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心上人

聶長歡聽得心頭不是滋味,張了張嘴想安慰他,但最終卻反而將唇抿緊了,當做什麽也沒聽到。

畢竟,她和唐斯淮現在的關係尷尬,稍有不慎就容易不清不楚。

唐斯淮等了一會兒,還以為電話被掛斷了,他偏頭看了眼仍顯示在通話中的手機屏幕,覺得有些諷刺。

等醫護人員全都離開,病房裏隻剩他一個的時候,他才拿起手機,狀似開玩笑地問她:“歡歡,你怎麽這麽狠心,都不關心關心我這個傷患?”

聶長歡的眼睫顫了顫,本來想趁機說幾句淡漠疏離的話,但她對著唐斯淮實在說不出口,最後隻憋了一句:“抱歉,我不太會安慰人。”

她的冷漠,讓唐斯淮終於有些受傷,自尊心讓他變得有些煩躁。但同時,他又沒辦法因此就結束與聶長歡的通話。

他覺得自己有點開始犯賤了,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想要。

他緩了緩,轉移話題:“那跟我說聲生日快樂,你總該會?”

聶長歡沉默,說:“唐斯淮,生日快樂。”

聽到“唐斯淮”三個字,唐斯淮苦笑出聲:“歡歡,你這又是給糖又是插刀的,我怎麽招架得住?”

說話時,唐斯淮走到桌邊,想給自己倒杯水,但是單手到底不方便,水沒倒成,反倒把杯子碰摔在了地上。

聶長歡聽到砰地一聲響,緊張問他:“斯淮哥,怎麽回事?”

情急之下,她還是習慣性地叫了他一聲“斯淮哥”。

唐斯淮瞬間覺得得到了滿足,聲音都不自覺地溫柔了,心底剛才那點煩躁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安撫她:“沒事,我單手不方便,想喝水結果反而笨手笨腳地把杯子打碎了。”

“你身邊沒人照顧你?”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這事我暫時沒讓別人知道。”傅行野離開後,唐斯淮讓自己的私人醫生給自己簡單處理後,單手插在褲袋裏,還去宴會廳應酬了一波客人。

他的慶生宴,他若是無端消失太久,影響太大,他不得不考慮。

而且,一旦被別人、特別是被唐瀚福知道這件事,這就不是簡單的個人恩怨了,會上升到家族恩怨。雖說唐瀚福目前大概也不敢拿傅行野怎麽樣,但矛盾的導火索一旦埋下,來日帶來的禍患是不能估量的。唐斯淮不想因為自己給家族惹麻煩。

唐斯淮這麽說,聶長歡心裏挺難受的,歸根結底,唐斯淮會受傷,還是因為她。

而且,不管怎麽樣,唐斯淮幫她解決了上學的事,自己就算對待一個普通的恩人,也不該如此絕情。

於是她輕聲說:“抱歉,我這會不能來照顧你。”

“沒關係,我聽聽你的聲音就好。”說出這話,唐斯淮自己有些意外,生怕聶長歡反感,於是趕緊補了句,“這病房挺大,一個人待在裏麵怪冷清的。”

聶長歡抿了抿唇:“那我陪你說會話吧?”

唐斯淮笑,主動挑起聶長歡感興趣的話題:“你是不是該去學校上課了?怎麽樣,有沒有緊張?”

提到這個,聶長歡的注意力瞬間就被轉移走了,不知不覺跟唐斯淮聊了大半個小時,直到外麵傳來開門的聲音,聶長歡才跟他結束了通話。

她原本打算睡覺,結果房門被輕輕叩響。

她還沒起身去開,聶薇直接將門推開,走了進來。

她瞥了眼聶長歡還沒鎖屏的手機屏幕,又盯著聶長歡的臉看,要笑不笑地問:“今晚兩個男人為你爭風吃醋,挺得意是不是?”

“……”聶長歡盯著聶薇看了幾秒,揚唇一笑的時候有些無語地偏過臉。

聶薇頓時被她的笑給堵住了,不自覺被她帶走:“你笑什麽?”

“你先別說話,讓我猜一猜你接下來要說什麽。”聶長歡懶懶地趴在**,挑眉睨著聶薇,“你想說的是,我有什麽好得意的,我跟唐斯淮不過才見過幾麵,他就算把我帶到他的生日宴又如何,他又不可能真心喜歡我。畢竟這鯨城的公子哥同時擁有幾個女人都不是稀奇事兒。今天是我,明天就未必是我了,對不對?”

“哦,忘了說傅行野。”聶長歡想了想,“你還想告訴我,就算我和傅行野那晚在希頓酒店發生過什麽,我也不可能憑這一點飛上枝頭做鳳凰。”

“因為,在傅行野眼裏,我隻不過是一個他睡過的女人而已,隨時可以扔隨時可以放。他今晚這樣大張旗鼓地帶我走,也不過是因為不想他睡過的女人跟別的男人待在一起而已。”

“總而言之,唐斯淮不是真心喜歡我、傅行野就更不是了。”聶長歡說完,不知想到什麽,嘲諷一笑,隨後才抬眸看著聶薇,神情和語調全都變冷了,“這些夠不夠?要是你沒有其它新鮮話拿出來說了,就趕緊滾,我不想在你身上浪費睡覺的時間!”

“你……”聶薇的胸口重重地起伏了幾下,最後她像是被人扇了幾巴掌卻又無力還手的樣子,一張臉漲得通紅,隻得冷笑,“我還以為你是個傻的,看來你心裏倒是清楚得很!”

聶長歡冷下臉:“還不滾?”

“你急什麽?”聶薇見聶長歡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心裏越發不甘,她咬了咬牙,突然想到一件事,“虧你還有自知之明。你知道嗎,傅行野剛來的時候,剛好撞見你被唐斯淮抱走,他當時嫌煩,立刻就轉身離開了。後來是我追到電梯口,將你和他在希頓酒店發生的事情說了,他擔心你又被唐斯淮睡了、給他頭上戴了帽子,他才去而複返來找你的。畢竟人家大名鼎鼎的傅三少,就算再大方,也不能跟唐斯淮共用你一個,你說是不是?就算唐斯淮不覺得髒,傅三少也受不了啊。”

她繼續道:“其是傅行野對你,還不如唐斯淮呢。唐斯淮至少還願意把你帶到人前,可傅行野不過是在乎他自己的顏麵,或者單純是因為他還沒睡夠而已。”

這話,越說越難聽。

聶薇已經失了心智,一心隻想看聶長歡在她麵前失控、低頭。

而聶長歡眉眼低垂,靜靜地等她說完了,像是確認什麽一般,問她:“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上次你就莫名其妙要求我去跟傅行野坦白那晚的事情,今晚你又自己眼巴巴地跑去跟他說這件事……聶薇,你不是喜歡他麽,怎麽做起事情來還反其道而行之、倒像是要撮合我和他?”

聶薇眼皮一跳,沒想到聶長歡眼下這種時候,居然還能有心情想到這方麵來。

她眼神閃爍地避開聶長歡的目光,冷哼一聲欲蓋彌彰:“你該不會覺得我會告訴你原因吧?”

“行吧。”聶長歡目不轉睛地盯著聶薇,“你既然不肯說,我隻好把這事告訴傅行野,讓他去查查你想隱藏的原因。畢竟在你眼裏,他那樣尊貴、權勢通天,這點小事應該很快就能查出來。”

聶薇懵了,她原本是打算來瓦解聶長歡對傅行野好轉的態度,利用聶長歡那點自命清高來離間兩人的,沒想到現在反而被聶長歡拿住了命門。

她好幾秒鍾沒說出話來,就那麽瞪著一雙眼睛看著聶長歡。

聶長歡見她不說話,拿起手機就想隨便玩玩的,結果聶薇突然衝過來搶了她的手機,緊緊地捏在自己掌心。

聶長歡被她這突然的行為嚇了一跳:“聶薇你是不是瘋了,你突然搶我手機幹……”

聶長歡頓住,嘲諷一笑:“其實我原本隻是想刷刷微信朋友圈的。你是不是以為我是要給傅行野打電話?你著急了?”

聶薇怔住。

“聶薇,一提到這個,你這麽緊張,你到底在背後做些什麽?”聶長歡簡直難以置信,“你算計我也就罷了,可你在傅行野身上吃的虧還不夠多嗎?”

“我前途都沒了,我還怕吃虧?”聶薇終於緩過來,將聶長歡的手機遠遠地扔過去,“你要說便說,隨便你。”

聶薇說完,像是認了命,轉身走了。

不過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像是要垂死掙紮一般,轉身看著聶長歡。

“對了,長歡,明天可是咱們一起去學校的日子,不知道你有沒有準備好?”

“我要準備什麽?”聶長歡好笑地看著聶薇,“還是說,你又準備幹什麽?”

聶薇被揭穿,也不惱怒,反而笑:“後麵你不就知道了,你急什麽?”

聶長歡將聶薇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清清冷冷地一笑:“聶薇,你知道嗎?每次看見你威脅我算計我的時候,我最恨的反而是我自己,恨自己不能像你一樣卑鄙一樣厚顏無恥,以至於我每次都成為狼狽的那一個。”

“可聶薇,即便我這樣恨我自己不如你,即便我再狼狽不堪,我永遠也不會變成你。”

聶薇神情驟僵,隨即慢慢扭曲,她開口時聲音已經有些尖利了:“聶長歡,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自命清高,我變成今天這樣,還不是因為你?!”

“你愛這麽想就這麽想吧,反正你自己永遠也沒錯。”聶長歡不再看她,“你還有什麽陰謀算計,都盡管拿出來吧,我倒要看看,最後失去所有的那個人到底是我,還是你。”

說完,聶長歡直接起身,拽著聶薇的手臂將她往外一推,將門關上了。

聶薇本就喝了酒,被她這一推,推得跌坐在地,痛得好一會兒過後才勉強站起來。

她恨恨地看了一眼聶長歡的房門,一邊摸出自己手袋裏的手機,一邊往自己的房間走。

……

傅行野結束治療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他睜開眼睛,適應了會兒室內昏暗的光線,就讓陳焰川拿自己的手機過來。

陳焰川說:“三少,教授反複囑咐過,你的眼睛再不能受刺激了。這幾天最好都呆在光線昏暗的室內,不要再出門了。”

傅行野像是沒聽見,重複了一遍:“手機給我。”

“三少……”陳焰川頓了頓,有些無奈,“再說你拿手機也沒用,你根本沒有長歡小姐的聯係方式。”

“……”傅行野眼睫一顫。

陳焰川輕咳了聲:“你忘了,上次在上鯨會所,長歡小姐跟你要聯係方式,你很果斷地就拒絕人家了。”

傅行野冷冷抬眸:“誰跟你說我要找她了?”

陳焰川假裝沒聽見,立刻恭敬地說:“昨晚事發突然,什麽都沒說清楚,估計長歡小姐心裏有很多疑問,要不我這就聯係她,把她接過來,也好讓她好好問個清楚?”

傅行野唇角勾了勾:“隨你。”

……

而此時,鯨城大學的一間階梯教室裏,聶長歡已經第五次被拒絕了。

她抿了抿唇,走到最後一排,剛想坐下去,一個挑染一縷紫色頭發的女生一屁股坐下去,將手裏的一疊書一鋪,占了大半張桌子,這才睨了眼聶長歡,“不好意思,這兒也有人了,你去別的地方坐吧!”

她這話說完,聶長歡身後就傳來一陣低低地哄笑聲。

聶長歡孤獨地站在那裏,看著麵前這女生豔麗而囂張的模樣,勉強扯了扯唇角,已經隱約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針對了。

她和曾受過這種冷遇?不過這陣子在聶家鍛煉得多了,倒並不覺得有多難麵對。

她轉過身,身子站得筆直,一雙大而彎彎的眼睛眨也不眨地一一掃過身後盯著她的同學們,麵色淡淡地尋找其他位置。

可她身後那個挑染紫發的女生慢悠悠地說:“你一來就搶了人家的心上人,還想坐位置啊?別找了,我看就坐地上挺適合你這種心機婊的!你昨晚在宴會上不是挺能魅惑人心的嗎?這會兒怎麽啞巴了?”

聶長歡終於明白,轉頭看她:“你說唐斯淮?”

女生大大咧咧地坐著,一手撐著腦袋一手伸直了搭在桌上,她將聶長歡上下打量了眼,嗤笑了聲:“聽你這語氣,唐斯淮還隻是你勾引的其中一個男人?”

“……”聶長歡抿緊唇,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或者說,自己的解釋未必有用,可能越描越黑。

女生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正想繼續說什麽,閻瀟鋒手裏抱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匆匆走了進來。

剛好上課鈴聲響起,其他同學全都紛紛坐下,連紫發女生也不再說話,坐直了身體。

聶長歡突兀地站在那裏,被閻瀟鋒一眼盯住:“還站著幹什麽?上課了!”

閻瀟鋒素來嚴厲、甚至稱得上嚴苛,他一開口,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階梯教室裏回**,震得所有學生全都低了頭,紫發女生冷笑著盯了眼還站著的聶長歡,也低下頭去找書了。

聶長歡捏了捏指尖,順手將紫發女生鋪了半桌的書往她那邊推了推,就勢坐在了她身旁的位置。

紫發女生愣了愣,抬起頭來時一臉不可置信地盯著聶長歡。

她快速地瞥了眼閻瀟鋒,見閻瀟鋒沒注意這邊了,她才壓低聲音:“原來你叫聶長歡啊?你爸媽是不是給你取錯名字了,你應該叫死不要臉或者死狐狸精才對!”

“……”上學的機會來之不易,聶長歡原本不打算招惹是非,可她忍了忍,偏頭看著紫發女生,“唐斯淮是你心上人?”

紫發女生嗤笑:“要是我心上人,你早死了!”

“那你急什麽?”聶長歡學著她之前的樣子,“我看你爸媽也給你生錯品種了,你不該是人,該是一隻走狗。再不濟,也該是個太監,就皇上不急太監急的那種太監。”

紫發女生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盯著聶長歡好幾秒後,突然蹭地一下站起來就朝聶長歡伸過手,聶長歡早就被聶薇愛扇人巴掌的習慣給鍛煉出來了,這會兒幾乎是立刻就往後讓了讓,但位置有點窄,紫發女生的巴掌還是擦著她的臉扇了過來,聶長歡被帶得臉一偏時,聽那紫發女生一吼:“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聶長歡偏著臉,沒動。

等這裏的動靜引起了包括閻瀟鋒在內的所有人的注意後,她才慢慢轉頭去看有些失控的紫發女生,微微拔高音調:“說什麽?說你欺負新同學,不讓我坐位置讓我坐地上,還是說你覺得我爸媽給我取錯了名字、不該叫聶長歡、應該叫不要臉或者小賤種?”

紫發女生懵了,“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聶長歡這半真半假的話。

而且按照她的經驗,像聶長歡這種白蓮花不是該忍氣吞聲隻會掉眼淚博同情嗎?怎麽聶長歡完全反著來?

她一時毫無對策,特別是當閻瀟鋒沉著臉走過來的時候,她甚至有些慌了。

聶長歡卻坐著,微抬著下巴,表情裏還帶著點凶。

這樣一看,受欺負的倒像是紫發女生了。

而紫色女生此時此刻,再沒半點之前的囂張和張狂,氣得一雙眼睛紅得要命。

藝術學院的學生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相較於其他學院的,本身性格就更跳脫不受拘束,又仗著家裏有錢有勢囂張跋扈的更是不在少數,閻瀟鋒平日裏也見慣了鬧事的學生,他都睜隻眼閉一隻眼當不知道。

可他從教這麽久,還沒有人敢在他的課堂上這樣出格過。

這個聶長歡,來上課的第一天,就給他這麽大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