼如潮水般淹沒了何書安,他短促地喘了口氣,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剛才還活蹦亂跳的人,不過短短一瞬間,就沒命了。

何書安身體抖得不成樣子,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平複好心緒,這個地方沒什麽人,他必須要自救。

努力想爬出去,右腿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他回頭看去,膝蓋以下的小腿被歪倒的座椅卡住了。

何書安用盡全力想把腿拔出來,然而座椅的角度把他的小腿卡得死死的,完全無法動彈。

他的心像掉進了冬日的冰河裏,涼透了。

整個山穀靜悄悄的,如死一般寂靜。

頭頂的血越流越多,何書安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他的視線定在掉落一旁的手機上,仿佛在懸崖邊上的人尋得一線生機。

他伸出手,努力去夠掉在前麵的手機,指尖都被石頭劃破了,忍著疼把手機拖到麵前。

幸好,還能開機。

他小心翼翼在屏幕上操控著,打開通話記錄,模糊的視線無法定焦,情急之下他胡亂撥通了一個號碼。

與此同時,謝名陽正在會議室開會,靜音的手機在會議桌上“嗡嗡”地響了起來。

他把手機翻了個麵,當看見來電顯示是何書安後,臉上瞬間展露出笑容。

他抬了抬手,示意底下匯報的員工等一下,接起電話。

電話裏傳來一陣嘈雜的噪音,異常刺耳。

謝名陽眉頭一皺,半天沒聽到聲音,奇怪地問:“老師?”

對麵無人說話,隻能聽見粗重的呼吸聲,夾雜著一絲痛苦的呻吟。

謝名陽察覺不對,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急道:“老師,你說話!”

底下的員工還是第一次見謝名陽這副模樣,個個大氣不敢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謝名陽死死握著手機,繼續喚道:“老師,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那頭傳來何書安微弱嘶啞的求助聲,”救.......救命。”

接著就沒了聲音。

謝名陽心裏咯噔一聲,任憑他再怎麽大聲呼喚,那邊都沒有回應。

他直覺一定何書安是出了什麽事。

謝名陽再也顧不上眼前的會議,找來副總替代他開會,拿上車鑰匙衝出了會議室。

一路上黑色商務車飛馳,謝名陽盯著定位上的紅點,握著方向盤的雙手青筋暴跳。

老師,你絕對不能出事!

謝名陽心裏不斷重複這句話,汽車一路狂奔,地圖上顯示他離目的地越來越近。

經過一個轉彎口時,車燈照射之處,擁擠的人群映入眼簾,大部分都是身穿校服的學生,幾名警察正把警戒線長長地拉了起來,閃爍的藍紅色警燈在這黑暗的公路上異樣刺眼奪目。

謝名陽看到這一幕,心徹底沉進了深不見底的海底。

他推開車門,從車裏下來,一刹那間哭聲裹著冷風灌進他耳朵裏。

圍觀的群眾裏有穿著校服的學生捂著嘴在哭,“會不會出事啊?”

另一個學生後怕道:“這麽高摔下去,能活著都是幸運了。”

謝名陽在人群中掃視了一遍,沒有發現何書安的身影,他猛地揪住人群中的一個學生,惡狠狠問道:“何書安呢?”

學生被謝名陽這副樣子嚇壞了,顫顫巍巍指著山穀下麵,“老師們的車掉下麵去了。“

謝名陽往山穀下望去,隻見一輛大巴車側翻在山坡底下,車身多處凹陷,隱約能看見有人躺在地上。

此時,事故的幾名負責人正圍在一起商量怎麽營救大巴車裏的人。

“大巴車已經漏油了,隨時有起火和爆炸的危險。”

謝名陽太陽穴突突地跳,他剛要衝進警戒線,就被警察攔住,“這位先生,你不能進去!”

謝名陽目眥欲裂地吼道:“我愛人在裏麵!”

警察勸道:“警方這邊有專業人員會營救,你進去也沒用,在外麵等著吧。”

謝名陽哪裏坐得住,聽那群人的意思,大巴車隨時可能起火爆炸,如果沒有及時營救出何書安,他必死無疑。

謝名陽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在通訊錄裏翻出一個不常聯係的電話,撥了出去。

衝那邊講了幾句話後,他把手機遞給麵前的警察,“你上司。”

警察半信半疑地接過手機,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他馬上站直,說道:“是,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後,警察把手機還給謝名陽,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似乎沒料到他的來頭這麽大,拉起警戒線說:“進來吧。”

謝名陽顧不上對方的眼神,馬上跑進去,看見救援人員正把救生梯放下去。

不顧眾人的勸阻,他踩著救生梯下了山坡。

大巴車附近全是被甩出去的老師,謝名陽的心懸到了嗓子眼裏,目光在地麵上不停搜尋著何書安的身影。

“老師!”謝名陽大喊道:“你在哪裏?”

沒有人回應他的呼喚,在這詭異安靜的空氣中,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傳入耳朵裏。

謝名陽順著聲源望去,終於看見倒在大巴旁邊的何書安。

隻見何書安躺在地上,滿臉是血,襯得臉色蒼白如紙,身上的白襯衫已經被血染紅。

“老師!”謝名陽心髒重重一跳,急忙衝過去,把何書安扶了起來,輕輕拍打他的臉,“老師,你醒醒!”

何書安睫毛顫了顫,吃力地睜開眼,花了很長時間才辨認出是謝名陽,虛弱道:“你.......你怎麽來了?”

謝名陽看著何書安滿是血的臉,心疼得揪成一團,“我接到你打來的電話,馬上就趕來了。”

看著幾乎昏過去的何書安,謝名陽剛要把他抱起來,就聽見一聲慘叫,“疼........”

謝名陽眼中露出幾分茫然和無措,順著何書安的眼神望去,隻見他一條腿卡在了座椅裏。

謝名陽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他輕輕把何書安放回地上,安慰道:“老師,你別怕,我馬上救你出來。”

謝名陽用盡全力去掰座椅,然而他卻不知道,車廂裏脫落的行李架正好壓在座椅上麵,兩端卡在一個死角裏,無論他怎麽使勁,座椅都紋絲不動。

他一用力,就換來何書安倒吸一口冷氣,“疼.....好疼......”

謝名陽聽著何書安痛苦的叫聲,心也跟著疼了起來。

他雙眼布滿血絲,用這輩子最溫柔的語氣安撫說:“老師,你忍忍,我必須把你的腿弄出來,才能救你。”

看著謝名陽堅定的眼神,何書安慌亂的心也慢慢平複下來,他咬緊蒼白的嘴唇,點了點頭。

安撫好何書安,謝名陽再次用力,終於把他受傷的小腿挪出了一點點。

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傳來警察驚慌的呼喊聲:“快走,車起火了!”

何書安轉頭一看,隻見大巴車的尾部起火,火苗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來,映在他清澈的眼底。

何書安慌了,對謝名陽說:“你快走!”

“我不!”謝名陽看著他的眼睛,“我不會留下你一個人在這裏!”

何書安用盡全力推了一把謝名陽,“你想死嗎,快點走!”

謝名陽用比他還高的聲音吼道:“要走一起走,我絕對不會把你扔在這裏!”

何書安心髒一顫,怔怔地看著謝名陽。

本來要過來的援救的救援人員被火勢攔在了上麵,隻能焦急地在遠處呼喚謝名陽撤退。

頭頂的呼喚聲越來越大,謝名**本不為所動,繼續移動壓在何書安腿上的座椅,熱汗順著他的臉頰滑入領口,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名陽額角青筋暴跳,牙關咬得緊緊,隨著手臂肌肉的鼓起,他喉嚨裏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低吼,在巨大的拉扯力之下,座椅終於被拽出一絲稍大的縫隙。

何書安的腿成功從座椅裏掙脫出來,他的西裝褲被割破了一條大口子,小腿血肉模糊。

還沒等他慶幸救出何書安,大巴車的火勢驟然大了起來,衝天而起,熊熊大火朝著兩人竄來。

變故就發生在這幾秒鍾裏,謝名陽看見火苗瞬間吞噬油箱,隨著猛然襲來的熱浪,他毫不猶豫把何書安護在身下,下一秒,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徹山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