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 悄悄拉住

聶長歡站在傅行野的病床前,成釜站在她旁邊,兩個人一起望著病**的傅行野。

十來秒鍾之後,聶長歡就接受了自己確實已經來了醫院的事實,轉頭問成釜:“你說他後腦勺有很嚴重的創傷?”

“對啊對啊!”成釜生怕聶長歡覺得他是騙她到這裏來的,立刻就走過去想要把傅行野的腦袋掰過來,證明給聶長歡看。

“不用了,我信你!”聶長歡急忙阻止成釜,眼見成釜放開了傅行野的腦袋,聶長歡看著傅行野那張蒼白憔悴的臉,暗暗鬆了口氣。

成釜有些尷尬地搓了搓手:“那長歡小姐,我還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聶長歡立刻抬眼看他,成釜卻完全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立馬苦著臉笑道:“長歡小姐,你也知道三哥他現在和川哥的關係有多緊張,我現在是跟著川哥混飯吃,我這實在……長歡小姐,我真的走了!三哥就麻煩你了!”

成釜話音落下的時候,他人已經在病房外了。

聶長歡在病床前站了會兒,然後表情平靜地走過去將病房門關好了。

隻是再回到傅行野的病床前,她也不知道自己過來究竟能替傅行野做什麽,心裏也就越加後悔自己就因為成釜一個電話就這樣趕過來。

不過當時成釜在電話裏說的很嚴重,說傅行野昨晚受了重傷、現在生死關頭,請聶長歡務必趕過來看一眼。

聶長歡有猶疑過,但最終還是來了。

但是看傅行野現在的情況,雖說確實嚴重,但遠遠談不上生死存亡。

聶長歡站了會兒,正準備靠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後就離開,就聽見病房裏響起了手機鈴聲。

她找了一圈,最後在傅行野的大衣外套裏找到了一部手機,來電是一個陌生號碼,似乎還是國際長途。

她看了眼**的傅行野,沒有接聽他的私人電話,隻是將音量調小了些。

隻是那個電話打來一遍又一遍,聶長歡猶豫了下,還是滑了接聽,隻不過她沒說話。

電話那端立刻傳來一個老人滄桑的聲音:“行野,你現在在哪兒?”

聶長歡立刻就聽出了電話那端的人是誰,往事瞬間湧上心間,眼中鼻腔立刻生出一股酸澀感。

她差點就喊了一聲外婆,下一秒卻反而抿緊了唇。

她有些無措,想掛斷電話,可是又不忍心,於是就一直那麽舉著電話在耳邊。

陳心嵐等了會兒,又喊了聲:“行野?”

大概是意識到不對勁了,陳心嵐連聲音都緊繃起來。

頓了頓,陳心嵐又換上一副和緩的語氣,慈愛地問:“是不是臨時有其他事耽擱了?行野,沒關係,外婆都可以理解的,外婆隻是擔心,又到處聯係不上你,這才不得已去找焰川要了個號碼。”

說完,陳心嵐又等了會兒,依舊沒等到回應,她剛才強裝的和緩也撐不住了,頓時就落了淚,卻還是乞求一樣的語氣開口道:“行野,你告訴外婆,到底出什麽事了?外婆不是想管你,外婆隻是……隻是實在擔心你。”

“行野?”

“行野啊,外婆求你說句話,行嗎?”

聶長歡在電話這頭,聽著陳心嵐再不複當年的利落、隻餘滄桑和猶疑的語氣,已經淚流滿麵。

她來到這個世界,所得到的來自於長輩的愛護,除了柳懿,就隻有陳心嵐了。陳心嵐當年待她,是真的好。

她終是忍不住,低低地、哽咽著喊了一聲:“外婆。”

電話那頭的陳心嵐立刻就沒了聲音。

聶長歡仰起臉,吸了吸鼻子後,又喊了聲:“外婆。”

“你是……長歡?”

聶長歡在這邊連連點頭,意識到陳心嵐看不到後她嗯了聲:“外婆,我是聶長歡。”

陳心嵐又不說話了。

聶長歡等了幾秒,心裏也知道陳心嵐大概也是因為當年那件事而怨她的,所以正準備直接跟她說傅行野的事,陳心嵐卻突然歎了口氣:“長歡,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陳心嵐早知道聶長歡回了鯨城,也知道聶長歡帶著孩子一個人生活。但因為種種原因,陳心嵐最終沒能真正去看過聶長歡和孩子一次。

聽陳心嵐這麽說,聶長歡連連搖頭:“外婆,您別這麽說。”

她害怕陳心嵐再說更多讓她心理防線崩潰的話,趕緊問陳心嵐:“外婆,您現在還好嗎?”

陳心嵐笑笑:“外婆都到這把年紀了,也談不上什麽好與不好了,還能活多久,都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外婆……”聶長歡頓時生出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六年以前的陳心嵐,是一個多麽幹脆利落又積極樂觀的老太太啊,現在竟也這樣說這樣悲涼的話。

“難為你還肯叫我一聲外婆,外婆也算得償所願,沒什麽遺憾了。”陳心嵐頓了頓,聲音裏帶了些小心和試探,“隻是我現在人在國外治病,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見一見我的重外孫女。”

“您一定會很快就會好起來的!”默了默,聶長歡又補充,“等您養好病回國,我帶好好來給陪您聊天。”

陳心嵐似乎在電話那邊心滿意足的笑了好一會兒,但最終她還是繞回到了最初:“行野在嗎?我想跟他說兩句。”

“他……”有那麽一瞬間,聶長歡是想把傅行野現在在昏迷的事情告訴陳心嵐的,但一想到陳心嵐也在國外養病這件事,她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長歡?”

聶長歡回神,一緊張,就說:“他在洗澡。”

對於這個答案,陳心嵐也很驚訝:“你們……”

聶長歡選擇沒說話。

果然,陳心嵐誤解了她沉默的意思,高興起來:“你們能重新再……長歡,那外婆就先不打擾你們了,等行野空了,你讓他給我回個電話。”

“外婆!”聶長歡害怕傅行野三天兩頭醒不過來,就幹脆繼續編造謊言,“我今晚和他吵架了,他把手機都摔了,我這兩天不太想跟他說話,您要是有急事找他,您過會兒個再給他打電話吧。”

聶長歡故意說的扭扭捏捏,聲音還很低。

陳心嵐也不知道有沒有全信,隻是聶長歡聽見她在電話那邊笑,笑完了說:“你們年輕人之間吵吵架都是正常的。不過外婆是向著你的,你要是不想和他說話,就得讓他來哄到你開心了、願意跟他說話了為止!”

聽到這熟悉的寵溺語調,聶長歡心裏的罪惡感越發濃鬱,不過眼下這種善意的謊言,能拖一時是一時吧。

就在聶長歡不知道再說什麽的時候,陳心嵐又意味深長、語重心長地囑咐了一句:“長歡,你應該也知道行野現在在鯨城孤苦伶仃的處境。若是行野他是個全須全尾的,你打他罵他都可以,外婆都支持你。若是……若是他有個傷有個痛連吃飯都成問題了,還請你看在外婆的麵子上,幫一幫他,好嗎?”

聶長歡猛地閉上眼睛,知道自己剛才的那些謊言,陳心嵐早已看破。

隻是她選擇不拆穿她,一是為她的女兒家的薄麵,二是擔心傅行野真的到了窮途末路依然是孤家寡人一個吧。

陳心嵐這是在托付,將傅行野托付給她聶長歡。

聶長歡不想答應,特別是經曆過昨晚的事後,她再次看到傅行野那樣蠻橫的一麵後,她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可麵對陳心嵐,她無法拒絕。

結束掉和陳心嵐的通話後,聶長歡握著手機在原地站了許久,最後走到沙發邊又坐了很久,她才下定了決心。

她依然是先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先確認了好好和柳錚的情況後,就跟素姨和夏果交代了一聲。

隻不過,這一次,好好沒有像往常那樣聽話地掛斷電話,而是問聶長歡:“媽媽,你現在還和雷叔叔在一起嗎?”

聽著好好殷切的語氣,聶長歡覺得內疚,可事到如今,她不能再騙下去了,哪怕是麵對好好這樣一個孩子。

所以她斟酌了下用詞,輕聲說:“媽媽現在在醫院,沒有跟雷叔叔在一起。媽媽和雷叔叔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所以以後應該也很少有機會能在一起了。不過你要是想念雷叔叔了,我們……”

“媽媽,你是不是不喜歡雷叔叔了?”

聶長歡沒想到好好會打斷自己的話,會這樣急切,她理智上知道自己不應該用電話跟好好談論這個問題,但她一張嘴,還是如實回答:“媽媽從來沒有喜歡過雷叔叔。抱歉,好好,我……”

這一次,聶長歡自己倒是不知道怎麽說下去了。

雖然好好和柳錚在國外長大,在男女關係這件事情上遠比國內的孩子要懂得多也並不羞於說出口,但是聶長歡的思想觀念早已固化,實在沒辦法在孩子麵前坦然談論這些。

好好等了會兒,卻很高興:“沒關係的媽媽!我和舅舅現在也不喜歡雷叔叔了!”

聶長歡愣住。

好好頓了頓有點抱歉地說:“我知道這麽說不對,可自從那天在學校,你問我喜不喜歡雷叔叔以後,我就真的不怎麽喜歡雷叔叔了,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媽媽,我這樣,雷叔叔會不會很難過,畢竟他對我們那麽好呀。”

聶長歡這會兒終於明白過來,失笑。

她還以為……

她想起自己這幾天和雷雲期的相處,想起昨夜的種種,覺得無奈又荒謬。

她原本就是因為考慮到兩個小朋友、再加上那天在學校好好說的那句話才下定決心跟雷雲期試試看的,可結果好好和柳錚實際上卻並不希望他們在一起!

聶長歡失笑之餘,隻覺得原本壓在心頭的那最後一塊石頭也落了地。

她想了下,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好剛才的那個問題,她現在腦子裏一團糟。不光是好好覺得對不起雷雲期,就連聶長歡自己都覺得愧對雷雲期,再加上她現在還在昨晚對雷雲期施暴的傅行野的病房!

好好等了會兒,沒等到聶長歡的回應,就又巴巴地問:“媽媽,那你現在在哪兒啊?什麽時候回家?”

聶長歡略略想了下,本還想像以前那樣瞞著家裏人,但一想到傅行野短時間內可能沒辦法蘇醒,幹脆直說:“我在醫院。”

果然,她話音一落,電話那邊的所有人都緊張了,素姨更是直接搶了好好的手機,急切地問:“你受傷了?長歡你在哪個醫院,到底怎麽回事?”

聶長歡失笑:“不是我,是我一個朋友受了點傷,所以我可能要在醫院陪他兩天。”

電話那邊靜了會兒,然後素姨壓低聲音問:“是小雷受傷了?”

“不是。”聶長歡立刻否認,一想到剛才自己和好好的對話,免得好好也以為自己是瞞著家人和雷雲期在一起,她決定說實話,“是傅行野。”

聶長歡能明顯感覺到,在她說完這個名字後,電話那頭的人都沉默了好幾秒。

她有意找了個借口結束了這個童話,不過沒一會兒,柳錚就給她發了一條微信消息:姐姐,素奶奶剛才說,等周末我和好好都放假了,做一些好吃的帶我們來醫院陪你。

聶長歡回他:好。

柳錚收到聶長歡的回複,暗暗鬆了口氣,隨後側身輕拍了拍好好的小肩膀:“姐姐答應了。”

好好原本皺著的小臉立刻一亮:“真的?”

柳錚點頭,笑看著好好開心的樣子:“今天已經周四,再過一天,你就可以見到你的爸爸了。”

聽到這話,好好抿了抿嘴巴,又有些擔憂地問:“舅舅,你說我爸……你說他會不會傷的很嚴重呀?”

“……這個我也不知道。”

好好往旁邊走了幾步,默默歎氣:真希望周六能早點來。

柳錚看著她失落地小背影,想了想輕聲建議:“要不我待會兒去跟素奶奶說的時候,就說咱們等周五一放學就過去?”

“謝謝舅舅,舅舅你真聰明!”

……

第二天傍晚,醫生例行查房,聶長歡在病房裏呆了一天一夜了,見醫生來,立刻站起身來。

醫生簡單詢問了幾個問題,最後跟聶長歡說:“你對象這幾天雖然不需要進食,但是基本的衛生你還是要跟上。比如說你看看他這個嘴唇,已經幹成這樣了,你可以呢每隔幾個小時就想辦法給他用點水。還有多跟病人講話,也是有助於他盡快醒過來的。”

聶長歡沒什麽照顧病人的經驗,最主要是她能留下在這兒看著傅行野,也不過是因為陳心嵐的那一通電話,並不是因為傅行野,所以這一天一夜她雖然人在這裏,但並沒有怎麽管過他。

現在醫生這麽明著跟她說這些,她心裏略微有點不舒服,但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因為要麵子的緣故還是對傅行野愧疚了。

最終她點點頭,答應了。

查房醫生和護士出去後,她在傅行野的病床邊站了會兒,然後轉身去用紙杯倒了杯水又回到床邊。

傅行野昏迷著,肯定不能自己張開嘴喝水的,聶長歡就單腿跪在**,伸手過去捏住傅行野的下巴,想要直接把他的嘴巴給掰開。

她指腹碰上他下巴,立刻就被他下巴那一圈的青澀胡茬給刺了下,分明不痛的,可她整個人都莫名抖了下,手也縮了回來。

她平複了下氣息,正準備重新伸手過去,病房門就被敲響了。

她立刻想到可能是好好他們來了,就直接端著水杯快速去開門。

“媽媽!”

“長歡。”

看著門外站著的四個人,聶長歡神情驟然放鬆,彎唇一笑。

在素姨跟聶長歡說話的時候,好好就偏著腦袋悄悄往病房裏打量。

柳錚看著好好的樣子,加上他自己也擔心傅行野,就直接牽著好好的手繞過聶長歡往病房裏去了。

聶長歡側身一讓,這才反應過來:“素姨,果,先進來吧。”

素姨一邊提著東西往裏走一邊打量這病房,對這病房的寬敞程度和奢華程度暗自乍舌。就這病房,臨時住她們這一家五口都不帶擁擠的。

素姨感歎:“我還擔心你在醫院裏睡椅子,看來我想多了。這有錢人住的私人醫院,就跟五星級酒店似的,太好了!”

見她跑偏了,夏果看了聶長歡一眼,提醒她:“素姨,你不是做了好多飯菜帶來嗎?趕緊拿出來給咱們長歡吃吧,她這幾天肯定沒有好好吃飯。”

“對對對,我這就拿出來,應該是熱乎的。”素姨提著袋子就快步往裏走。

聶長歡走在最後,看著素姨和夏果的背影,想到她們至今沒有關心過傅行野一句,心裏莫名有些難過。但轉瞬她回過神來,失笑,不明白自己這股子情緒怎麽這樣莫名其妙。

聶長歡輕吐了口氣,跟在素姨和夏果身後進了裏間。

素姨和夏果已經走到落地窗前的桌子邊,開始給她擺放飯菜了。

而好好和柳錚兩個孩子,則是雙雙趴在傅行野的病床邊,兩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病**昏睡不醒的傅行野。

聶長歡注意到,好好還悄悄拉住了傅行野的一根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