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情分斷了

唐瑤瑤也被傅行野這回答驚呆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隻是下意識地去看聶長歡。

聶長歡很短很短地笑了下,低垂著眼眸,隻說了一句:“傅三少,借過。”

傅行野仍舊用那副表情看著聶長歡,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她的發頂、挺翹的鼻尖,以及那張緊抿的緋色小小嘴巴。

他在原地站了兩三秒,沒動,卻是跟唐瑤瑤說:“醫療團隊已經從國外過來,你們做好準備,周一開始做檢查,製定治療方案。”

說完,他轉身離開。

聶長歡等他的腳步聲遠了,才埋著頭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唐瑤瑤在病房裏站了會兒,後知後覺地想:他就為了說這個?可這事,用得著他傅三少親自跑一趟?

……

為了避免和傅行野再碰上,聶長歡走了樓梯,還專程避開了醫院大門,結果一出建築樓,還是一眼瞧見樹下站著的傅行野。

她都可以繞路了,居然還能碰到。那一刹那,聶長歡的心裏是充滿了命運般的歡喜的。甚至有那麽一秒,聶長歡覺得之前的矛盾都不重要了,認為兩人之間似乎也沒必要鬧成這樣,即便是她先低頭,給他一個台階,也不是不行。

於是她遙遙看向他。

他手機舉在耳邊,正在講電話,似乎是無意一瞥,發現了她,隻看了她一眼,就移走了視線。

那一刻,剛剛才決定要主動跟他談一談的心思瞬間因為他這個眼神分崩離析。

聶長歡有一種憋悶酸脹得窒息的錯覺,眼前一花,差點沒站穩。

反應過來後,她都搞不清楚,傅行野隻是對她視而不見而已,自己怎麽就難受至此。

不過傅行野到底是憑什麽。

他竟然還能反過來這樣對她聶長歡?

大約是,覺得她聶長歡不識抬舉麽?不夠聽話順從,所以他起了厭煩之心,所以他說抽身就抽身,哪怕兩家人已經在談訂婚亦或是直接結婚的事情?

聶長歡扯了扯唇,重新提步,沒有再刻意繞開他,就那樣徑直走向他、然後經過他身邊,最後離他遠去。

隻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在與他並肩的那一刹那,她的心裏究竟藏了多少期待和忐忑。

她想,如果他伸手拉住她、或者哪怕是主動開口叫她,她都可以不計較之前的事了,哪怕是他瞞著唐斯淮這樣人命關天的事。

可傅行野沒有。

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她心如擂鼓、全身僵硬,可傅行野依舊在用那種淡懶的語調跟通話對方說:“你安排就好,行野哥哥相信你。”

星月。

行野哥哥。

行吧,就這樣吧。聶長歡這樣想。

而傅行野站在原地,直到餘光裏再沒有聶長歡的身影,他才聽見陳焰川在叫他。

他再不複剛才的語調,壓抑著煩躁:“你說。”

陳焰川後背有點發麻,提醒他:“三少,我是陳焰川。”

他可從來不敢稱他一聲行野哥哥,而且剛才傅行野的語氣讓他怪害怕的。

傅行野閉了閉眼睛:“說正事。”

陳焰川清了清嗓子:“已經以岑星月的名義把人約到會所天台了。另外,也已經讓人把你今晚要去會所的消息透給岑星月了。”

……

晚上,倒是岑星月先到。

見傅行野還沒到,她就叫來經理,讓他按照傅行野的喜好又重新改動了下菜單酒品。

經理剛退下,聶薇就緊跟著上來了。

在看到聶薇的那一刻,岑星月立刻就抿住了唇,她隻稍稍思考了幾秒鍾,就立刻起身往電梯口走。

聶薇有些茫然,在她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剛想開口叫她,卻被岑星月警告地盯了一眼。

岑星月原本不想開口跟聶薇說話,實在放心不下,又退了一步,壓低聲音:“今晚不是我約你來的。”

聶薇有一瞬間的茫然,因為之前岑星月每每找她商量事情的時候,就是來這個地方。畢竟這個地方,沒有岑星月點頭,是不會有人上得來的。

但是下一瞬,當她看見岑星月被突然出現的傅行野逼著倒退回來的時候,她瞬間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竅。隻是她不懂,傅行野怎麽會連她和岑星月之間之前約見時的一些細節都清楚。

可岑星月知道,上一次傅行野來這裏,傅行野雖然一直坐在她旁邊沒動,可陳焰川和傅行野公司那個秘書長明麵上像是不好過來打擾,所以一直在跟其他人聊天打發時間,恐怕他們當時就是在從各個人嘴裏套消息。

但傅行野今夜大費周章,還沒直接動手,就說明他還沒有拿到確切的證據。

岑星月頓時就不慌了,笑笑:“行野哥哥,是不是我哪裏沒安排好?”

傅行野越過她,走到聶薇麵前停住了。

他笑:“聶小姐,好久不見。”

聶薇喉嚨發幹,張了張嘴,一個字沒講出來,隻扯了扯嘴角。

傅行野伸出一隻腳,用腳尖點了點地上的一塊地方:“跪下說話。”

聶薇以為自己聽錯了,可隨即反應過來,傅行野沒有跟她開玩笑。

她腦袋裏嗡嗡直響,毫無意識般地開口:“傅三少,不帶這麽侮辱人的。”

傅行野點點頭,側身跟岑星月說:“星月,她不肯跪,你說怎麽辦?”

若是其他千金小姐碰到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和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恐怕會茫然不知所措,可岑星月隻猶豫了兩三秒鍾,就給身邊站著的男經理使了個眼色。

男經理走過去,一腳踹在聶薇腿彎,聶薇立刻就咚地一聲跪在了地板上,疼得她五官都瞬間扭曲了。

傅行野深看了岑星月一眼:“星月,你長大了。”

岑星月實在笑不出來,沒敢接傅行野的話,隻偏頭看著一邊,臉色發白。

傅行野轉向聶薇:“聶小姐,你看你是直接認了還是?”

聶薇原本完全是懵的,加上疼痛,她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隻用驚惶的目光在傅行野和岑星月臉上來回掃視。

經過這一對比,傅行野覺得岑星月至少聰明、果斷,於是瞬間就不想再和聶薇打交道,興致缺缺地走到一邊坐下。

陳焰川隻得上前:“聶小姐,我們已經查清楚你購買水軍散布謠言、利用水軍煽動輿論網暴聶長歡小姐的全部事實,希望……”

“你們沒有證據!不能汙蔑我!”聶薇終於反應過來,立馬反駁。

當初她買那些東西的時候,全部是哄著何戎直接打錢給對方的,而且從中聯絡的人,也是岑星月找的人,所以她不相信她會有把柄留下來。

陳焰川一臉無奈,轉而看向傅行野。

傅行野慢悠悠地抬眼:“我是沒有,可既然星月今晚幫著我約你過來,你就該明白,星月不打算保你了。”

聶薇本就跪著、理智早就被屈辱壓得支離破碎了,這會兒突然聽到這話,震驚地抬眼看向岑星月:“你果然選擇了自保!”

岑星月猛地將指尖掐進掌心,麵上卻依舊雲淡風輕的模樣,淡淡地看了聶薇一眼。

聶薇被她一看,隱約間反應過來,可膝蓋好疼,她一時又理不清楚。

直到傅行野說:“星月,聶小姐這話我怎麽聽不懂?你來解釋解釋?”

岑星月從猛地瞪大眼睛、懊悔不已的聶薇臉上移走視線,問傅行野:“行野哥哥,我還以為,你真的和聶長歡吵架了,分手了。沒想到,你故意親近我,是為了詐我。不過你既然都已經查清楚了,還大費周章來今晚這一出幹什麽呢?”

傅行野看著岑星月,好一會兒過後才說:“你我相識十幾年,總有情分在。若是沒有今晚這一出,我不當麵逼你承認了這茬,你行野哥哥我要是突然朝你發難,你怕總覺得不甘心,認為我傅行野不顧及……”

“你怕顏顏日後若是回來了,會怪你對嗎?”岑星月搖頭輕笑,露出一個嘲諷又無奈的笑容,“又是顏顏,在你眼中,我就隻是一個顏顏的附屬品,對嗎?”

傅行野沒說話。

岑星月沉默良久,最後仰頭看了眼並沒有星子的漆黑夜空:“既然行野哥哥你都查清楚了,就應該知道這件事裏雖然有我的影子,但是我並沒有真正沾手,你可以從道德上譴責我,但是實在沒有理由追究我的責任。”

傅行野隻看著她,笑意漸漸淡了:“你倒坦**。”

岑星月不敢去看他看自己的眼神,扭過頭看著旁邊的地麵:“行野哥哥,恐怕也隻有你,願意為了那麽個什麽也不是的聶長歡,在鯨城到處得罪人吧。你對我失望也罷、恨我也罷,我都不後悔。”

“唐斯淮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不還躺在醫院裏?”在傅行野心目中、或者說在所有人心目中,岑星月都是眼高於頂、清高自傲的,不想隻是簡單的不甘與嫉妒,讓她也走到了這一步。

看著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樣,傅行野心裏不是毫無觸動的。

他一時沒再說話。

岑星月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這片刻的心軟,立馬流了淚,哽咽著低下頭:“其實說不後悔,不過是騙自己罷了。我知道我不再光明磊落了,可她搶走我太多東西了,從斯淮哥到冠軍位置……從她出現開始,我就一直在失去。”

“行野哥哥,你為什麽就是看不明白呢,聶長歡她根本就沒有她所表現出來的這麽好。她現在擁有這些,不過是她運氣好罷了,但她不會永遠都這麽好運的,她……”

“你說什麽傻話呢。”傅行野打斷她。

聽到這句太像情話的話,岑星月心頭一喜,還以為傅行野終於心軟了。

哪知道傅行野嗤笑了一聲:“不是她搶走了你的東西,她隻是得到了她該得到的東西。你不過是她踩在腳下的其中一個而已,你以為她會記得你、甚至有時間去刻意針對你?”

岑星月猛地咬住唇,不敢相信傅行野對自己這麽毒舌。

傅行野悠悠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陳焰川:“讓岑星月把她手裏捏著的證據全部交出來,再拿著當初在華城收集的那些證據一起,把她送回華城、斷她自由。”

他一向不對女人動粗,盡量走合法途徑解決問題、斷人前程。

一旦進去,聶薇再也別想回娛樂圈,更別想再在這上層圈子裏遊走冒頭。

這對聶薇來說,無異於直接要了她的命。聶薇當時就跪在地上起不來了,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是悔恨多一些,還是恐懼多一些。

她甚至,都不敢開口求饒了。

而岑星月見傅行野走了,明知道這種時候不該再糾纏,但還是不顧自尊地追了幾步,大喊了聲“行野哥哥!”。

傅行野腳步一頓,回頭來看她:“岑星月,今晚都坦誠到這份兒上了,咱們的情分自此就斷了。最重要的一點,好自為之,不要再去招惹聶長歡,更不要再落到我手裏。否則,下一次我就不隻是動你一個人這麽簡單。”

這一次,隻是情分斷了。

恐怕下一次,她就會落得和聶薇一樣的下場。

岑星月跌坐在椅子上,幽幽地想,傅行野對她,終究是不同的。

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岑星月一個人在天台坐了很久,最後她拿起手機,給閻瀟鋒打了個電話。

“閻教授,之前您不是一直在考慮要收一個傳承弟子嗎?……對,其實我想跟您推薦一個人,這個人您也已經很熟悉了……”

……

聶薇失去了自由,雖說在陳焰川的極力爭取下也隻有短短的幾個月,但足以毀掉她整個人生。

在進去之前,聶薇跪著求來一個打電話的機會,她打到了聶家,哭著求鄭舒英和聶悅山去逼聶長歡救她。

鄭舒英和聶悅山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到聶長歡這裏來的時候,她正站在核磁共振室外,等待唐斯淮的檢查結果。

也是鄭舒英和聶悅山的電話,才讓聶長歡知道了聶薇被傅行野處理的事。

鄭舒英在電話那頭歎氣:“長歡啊,咱們聶家丟不起這個人,你現在已經是傅行野的未婚妻了,那在鯨城,還不是有你一半的話語權?”

聶長歡聽笑了。

鄭舒英大概是開的擴音,那邊短暫的沉默過後,傳來聶悅山壓抑不住的嗬斥聲:“你這是什麽態度?!”

“爸,您和奶奶難道不知道嗎?我恨死聶薇了,所以我巴不得她一輩子都呆在裏麵別出來了。您最好別凶我,要是我心情不好了,可能真的會去想辦法讓她在裏麵呆得更久點。”

聶長歡幾句話,氣得聶悅山在那邊呆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後,他不知道隨手砸了什麽東西,傳來一陣重重地悶響。

很快,電話就被鄭舒英接了過去。

鄭舒英穩著情緒,帶出點慈愛來:“長歡,不管怎麽說,咱們都是一家人,你們是姐妹,你不能讓外人來看我們的笑話,你說是也不是?”

“她算我哪門子的姐姐?”聶長歡一想到以往在華城那些事,就更加毫無顧忌,她極短促地笑了聲,“奶奶,您口口聲聲一家人、我和她是姐妹,可當初她欺辱我差點害得我身敗名裂的時候,你和爸打電話關心過我一句、又責罵過她一個字嗎?”

聶長歡一字一句:“你們沒有。”

鄭舒英很久都沒再說話,就在聶長歡要將電話掛斷的時候,鄭舒英又說:“好啊,跟了傅行野,翅膀硬了,現在連我你都敢……”

“可不是嗎。”聶長歡懶得再聽鄭舒英那些陳詞濫調,也不想再繼續這通電話,“反正沒有我,聶家也拿不到朝楊那個項目,不是嗎?您可以考慮不考慮,是要聶薇,還是要項目。”

鄭舒英直接掐斷了電話。

聶長歡握著手機,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轉身往檢查室的方向走。

原本空無一人的核磁共振室外,這會兒卻是多了一個人。

聶長歡皺了皺眉,原本正打算轉身離開,那人卻剛好轉頭,看見了她。

“學妹。”岑星月率先打招呼。

聶長歡沒回應,也沒有要過去的意思。

岑星月又說:“行野哥哥在車庫,應該馬上就要上來了,你不在這兒等他?”

聶長歡這才想起唐瑤瑤給她看過的那張照片,直接問:“你們一起來的?”

岑星月像是沒聽見,在她話音落下的同一時刻擔憂地問她:“斯淮哥的檢查結果什麽時候才能出來?對了,瑤瑤呢?”

問完,見聶長歡沒反應,岑星月才有些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學妹,你剛才說什麽,我沒怎麽聽清。”

不管她是有意還是無意,聶長歡已經不想再問一遍了,所以也就沒有說話,同樣轉頭去看核磁共振室緊閉的大門。

岑星月用餘光看了眼她,而後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轉身離開時輕按住聶長歡的肩:“學妹,你也不要過於擔心了,斯淮哥要是知道你這份情誼,也會努力盡快好起來的。”

聶長歡偏頭看了眼被她拍過的肩,不適感突起,加之她剛才被鄭舒英和聶悅山勾起的火氣一直壓在心口,這會兒想都沒想,抬手就揮開了她的手,語氣不善:“別碰我。另外,你有什麽臉提斯淮哥?這還是你第一次來看他吧?”

岑星月神色一僵,有些尷尬似的收回手。

她抿了抿唇,又抬手撥了撥自己的頭發,才輕聲說:“確實是第一次,這確實是我不對,但……我先去找瑤瑤了。”

聶長歡皺著的眉頭就沒鬆開過,直到岑星月離開了,她收回視線時,才看見傅行野正靜靜地站在走廊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