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肉麻的話

聶長歡閉了閉眼睛,叫住了還沒走遠的司機:“請您轉告奶奶,我明天一早就會離開,不會在這兒丟了她老人家的臉。”

司機盯了聶長歡一眼,也不知聽沒聽到。

但鄭舒英倒是沒有再來催了。

所以當晚,聶長歡進了柳懿的臥室,跟她講了許多許多自己在鯨城所經曆的事,包括自己與傅行野的事。自然,她略去了很多不好意思的話題。

柳懿一隻安靜聽著,等聶長歡講完了,她才輕歎了聲:“長歡,雖然媽媽的婚姻生活並不幸福,但是我還是相信你能找到一個一輩子都對你好的男人。你也要相信,在這個世界上,總是好人和溫暖的人,多過壞人和無情之人。”

聶長歡偏頭看了柳懿一眼。

柳懿眼角濕潤,也偏頭看了她一眼,笑:“長歡,我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傅行野對你是認真的。既然你選擇了他,就要相信他真心對他。”

“所以該放手的就要放手、該寬容的就要寬容,不要讓一些小事瑣事來消磨你們倆之間的感情。人這一輩子太長了,很多事等你回頭去看,會發現那根本無足輕重。”

“也正是因為人這一輩子太長了,所以感情才經不起消磨。”

“長歡,媽媽希望你永遠幸福。這樣,媽媽也就放心了。”

聶長歡才剛涉入愛河,哪裏懂柳懿的心境感悟呢,隻是悶悶地說:“可他這次,連一個解釋都沒給我。”

“傻孩子。”柳懿搖頭輕笑,“你不是也說過,他有可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既然這樣,你又何必糾結於眼下?”

“你不是說過,他為了你做了好多好多事,而且為了你還把眼睛的情況弄得更糟糕了,最後還去國外做手術了嗎?”柳懿頓了下,輕歎,“長歡,不能因為你和他已經成為了戀人,就把他對你的付出當成理所應當,把他的一時失信當成罪不可恕。”

很久很久以後,聶長歡才悶悶地“嗯”了聲。

柳懿也不知道是怕自己說多了讓聶長歡煩,還是怕聶長歡問起別的,輕拍了拍她說:“媽媽累了,睡吧。”

聶長歡往柳懿身邊拱了拱,輕輕抱住柳懿的肩,又摸了摸柳懿的孕肚,嗯了聲,這才假裝睡了。

但其實這一夜,母女倆都各懷心事,基本沒怎麽睡。

而且母女倆為了讓對方覺得自己已經睡著了,都沒怎麽動,保持著一個姿勢很久很久。

在這期間,聶長歡百無聊賴,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事,最後她想起柳懿今夜的這番話,突然就特別想念傅行野。

柳懿說得對,傅行野為了她,連自己的眼睛都不顧,她為什麽就不能原諒他這次的失約呢?

還是她自己太小氣了。

猶豫了許久,聶長歡悄悄看了眼身側的柳懿,慢慢地起身,摸了自己的手機縮回被子裏捂著,打開了傅行野的微信對話框,兩句話一氣嗬成、然後毫不猶豫地發了出去。

她說:你不來,其實我很生氣的。但是我現在想通了,不生氣了,但……我又想你了。

隻是發完,聶長歡覺得羞恥不已,幾次想撤回。

要知道,她原本可是打算再也不理傅行野的!

結果現在還主動說這麽肉麻的話,她真是沒臉了!

……

第二天一早。

鯨城第一機場。

陳焰川替傅行野拉開車門:“三少,真的不需要我陪同?”

傅行野盯了他一眼,抬手接過陳焰川遞過來的眼鏡兒,一邊戴一邊往航站樓裏走。

他隻有一句:“給我好好盯著那人,不要把消息泄露了出去。”

陳焰川應了聲,隻得拉住緊跟傅行野身後的小助理:“江舟,三少的眼睛才剛恢複,凡事盡心機靈點。”

彭江舟自然狂點頭,又害怕傅行野走遠了,趕緊就跑了。

陳焰川像個老媽子一樣在後麵跟了幾步,才不得已走了。

傅行野因為一夜未睡,這會兒那雙桃花眼布滿了血絲,所以偶爾他一眼看過來的時候,才剛從大學畢業的彭江舟立刻就繃緊脊背、特正式特緊張地問他:“三少,請問您有什麽吩咐,我這就去辦。”

傅行野盯了他兩眼,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你說我是不告訴她,還是告訴她比較好?”

聽到這個問題,彭江舟頓時鬆了口氣,不由挺直了腰板:要說起這事,那他可是做過功課的。

他知道,傅行野今早臨時決定去華城,是因為一個叫聶長歡的大學生。那麽他現在這個問題表達的意思大概就是,到底是該提前告訴聶長歡這件事,還是到時候直接給她一個驚喜。

彭江舟一開口,腰就不自覺又彎了:“傅總,我覺得不說比較好。”畢竟女孩子家嘛,當然都最喜歡驚喜。

傅行野聽到他的回答,挑眉看了看他。

彭江舟臉上的笑容自信了些:“而且這種時候過去找她,最好是買點花啊首飾之類的禮物,到時候您和禮物一起出現在她麵前,再大的事那都不是事兒了。”

傅行野扯了扯唇,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不過落地華城後,傅行野先去了一趟附近的奢侈品店、又讓司機開著車繞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一家鮮花店、捧了一束最貴的花束後,才往華城大酒店去。

不過傅行野大概是覺得自己抱著這麽大一束花礙事抑或有些不自在,那束花全程都由彭江舟抱著。

車子在華城大酒店停下後,傅行野眯了眼華城大酒店的金字大招牌,不由想起自己之前與聶長歡在這裏發生過的點點滴滴。

那時候他又怎麽會想到,那個懦弱膽小的小結巴,會成為鯨城大學現如今的風雲人物、竟又有拿全國冠軍的驚人才賦。

想起這些,他不由勾起唇角,經彭江舟提醒才回過神來。

彭江舟從那一大束花後使勁兒露出自己的臉來:“傅總,為了不破壞驚喜性,剛才我已經下車打聽到了包廂號,等會兒您直接進去,絕對震撼全場,聶小姐也絕對會很感動的!”

傅行野雖然依舊覺得彭江舟抱著的那束花看著很蠢、雖然仍就對這些幼稚的小把戲嗤之以鼻,但這會兒被彭江舟這麽一說,他不由去聯想聶長歡的反應,一時之間竟還覺得怪有意思的。

他的唇角不受控製地勾起,布滿血絲的眼睛也鮮活了許多,還特地整理了下自己袖口,才下了車,跟在彭江舟身後往包廂走。

……

與此同時,聶長歡剛吃完早飯,本來準備陪著柳懿在花園裏散散步再離開的,結果鄭舒英給聶長歡安排的司機很早就過來等了,像是生怕她不走似的。

聶長歡隻能去樓上找柳懿。

柳懿原本正在收拾東西,聞言神色一暗,趕緊去衣帽間拿了一個新款的包包出來。

聶長歡在鯨城待了這麽久、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這是一個奢侈品牌子。

柳懿將那個包塞進她懷裏:“媽媽之前和朋友去逛街,看到好看,就給你買了。我猜你應該喜歡?”

聶長歡有點眼酸,知道柳懿雖然聽起來是聶家的少夫人,但實際的生活還不如普通小康之家的女主人。

不過她沒拒絕柳懿的好意,將包緊緊抱在懷中,又去抱柳懿:“媽,我走了。”

柳懿嗯了聲,笑著推開她:“趕緊吧,別讓人等太久。”

聶長歡往外走了幾步,實在忍不住回頭,卻恰好撞見柳懿在悄悄擦眼淚,她頓時也忍不住了。

可她立刻轉過頭,朝外走了。

等車子開出聶家大門,她才給柳懿發微信說:“媽,我過兩周再回來看您,陪您一起去醫院待產。”

柳懿沒回,大概是沒看微信。

車子在機場停下的時候,司機都沒挪動下屁股,等聶長歡自己搬完行李後,揚長而去。

聶長歡聽見他在接電話,大概是鄭舒英安排他馬上去接一位對聶家還挺重要的親戚。

一想到鄭舒英的嘴臉,聶長歡就很不舒服,由此也更擔心柳懿。

她拿出手機,想要給柳懿打個電話,但柳懿並沒有接電話。

聶長歡想到住在二樓的那個聶婷婷,再想到如今柳懿和聶悅山分居的狀態,一時之間竟怎麽也沒辦法邁動步子朝航站樓裏去了。

她突然很想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麽就要為了鄭舒英那所謂的顏麵而離開?

她為了能回來這一趟,偷偷地攢了好一陣子的錢,結果就這麽離開了?

憑什麽?

……

華城大酒店,十一點三十分鍾,距離鄭舒英定的開宴時間隻差幾分鍾了。

鄭舒英邀請的人幾乎全都已經到齊了,絕大部分是女眷和女眷帶來的孩子,於是隻有三桌的包廂裏亂哄哄的一片。

柳懿上完廁所回來的時候,差點被一個正站在椅子上瘋玩的小孩子給撞到肚子,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瞬間護著肚子往後退了好幾步。

平日裏她自己受點氣沒什麽,可一旦危及到她的孩子,她也不再忍氣吞聲,於是當即就皺眉看了眼那孩子,語氣很不好地道:“皓皓,從椅子上下來。”

那小孩五六歲的模樣,聞言一頓,哼了聲:“我就不!誰要聽你的話,我媽說你不過就是一個靠生孩子在聶家白吃幹飯的沒用女人!我不怕你!”

柳懿隻覺腦子裏轟地一聲,頓時氣血上湧,差點暈倒,最後還是她自己強行扶住一把椅子站穩。

她定定地盯著皓皓,原本想發火,但是最後隻扯了扯唇。

隻不過經此變故,原本鬧哄哄的包廂頓時安靜下來,全都望向這邊。

皓皓有點被嚇到了,哇地一聲哭出來,立刻朝自己身側的媽身上撲過去!

皓皓媽瞬間心疼慘了,忙抱著一頓好哄,一邊哄還一邊抱怨:“哎喲小孩子家說話你也要計較啦?看把我家寶貝嚇得,我家寶貝膽子本來就小!”

鄭舒英趕緊出來打圓場:“對不住對不住,浩浩媽媽別生氣了,我這兒媳婦兒平時就是這樣苦著臉,並沒有針對你們的意思,她……”

“並沒有。”聶長歡到門外,將剛才發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也聽得清清楚楚,這會兒強忍著怒氣接了這麽一句,連行李箱也不要了,快步走到了柳懿身邊。

“長歡……”柳懿啞聲叫她。

聶長歡隻是挽住她手臂,沒看她,而是看著皓皓媽難看的臉色:“我媽剛才就是在針對你們。她差點被撞了,她還不能發脾氣了,這是什麽破規矩?”

“你也說是差點撞到了,這不沒有撞到嗎?!”皓皓媽一拍桌子,登時就站了起來,指著聶長歡的鼻子罵道,“哪裏來的死丫頭,你知道我是誰嗎?知道我家皓皓爸爸是誰嗎?你也敢對我耍橫?!”

鄭舒英也趕緊出來嗬斥道:“你怎麽又回來了?!長歡,趕緊跟你阿姨和皓皓道歉!你看皓皓都嚇哭了!”

聶長歡瞥了眼鄭舒英,在這一刻已經完全不想要理智了,唯一的感覺就是受夠了、再也不想受了!

她冷冷地扯了扯唇,當即走到桌邊,拎起一瓶酒,學著那日傅行野的樣子往桌上一砸,然後一手拎著豁口的酒瓶一手拉過皓皓媽的手往桌上一按,拎著那豁口酒瓶就朝她的手使勁兒按下去。

皓皓媽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頓時嚇得臉都白了,手被聶長歡鬆開的那一刻,她連連後退,把椅子撞翻在地、人也連滾帶爬地跌坐在地了。

一包廂的人全都嚇傻了。

但幾秒過後,皓皓媽看見自己的手完全無損,立即意識到自己被耍了,猛地起身衝過來就要給聶長歡一耳光,聶長歡掄著酒瓶指向她,她立刻就慫了,隻敢指著聶長歡的鼻子罵,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等她罵的差不多了,聶長歡才嘲諷地學著她剛才的語氣道:“隻是差點傷了您的手,這不是還沒傷到嗎?您怎麽嚇成這樣?”

“還有哦,我媽馬上就快生產了卻差點被你兒子撞到肚子,也隻是多看了你兒子兩眼而已,這會兒我隻不過跟您開個玩笑而已,又沒想真的傷你,您怎麽能這麽小氣沒有肚量,還罵我一個姑娘家罵的這麽難聽呢?”

“你剛才那模樣是在跟我開玩笑?!你當我是傻子呢!?”

麵對皓皓媽的歇斯底裏和趾高氣揚,聶長歡始終語氣平穩。

但這會兒,她突然冷了臉:“就算不是開玩笑又怎樣?要不是我媽反應快,你兒子今天闖的可就是大禍。我就是用酒瓶廢你一隻手,也是你賺了!”

皓皓媽被她那突然冷戾的模樣震住了,但一兩秒後,她看向鄭舒英:“好啊,原來你這就是你那個不要臉的孫女!您今天邀請我過來,就是故意讓我難堪的是吧?”

“那哪能呢我的市/長夫人哎!”鄭舒英跟皓皓媽道完歉,立刻轉身朝向聶長歡,聶長歡預感到她可能會為了皓皓媽的麵子給自己當眾來一巴掌。

所有人都在這一刻瞪大了眼睛,包廂裏再度安靜下來,都等著看好戲。

也就是在這時候,包廂門口傳來一道悠悠的男聲:“真是好熱鬧。”

所有人都愣了愣,齊齊轉頭去看,看見原本緊閉的包廂門已經被推開一半,隻隱約看見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門板後麵。

下一刻,包廂門被推開,那穿著白襯衫黑色西褲還講究地係了一條領帶的男人慢慢抬眸的同時,一步一步朝裏走了進來。

背對著門的聶長歡眼眶一酸,她沒有轉身去看,但傅行野自己走到了她身側,與她並肩站著、麵對著鄭舒英。

聶長歡沒敢看他,咽了咽口水的時候,將自己手裏拎著的豁口酒瓶往身後藏了藏。

傅行野察覺到她這個小動作,微眯了眯眼,突然覺得這小結巴怪可愛的。

鄭舒英還舉在半空的手僵著,顯然沒料到傅行野會真的出現,還是在這種時候。

“傅……三少,你怎麽……”

“老太太好。”傅行野要笑不笑地盯著鄭舒英還舉在聶長歡麵前的那隻手,“小半年不見,您這動手教訓後輩的習慣還是一如既往。我這突然來,也沒跟您打聲招呼,不知有沒有耽誤您?”

“您手一直這麽舉著也累,您繼續。”他往後退了步,補了句,“挨了您這一巴掌,回頭我帶著她去鯨城最好的外傷科好好瞧一瞧也就行了,您別有顧慮。”

他這麽一說,鄭舒英哪裏還敢打,一隻手舉著也不是,放下來也不是,一張老臉都漲得通紅一片。

但到底是見過世麵的人,臉皮堪比城牆:“傅三少說話了,我自家的孫女,哪能真的下得去手呢,我……”

“是嗎?”傅行野抬手摸了摸聶長歡的臉蛋兒,“幾個月前,您往她臉上招呼的那兩巴掌,我可是日日等著看著,過了大半個月才完全恢複。”

鄭舒英漲紅的老臉終於有些撐不住,眼看就要垮了。

皓皓媽眼見形勢不對,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男人和鄭舒英身上,悄悄拉了自己兒子的手,從桌子另一邊繞過,直接出了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