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何書安睡得很不安穩,迷迷糊糊間,他感覺到身旁有動靜,緩緩睜開雙眼,發現謝名陽站在床邊,身上的西裝還沒換,明顯剛下班回家。

謝名陽瞥了眼床頭櫃上的碗,“這粥你怎麽都沒喝?”

何書安嗓子還有點啞,“我沒胃口。”

謝名陽什麽都沒說,端著碗下樓,沒過多久他又回來了,手上粥已經熱過一遍,冒著熱騰騰的霧氣,一手扶著何書安坐起來,“沒胃口也要喝點,不然身體怎麽受得了。”

何書安看著謝名陽冷靜的側臉,心裏微微波動,“你不生氣了?”

謝名陽把勺子遞到何書安嘴邊,“我看到你發的短信了。”

何書安垂下眼瞼,張嘴把粥含了下去,嚐不出半點味道。

那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謝名陽眯起眼睛,像在試探虛實,“你真的不會再教他了嗎?”

何書安輕輕嗯了聲。

如果一早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他那天就不會心軟鬆口,不至於傷害自己,也不至於傷害兩人的感情,更不至於傷害無辜的江奇逸。

謝名陽目光閃著意味不明的光,“好,那我就再信你一次。”

何書安頓了頓,像是沒想到謝名陽會這麽輕易鬆口,“你不讓我辭職了?”

謝名陽把碗放回櫃子上,借拿紙巾的動作避開了何書安的視線,伸手給他擦了擦嘴角,“既然你都保證不教他了,那就算了。”

何書安心裏隱隱覺得有點太順利了,畢竟早上兩人才因為辭職的事情大吵一架,但他沒多想,以為是他調課的舉動打消了謝名陽的念頭。

這樣也好,他可以繼續在培訓機構上班,不用在謝名陽和工作之間被迫做出選擇。

何書安躺回**,也許是不用再考慮令人頭疼的事,他在這難得和諧的氣氛下閉上眼,很快睡著了。

謝名陽一下一下順著何書安柔軟的頭發,眼底幽光藏著說不透的深沉。

就在這時,謝名陽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助理打來的電話,“謝總,您讓我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謝名陽漫不經心嗯了聲。

助理遲疑道:“但是謝總,真的要做嗎,那樣對何先生恐怕很不利。”

謝名陽垂眼看著熟睡的何書安,沒有說話。

到底要不要做,其實他也有些猶豫。

畢竟會讓何書安再次受到傷害。

兩人在一起這些日子,說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何書安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在這世界上找不出兩個對他如此真心的人,他也習慣依賴何書安了。

謝名陽沉默良久,鬆口道:“晚點再說。”

他掛掉電話,不經意間瞥見何書安塞在枕頭下的手機,隨手拿起,亮起的屏幕提示輸入密碼。

謝名陽抓著何書安的拇指解鎖。

他翻了翻短信,都是些垃圾短信,通訊錄裏的聯係人也少得可憐,基本都是機構裏的同事,要麽就是學生家長。

他又翻出通話記錄,好幾個未接來電,最上方有個陌生號碼撥進來,看記錄的時間,何書安不僅接了,而且還聊了很久。

謝名陽眉頭微皺,按下這個號碼,撥了回去。

電話那頭響了起來,很久沒人接聽,就在他準備掛斷時,裏麵傳來一道男聲,“你不是不教我了嗎,還給我打電話幹什麽!”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謝名陽眼裏閃過一抹寒冬般的凜冽,他握緊手機,手背青筋隱隱浮現。

這頭遲遲沒出聲,江奇逸氣急敗壞,“你什麽意思啊,打給我又不說話,想和好你就直說,爺爺我勉強原諒你。”

電話直接被謝名陽掛斷了。

他刪了撥出去的通話記錄,看著熟睡的何書安,仿佛聽見腦中理智破碎的聲音,恨不得當場掐死他,同時為自己那一瞬間的心軟感到可笑。

就算何書安不當江奇逸那小子的家教,兩人照樣會繼續聯係。

謝名陽掏出自己的手機,給助理回複道:按原計劃進行。

他要讓何書安再也沒辦法見江奇逸。

隔天醒來,天已經大亮,何書安望著天花板,感覺好受很多,頭也沒那麽暈了。

其實他身體倒是沒什麽大礙,隻是心累。

因為不知道這樣的事以後還會經曆多少次,而他又會妥協多少次。

家裏沒人,謝名陽估計去上班了,何書安沒多想,簡單收拾以後就去上班了。

他昨天請了一天的假,今天要把課都補回來。

何書安剛來到培訓機構,就發現裏頭的氣氛不太對勁,所有同事都在盯著他,表情有些古怪。

主管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表情很嚴肅,“何老師,你來一下我辦公室。”

何書安難得見主管這副模樣,他放下公文包,跟著主管進了辦公室。

主管關上辦公室的門,阻斷了外麵好奇的視線。

何書安一頭霧水,“主管,有什麽事嗎?

主管板起臉說:“何老師,我想問你一件事。”

何書安心裏隱隱浮現不好的預感,他捏緊拳頭,輕吸一口氣,“您說。”

主管看起來有些猶豫,像在斟酌著用詞,沉默良久後,他開口道:“你以前在學校教書時是不是猥褻過學生?”

何書安腦中“轟”地一聲響,腦袋一片空白。

為什麽?

為什麽主管會知道這件事?

主管滿臉愁容,“今天江奇逸的家長打來電話,說你之前在高中教書的時候猥褻過學生,還被學校辭退,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何書安臉色變得慘白,渾身的血液倒流而下,手腳變得冰涼。

那個他永遠不想觸及的噩夢,現在又血淋淋被人翻出來,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何書安指甲陷入肉裏,疼痛讓他暫時回過神,籲出一口發顫的氣息,辯解道:“主管,這件事是個誤會,我沒有猥褻過學生。”

主管皺著眉頭,等他說下去。

何書安用緩慢、顫抖地聲音說:“那個學生您也見過,就是前兩天參加你聚會的那位謝總,當時我是他的班主任,不過他不喜歡我,為了把我從學校趕走,所以才撒謊說我猥褻了他。”

說起來,被強迫的人其實是他,隻是當初那種情況下,大多數人都會理所當然認為謝名陽是弱勢方,而他則是仗著班主任的身份,強迫和欺壓學生的惡人。

加上謝名陽手上有照片,還有周碩的作證,他有口難辯。

主管和何書安相處這麽久,也知道他不是這種人,為難地說:“何老師,我當然相信你,但是這話您和我解釋沒用,現在家長那邊已鬧開了,說絕對不能讓你這種........強|奸犯繼續在機構裏教書,否則就要聯合其他家長一起抗議。”

何書安怔怔站在原地,心髒一點一點往下沉。

強|奸犯?

他何德何能擔得起這樣的汙蔑。

不知道過了多久,何書安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那您想怎麽樣?”

主管看著何書安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心,不過還是忍痛說:“這個月的底薪我們會結算給你,從明天開始,你就不用來上班了。”

何書安已經料想到這個結局,他低下頭,抓著衣角的指尖發白,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發出一個“好”字。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從培訓機構裏出來的,離開辦公室後,那一道道射向他的視線猶如吐著信子的毒蛇,死死纏繞在脖子上,逼得他喘不上氣。

那些眼神裏,有憐憫,有不相信,但更多的是鄙夷。

在這些人的眼中,他再次成了十惡不赦的強|奸犯。

何書安提著公文包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此時到了夏季的尾巴,太陽熱烈地照在身上,他卻如墜冰窖,整個人渾身發涼。

當這件事發生的那一刻,他腦中第一個想到的人是謝名陽。

昨天他才讓自己辭職,今天江奇逸的父母就發現他曾經不堪入耳的往事,這到底是個巧合,還是謝名陽故意在背後搞鬼?

何書安彎下腰,捂住了臉,腦中的混亂讓他沒辦法再思考。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何書安看著來電顯示,雖然沒有備注,但他還記得這是江奇逸打過來的號碼。

此刻他不想聽到任何人的聲音,毫不猶豫按下拒聽鍵,把手機關機。

看著川流不息的街道,何書安心裏突然浮起一個念頭,他要問個清楚。

至少他沒辦法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任由懷疑的種子發芽。

何書安打車去了謝名陽的公司。

前台沒有攔他,畢竟這些日子兩人的關係隻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何書安順利來到總裁辦公室。

秘書見了他趕緊站了起來,“何先生。”

何書安深吸一口氣,“我找謝總。”

秘書正要開口,這時身後傳來謝名陽的聲音,“老師,你怎麽來了?”

何書安回過頭,望著朝他走來,英俊挺拔的謝名陽,心裏突然堵得慌。

謝名陽走近,發現何書安表情不太對勁,奇怪道:“老師,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何書安喉結輕輕滑動,質問道:“江奇逸父母發現我高中被辭退的事情,是你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