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書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手腳被繩子捆得嚴嚴實實的,動彈不得。

屋裏彌漫著一股濃重的煙味,還摻雜難聞的發黴味,伴隨著後頸疼痛的襲來,他生理性地幹嘔起來,卻吐不出什麽。

他緩了口氣,打量起這個地方,像是廢棄的爛尾樓,牆角還堆著布滿灰塵的磚塊,窗外黑漆漆一片,猶如吃人的血盆大口。

遇襲的畫麵在腦海中浮現,他被綁架了。

何書安沒想到他居然會遇上這種事,他有些後悔,不該為了省時間抄近路,否則也不會出事了。

不過他從來不和人結怨,估計是為財,至少說明他還有活命的機會。

不經意間,何書安發現自己的手機在桌上,他心裏升起一股希望,支撐著牆壁站起來,挪動著去拿手機。

就在這時,身後的門“吱呀”打開。

進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爸。

何書安像被人一棍子打在頭上,整個人都懵了,“爸,怎麽是你?”

一段時間沒見,何文德看起來老了好幾歲,身上穿著髒兮兮的衣服,看起來像很久沒洗過澡。

何文德搶走手機,將何書安一把推回牆壁上。

何書安渾身發抖,“爸,你這是犯罪!”

他怎麽也沒想到,綁架他的人會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何文德哈哈大笑,“反正我犯的罪也不止這一樣了,我怕什麽。”

的確,像他爸這種亡命之徒,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何書安掐了掐自己掌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故作鎮定地說:“爸,你想要什麽?”

何文德往髒兮兮的椅子上一坐,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你說我能要什麽?”

何書安握緊拳頭,“你要錢,我可以給你。”

何文德伸手拍了拍他的臉,話裏有幾分恨意,“小兔崽子,上次我跟你要,你怎麽沒這麽痛快。”

何書安心想,他也沒想到他爸敢綁架他,人不到絕境的時候,當然豁不出去。

何書安輕吸一口氣,“你隻是要錢,我給你,你放我走。”

何文德嘿嘿笑,“你那點毛毛雨,老子現在還看不上了。”

他打開何書安的手機,翻出謝名陽的號碼,對著何書安晃了晃,“不過你姘頭倒是挺有錢的,老子會找他要。”

何書安怔了怔,“你怎麽知道我們........”

何文德沒回答他的話,撥通了謝名陽的電話。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接了起來,響起謝名陽的聲音,“老師,怎麽了?”

何文德說:“謝總,是我。”

那邊靜了幾秒,謝名陽聲音變得陰沉,“怎麽是你?老師呢?”

何文德瞥了何書安一眼,“你姘頭現在在我手上。”

謝名陽磨了磨牙,“你想幹什麽?”

何文德笑得不懷好意,“我要幹什麽,謝總不清楚嗎?”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你要錢?”

何文德靠在椅背上,晃著二郎腿說:“哎,當時謝總乖乖給我錢不就沒事了嗎,非要我大費周章把我兒子綁回來,折騰這一堆事。”

何書安聽到這話,頓時愣住了,他爸私底下和謝名陽聯係過?

為什麽謝名陽沒和他提過?

謝名陽沉聲道:“你要多少錢?”

何文德摳了摳指甲,“本來我隻打算要個兩百萬,不過這回嘛,我要八百萬。”

謝名陽語氣森寒,“你未免太貪了點。”

何文德哈哈大笑起來,“你上次找我演戲都給了我一百萬,這回是他的命,八百萬一點都不過分吧?”

電話那頭長達半分鍾的沉默,謝名陽咬牙道:“錢我現在就去準備,你要是敢傷害他,我就宰了你。”

何文德沒半點害怕的樣子,“那就要看謝總的速度了,如果讓我等太久了,我保不準會對這兔崽子做點什麽。”

謝名陽呼吸微微粗重,“錢怎麽給你?”

“等你準備好錢,我會聯係你。”

何文德掛斷電話,聽到身旁何書安開口:“你們在說什麽,什麽演戲?”

何書安對兩人的對話一頭霧水,一句都沒聽懂。

他爸到底什麽時候去找過謝名陽,謝名陽又找他爸演了什麽戲?

為什麽,為什麽他半點都不知情。

何文德隨手把手機扔桌上,好像聽到什麽新奇的事,笑了起來,“看來你這傻小子還什麽都不知道啊?”

何書安看著他爸。

何文德也沒賣關子,“上次那小子突然找到我,要我陪他演一場苦肉計。”

何書安心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聲音微微發抖,“苦肉計?”

何文德斜睨了他一眼,“他把你家的地址給了我,讓我在指定的時間去找你,借要錢的理由動刀子,然後他再出現英雄救美。”

說著何文德不知想到什麽,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當時我還奇怪,他為什麽要花那麽大一筆錢找我演戲,後來我跟蹤你們才明白,原來那小白臉看上你了。”

何書安像掉進了冰窟,冷得渾身發抖。

演戲?

那次謝名陽被刀砍傷,是他們聯合起來在演戲?

何書安很想大喊不可能,可是他好像失音了一般,發不出半個音節。

如果不是謝名陽做的,那他爸怎麽會知道他家的地址,謝名陽怎麽會那麽湊巧,在最危險的時刻出現,替他擋下那一刀。

恐怕那時候他看中的房子突然被租出去,也是謝名陽在背後動的手腳。

而謝名陽做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搬進他家。

何書安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身上的痛遠不及這番猝不及防的實話來的沉重一擊,痛進了骨髓,每一根神經都在劇烈抽搐。

何文德從褲兜裏掏出老式的舊手機,打開相冊,“你瞧瞧,這是我跟蹤他那些日子拍的,他這位大總裁的生活可真瀟灑啊。”

何文德把偷拍的照片一張一張翻給何書安看,大多都是在晚上,而且每個場景都不同,有高級會所,有飯店,有KTV,唯一相同的是,每次謝名陽的懷裏都左擁右抱著情人。

這些照片裏,周碩也出過好幾次場,

而手機顯示的拍攝時間,就在他搬進謝名陽家裏以後。

何書安的臉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疼得見血。

那他算什麽呢?

他在謝名陽眼中,到底算什麽?

那個口口聲聲說喜歡他,口口聲聲說不會再碰別人的謝名陽,卻在追求他的時候,甚至兩人在一起後,還在和別人曖昧親熱,而他還渾然不覺。

直到這一刻,何書安才反應過來,謝名陽從一開始就編織了一個巨大的網,引導著自己一步步走進去,恐怕從他們重逢那天起,他就掉進了精心設計好的陷阱裏。

而他還沉浸其中,絲毫不知自己已經成為別人的獵物,很快要被嚼得連骨頭都不剩。

他還傻傻地以為,謝名陽真的知道錯了,他是因為真的喜歡自己,所以才會死纏爛打。

他自以為的感動,不過是謝名陽在演戲。

何書安突然笑了起來,眼裏蓄滿了眼淚,血絲紅得嚇人。

何文德看著他這副樣子,忍不住皺眉道:“你笑什麽?”

何書安依舊在笑,笑得聲音都嘶啞了,他仰起頭,強忍著要落下來的眼淚,顫抖著深吸了口氣,聲音止不住地發抖,“爸,我給你錢,你放我走。”

何文德懷疑地問:“你能給我八百萬?”

何書安閉上眼睛,痛苦地搖了搖頭。

何文德嗤之以鼻,“你那點錢還是留著塞牙縫吧,那小子管著那麽大公司,八百萬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麽。”

何書安太了解他爸,沒拿到錢絕對不會罷休,他不再開口,像具行屍走肉靠在牆壁,怔怔地望著黑漆漆的窗外出神。

他現在隻要一想到謝名陽這個人,胃裏就直犯惡心。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狠心的人。

以前把他弄得身敗名裂,像過街老鼠一樣生活,在他好不容易重見陽光的時候,又再次出現,毀了他的生活和希望。

如果說,以前的謝名陽是年少無知,那麽現在呢,豈不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不,說起來是他太蠢,在同一個人身上栽了兩次,明知道謝名陽是什麽樣的人,還心甘情願掉進滿是玻璃渣的糖罐子裏,最後落個遍體鱗傷的下場。

是他活該。

天色漸漸翻起魚肚白,門外突然傳來動靜,何文德最先反應過來,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掏出瑞士軍刀,抵在何書安脖子上。

下一秒,昏暗的樓梯裏走出一個人,正是西裝革履的謝名陽。

何書安的目光從謝名陽進門後就追隨著他,心髒一陣抽痛。

謝名陽看見何書安,見他安然無恙,暗暗鬆了口氣。

天知道他發現何書安被綁架的時候,有多著急上火,恨不得把何文德給宰了。

謝名陽把支票扔在桌上,“你要的錢我給你拿來了,放人。”

何文德懷疑地看了眼謝名陽,飛快拿過桌上支票,看了眼上麵的數字,就是他要的那筆錢。

謝名陽眼神陰狠,“滾吧,最好別再讓我見到你。”

何文德本來就是圖錢,而且何書安是他兒子,他也不可能真要他的命,拿到支票就收了手,不過刀尖一直對著謝名陽,慢慢挪動到門口,頭探出去觀察四周,確認沒人後,撒腿就跑。

謝名陽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的氣息。

不過半分鍾左右,樓下傳來何文德憤怒的怒吼:“你他娘的敢陰我,老子殺了你!”

伴隨而來是混亂的爭執聲,持續了幾分鍾左右,漸漸恢複平靜。

何文德這種連書都沒讀過的人,勒索都不知道要現金,還是第一次幹綁架的勾當,謝名陽要對付他簡直輕而易舉。

謝名陽來到何書安麵前,單膝跪在地上給他解綁,“老師,你沒事吧?”

他有些緊張地查看何書安的身體,幸好除了手腕上摩擦的傷口,其它地方都沒事,否則他一定不會放過何文德。

看著何書安灰白的臉色,謝名陽以為他被嚇壞了,把何書安抱入懷裏,手按在他後腦勺上,輕聲安慰道:“老師,你別怕,以後我不會再讓他傷害你了。”

一直沒反應的何書安突然觸電般掙脫謝名陽的懷抱,狠狠推開他。

謝名陽差點摔倒,他眼中閃過一抹不悅,厲聲道:“老師,你幹什麽?”

話音沒落,何書安重重一耳光扇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