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不要關門

聶長歡說話的時候,傅行野的筷子還沒來得及放下。

等聶長歡話音落下的時候,他垂下眼眸的同時,也順道放下了筷子,點點頭,答了聲好。

素姨不動聲色地瞧了眼傅行野,又看了眼已經起身往臥室走的聶長歡,沒吭聲:她還是更喜歡整天都笑嘻嘻的雷雲期,傅行野以前是傲現在是悶,她都不喜歡。

聶長歡很快就收拾好出來,已經自覺地站在玄關處等她的傅行野立刻就轉身去開門,先行出門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電梯口,直到最後上車,都沒有交流。

聶長歡不知道傅行野是怎麽想的,但她現在雖然不厭惡傅行野了,也遠遠不到相處自然的地步。

所以一直到進了病房,兩人基本都是零交流。

傅行野以為聶長歡把自己送進病房後就會直接離開,結果聶長歡徑直就去床頭櫃的抽屜裏把傅行野所有在手上的病曆資料和檢查結果都翻了出來,末了還問他:“你還有什麽其他行李需要帶走嗎?”

傅行野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微挑了挑眉。

聶長歡避開他的視線,假裝到處望、一副找東西的模樣:“錚兒和好好老是吵著要見你,但是這家醫院距離我們那裏有點太遠了,所以我想問問你的意見,能不能給你轉一家距離我們更近的醫院。”

她語氣淡淡的,字裏行間都是一副商量的語氣。

傅行野想笑,又不太敢笑,就往旁邊側了下頭,再回過頭來的時候點頭:“那你安排。”

“那行,那你在病房等我會兒,我去辦手續。”聶長歡提步就出了病房,一直走到距離病房很遠的地方後,她才停下來,長長地吐了口氣。

貴族醫院一般不用排隊,所以即便是辦轉院手續也很快,不到一個小時,聶長歡就又重新回到了病房。

傅行野也早就穿戴整齊、在病房裏等著她了。

聶長歡不自覺地攥緊手裏捏著的一堆單子:“那……咱們這就走?”

傅行野點點頭,朝她走過來。

聶長歡趕緊先行幾步走在了前麵。她好像已經習慣了怎樣用厭惡的態度跟傅行野相處,突然這麽好好相處,她一言一行都極其不自在。

傅行野好像也習慣了聶長歡對自己惡言惡語,現在聶長歡竟然主動要把他轉到離她更近的醫院,還親自去跑轉院手續,就讓傅行野也很不適應。但他在不適應之餘,更多的是竊喜和期待。畢竟,他好像又看見了希望、看見了來自於未來的光亮。

等到傅行野在新醫院安頓下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這裏的醫院雖然比不上之前的貴族醫院,但是距離家裏近,我可以隨時讓素姨幫忙做點補身體的東西給你送來。”聶長歡說完,發現傅行野唇角帶笑的看著自己,她趕緊補了句,“主要是不耽誤兩個小朋友的時間。”

畢竟從聶長歡家到這家醫院,走路都隻需要20來分鍾。

傅行野往她走了一步,抬手想要去碰他,但最終沒敢:“你今天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

聶長歡不習慣被他這樣關心,但又沒辦法像之前那樣懟他或者對他冷笑甚至是直接無視,就隻好嗯了聲:“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就打我電話。”

傅行野點頭。

聶長歡都走到門口了,停住回頭看他:“你有我電話嗎?”

“沒有。”傅行野倒是回答的挺快。

“……”聶長歡挺無語地盯了他一眼,又走回來,先要了他的號碼,又給他撥了過去。

在她低頭操作的時候,傅行野注意到,聶長歡的通話記錄裏有好幾通未接電話,全部都是來自於沙容的。看時間,應該是之前她在幫自己跑轉院手續的時候的事。

他立刻就想到了雷雲期說的那些話,想到了那天晚上自己醒過來、聶長歡滿臉淚痕的模樣。

聶長歡沒察覺到,給他撥過去後就再度轉身走了。

依然是剛走到門口,就被傅行野叫住。

聶長歡轉身回頭,還沒站穩,傅行野已經疾步走到她麵前,抬手將她緊緊地擁進了懷中。

聶長歡不知道是呆住了還是因為並沒有反應過來要推開他,就那麽任由他將自己抱著。

傅行野沒敢抱太久,才過四五秒鍾就趕緊將她鬆開了。

聶長歡一句話也沒說,抬頭看他時用眼神詢問他到底什麽意思。

傅行野的喉結滾動了下,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又抬手在聶長歡肩上輕拍了下:“今天你忙了一天,辛苦了。”

說完,傅行野生怕聶長歡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也怕自己下一刻就要泄露出來的情緒引得聶長歡反感,所以自己立刻就轉了身往病房裏走。

“傅行野。”聶長歡卻叫住他。

傅行野身子一僵,還是轉過身麵對她。

聶長歡看著他的眼睛:“之前我師父打電話給我,說雷雲期被人揍得進了醫院,還發了高燒。”

她頓了頓:“揍雷雲期那個人,是你對不對?”

傅行野垂在身側的手指蜷縮了下,點頭:“是我。”

他害怕聶長歡因為這個答案再度厭棄自己,就想著要解釋一下,可想了下卻不知道該如何找理由,總不能重提聶長歡的傷疤,所以最後幹脆沉默。

就在他等著聶長歡出言維護雷雲期的時候,聶長歡卻低低地說了句:“揍得好。”

傅行野驟然抬頭看她。

聶長歡對上他的視線,笑笑:“我早就想這麽做了,可是又想著若真是動起手來,總顯得荒謬。”

說到這裏,聶長歡想起好好在學校打架那事,頓了頓也就順口跟傅行野說了句:“傅行野,謝謝你。”

傅行野都被聶長歡搞懵了,不過她沒有厭惡他,讓他的心理負擔一下子就消減了很多,於是笑了笑:“謝我幫你揍了雷雲期?”

聽到“幫我”這兩個字,聶長歡就猜到傅行野揍雷雲期的原因了,不過她眼下沒在意這個,隻是搖搖頭:“不是。我跟你說謝謝,是謝謝你那天去學校幫好好處理同學矛盾那件事。”

“在昨天之前,我都一直以為那次去學校幫好好處理糾紛的人是雷雲期,以為是雷雲期直接拿八十萬打發走了汪明明的家長……”

說到這兒,聶長歡自嘲地勾了勾唇:最近這段時間,她好像有點自以為是的過頭了,老是誤會別人,也輕信別人。

不管雷雲期當初是故意讓她誤解還是事出巧合,雷雲期在她聶長歡這裏的形象,都已經損壞了。

傅行野自己都快忘了這事了。

他問她:“你突然決定幫我轉院,是因為這事?”

聶長歡沒有回答他,反而反問他:“那天你為什麽會被救護車帶走?是因為汪明明的家長報複你了?”

聽到“報複”兩個字,傅行野忍不住笑:“你腦子裏想什麽呢?”

聶長歡移開目光,抿了抿唇。

傅行野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這話似乎太過親昵了,於是收了笑,解釋說:“我隻是自己沒站穩,從樓梯上摔下去了。”

聽著他輕描淡寫的說起這些,聶長歡的心卻沉得厲害:這得摔得多狠,才會直接被救護車抬走?

傅行野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生怕她有心理負擔,又解釋說:“我當時並沒有摔得多嚴重,隻不過嚇到了一位路過的女老師,她情急之下就叫了救護車。”

聶長歡看著他,心裏的愧疚感加深,但也沒有深到她情緒控製不住的程度。

聶長歡想了下,說:“好好知道那天幫她解決問題的人是你之後,她很開心。”

聶長歡說出這話以後,莫名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大概是她心底深處,在此時才終於放開芥蒂,願意接納傅行野作為好好親生父親的這個身份。

但也隻是接納他作為好好親生父親這個身份而已。

而且聶長歡發現,傅行野在聽到好好的事情的時候,才會由衷的笑一笑。就像現在,他彎起的唇角就很明顯,毫不掩飾他的愉悅。

“我等會兒還有點事,今天就先走了。”

傅行野沒回應,隻是看著她,好像有話要說。

聶長歡就耐心等著。

果然,過了幾秒,傅行野問她:“你是不是要去看雷雲期?”

他生怕讓聶長歡覺得自己在幹涉她的私事,隻能趕緊補充:“畢竟是我動的手,我想跟你一起過去看看情況。”

“……”聶長歡抿唇,掩蓋掉笑意,淡淡點點頭,“也行。可是你最近兩天一直在奔波不利於身體恢複。這樣吧,你先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我們再一起過去。”

傅行野鬆了口氣,目送聶長歡繞過走廊轉角才收回視線。

他緩步走回病房,反手關上病房門後,身子疲憊地靠在門板上,但臉上的笑意確實越來越濃。

他覺得自己離聶長歡近了很大一步。

真好。

……

聶長歡回家工作到淩晨兩點多才休息,所以第二天中午睡醒以後,才想起答應沙容要去看雷雲期的事情。

她最近精神緊繃,情緒起起落落,才剛從**坐起來就覺得頭疼欲裂,於是在**緩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洗漱換衣服。

等她走出房間的時候,已經快下午兩點了。

她知道素姨肯定給她留了飯菜,一邊查看手機消息一邊埋頭就往廚房走,都走到餐桌旁邊了,她才猛地頓住,轉頭去看。

傅行野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朝她勾了勾唇,樣子神情都有點局促。

他解釋:“昨天說好一起去看雷雲期,我在醫院等了幾個小時,就幹脆過來等了。”

聶長歡還是看著他。

傅行野抬了抬手又垂下去,又補了句:“反正醫院離這裏挺近,我就順便過來了。”

聶長歡這才極淡地笑了下:“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就……你等多久了?”

“也就……三個多小時。”如果不算他他在樓下悄悄等的那四個多小時的話,進屋來等的,確實也就三個多小時。

他也就是怕聶長歡忘了昨天說過的話,直接就一個人去雷雲期那兒了,所以早上六七點就在樓下靜靜站著了。

聶長歡聽到三個多小時就已經有些懊惱了,心道素姨怎麽沒叫她,但嘴上卻對傅行野說:“你不知道提前打電話問我嗎?”就一個人坐在那兒傻等?

傅行野喉結滾了下,低聲低氣地答:“我反正也沒什麽事,閑著也是閑著。”

“……”聶長歡知道他誤會自己了,不自覺地就放柔了態度,“那你吃飯了嗎?”

傅行野如實搖頭。突然就不太想糟踐自己的身體了。

聶長歡就走進廚房。

素姨回頭看了她一眼:“早就聽見你起床的動靜了,所以飯菜這就快好了,你先抽碗筷。”

聶長歡沒動,湊到素姨身邊輕聲問她:“他來多久了?”

“我早上買菜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他站樓底下了!”素姨往外瞥了眼,滿是不解,“我也是想著他現在是病人,就順口喊他上來的。”

聶長歡微微睜大眼睛:素姨為了買新鮮的蔬菜水果,每天早上七八點的時候就去菜市了。那也就是說,傅行野在早上九點左右的時候就已經站在樓下了?

她心裏正覺得這人傻呢,素姨冷不丁蹦出一句:“你說那麽大個男人悄悄地在樓下站著等著,真是怪滲人的!”想想雷雲期那小夥子多好,總是笑眯眯的,陽光得不得了,就不會幹這種事。隻是,素姨現在不好再在聶長歡麵前提雷雲期了。

聶長歡默了默,狀似無意地說:“他這麽早過來,是因為昨天我跟他約好要去醫院看雷雲期,結果我睡過頭了。”

“啊?小雷怎麽進醫院了?”素姨的重點卻完全錯了,一臉緊張。

聶長歡低頭數筷子:“沒什麽,小毛病。不過他哪怕是點小問題也要住院休養的,畢竟您也知道,他是雷家的公子哥嘛,金貴。”

這話說完,聶長歡自己都愣了下。轉念一想,又釋然了:這大概是人性使然,看見素姨不斷貶低傅行野抬高雷雲期,聶長歡就不自覺地被激起了打抱不平的心思。

素姨也是狐疑地瞧了一眼聶長歡:“你這話我聽著,怎麽像是拐著彎的在誇外麵那位呢?那人家小雷注重養生是好事,像外麵那位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的,老了要還債的,你以為是什麽好事?”

聶長歡不說話了。

素姨湊到聶長歡耳邊,忍不住又補了句:“而且你帶著外麵那位去看我們小雷,你怕不是想把小雷真的給氣暈在醫院裏!”

聶長歡勉強笑了下,也沒接話,拿著筷子和碗筷轉身就要出廚房。

這一轉身,才看見傅行野就站在廚房門口。

也不知道是心虛什麽,聶長歡手裏拿著的碗筷都差點掉了。

她那明顯被嚇了一跳的模樣,讓傅行野沒忍住,勾唇,極快地笑了下。

而身後,背對著廚房門的素姨還在念叨:“你幹脆別讓外麵那位去了,我等會兒做點湯,我跟你一起去看他呀……”

聶長歡趕緊給傅行野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走開,別讓素姨發現了。

傅行野也聽話,立刻就退了步轉身走了,悄無聲息的。

聶長歡鬆了口氣,也提步走了出去。

素姨聽見人走了,轉身來看,隨後歎了口氣:小雷那小夥子多好啊,也不知道這長歡又突然看上傅行野哪點了。

……

雷雲期所在的醫院,就在他單身公寓的附近。

沙容不是一個講究的人,當時又被雷雲期氣得不輕,也就隨便給他送了一家醫院。

聶長歡到的時候,沙容因為公事離開了,聶長歡在雷雲期的病房門口站了幾秒才抬手推門。

她正準備進去,傅行野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在她回頭看他的時候,他目光沉沉地叮囑她:“不要關門,我就在外麵等你。”

“你之前不是說要跟我一起來探望他,怎麽不進去了?”聶長歡有些疑惑的樣子。

“……”傅行野移開目光,很快又轉回來看著聶長歡。

聶長歡彎唇,點點頭:“好,我不關門,很快就出來。”

傅行野鬆了口氣,這才鬆開聶長歡。

聶長歡走進病房的時候,雷雲期正癱坐在沙發上,兩隻手捧著手機,正在玩時下一款很火的競技遊戲。

他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聶長歡的到來,直到聶長歡停在他身邊,他才抬頭極快地看了眼聶長歡後,又去看自己的手機屏幕了。

聶長歡雙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裏,冷眼看著他的手機屏幕,想起沙容之前那樣一個電話又一個電話的催自己過來,把雷雲期形容的多麽地悲慘淒涼,就覺得挺好笑。

雷雲期驟然反應過來並猛地站起身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聶長歡嘴角那一抹嘲諷的笑容。

雷雲期咽了咽口水,把手機往身後藏了藏,在那一瞬間有一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這兩天他確實時時經曆著痛徹心扉的感覺,但他也知道自己在聶長歡那裏犯了死罪,所以就努力嚐試把自己從那種感覺裏脫離出來,這才為了轉移注意力而開始打遊戲的。

可他說出來,聶長歡會信嗎?

或者說,即便是說出來,還有任何意義嗎?

聶長歡不知道他的心理變化,掀眸看他:“感覺好些了嗎?”

聽到這句明顯在關心自己的話,雷雲期剛才那顆快要枯掉的心立馬又重新有了生機,他興奮的都有些結巴:“還……還好,本來就不是什麽嚴重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