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踹

心裏這麽想,聶長歡麵上也就顯露了些懼怕出來,連叫他讓開的聲音都莫名輕了些。

但是她這些表情落在傅行野眼中,他還以為她是因為剛才和好好聊了那些話題後,有些傷懷失落。

他心口悶悶發痛,就又讓開了些:“那你早點休息。”

他本還想說一句以後不要再工作到這麽晚了,但一想到自己現在也沒資格多嘴,就沒有說出來,靜靜站在那裏看著聶長歡進了臥室,然後將臥室門關上。

聶長歡將臥室門反鎖後,才輕輕地吐了口氣。

腦子裏亂糟糟的一團,她簡單洗漱過後,沒撐住,很快就睡著了。

……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一向睡得很早的素姨就起床給一家人準備早餐了。

她精神抖擻地一邊係圍裙一邊路過主廳的時候,就看見穿著毛絨絨睡衣的好好正從樓梯上下來,就咦了聲:“今天不是周六,你怎麽起來這麽早?”

好好揉了揉眼睛:“剛剛舅舅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大門口等他,給他開門。”

頓了頓,好好朝樓上聶長歡的臥房方向看了眼,放低了聲音:“素奶奶,咱們聲音輕一點,媽咪昨晚肯定又睡的很晚。”

素姨忙配合地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然後好好一縮脖子甜甜地笑了,素姨也就跟著笑。

她偏頭看了眼外麵已經蒙蒙亮的天色,再一想到好好就是去個大門口,而且好好素來就很自立,就隻是叮囑了她一句“外麵冷,多穿點。”就進了廚房忙活去了。

素姨也是知道的,昨晚柳錚被學校的一名負責比賽事宜的老師接走排練,等排練完時間已經挺晚了,加上路麵有些結冰,就沒把柳錚送回來。

今天那位老師要繼續出去辦事,就順道把柳錚送回來了。

好好得了素姨的話,乖乖應了一聲,想了想又回到樓上,卻是拿了一件柳錚的毛絨絨睡衣下來,一路抱著往大門口跑去了。

她在門口張望了會兒,沒過兩分鍾就看見一輛車從路邊開過來,她立刻就開了大門跑出去,抱著衣服站在路邊等著。

車子停下,柳錚從車上下來,一位年輕的女老師也緊跟著下來,女老師原本想把兩個孩子送進別墅裏的,但是好好和柳錚都堅持自己可以回去,加上女老師往裏看了眼,看到別墅屋簷下有個係著圍裙的中年女人正看著這邊,心想有大人盯著應當也不會出什麽事,就囑咐了兩句,上車走了。

兩個孩子禮貌地目送老師的車子開走,好好這才趕緊把懷裏抱著的毛絨絨睡衣遞給柳錚:“舅舅,趕緊穿上,好冷的!”

柳錚接過衣服,卻沒穿,抖開衣服後披在了好好身上:“走吧,咱們趕緊進去。”

柳錚說完,就轉身往裏走了。

好好眨眨眼睛,看著柳錚都走出去五六步了,才喊了聲“舅舅”,邁步跟上去。

可她一隻腳剛跨進別墅大門裏,她的衣服就被人從後麵攥住了。

好好回頭一看,看到那張臉,立刻就想起了這人是誰。

好好往後退了一步,沒掙脫掉,就立刻鬆開柳錚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往大門裏退了一步,嘴裏還大聲喊了一句“舅舅”!

楚顏眼神一黯,在柳錚回過頭的同時,她也往前走了幾步,剛好擋在大門中間。

柳錚對楚顏完全沒印象,也沒看到楚顏剛才拉好好那一幕,疾步快走回來將好好擋在身後,禮貌地問楚顏:“阿姨,請問你找誰?”

楚顏又往裏走了一步,這才就是徹底進了別墅大門。

她往兩個小孩身後看了眼,目光回落到柳錚身後的好好身上時,臉上的笑容有些扭曲。

她甚至蹲下來,一副溫柔的樣子問好好:“好好,你媽媽在家嗎?”

柳錚皺眉:“阿姨,我……”

“我沒問你,聶長歡難道是你的媽?”楚顏盯了柳錚一眼,再看回好好身上時,臉上的笑容比剛才的更為扭曲一點,“小妹妹,帶我去找你媽媽好麽?”

好好一直盯著她,眼睛眨也沒眨一下,也沒回答她。

楚顏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而後她站起身來,徑直就要繞過兩個孩子往裏麵走。

她開著車過來,已經在聶長歡的別墅外守了一夜,原本她也沒想著要進來,隻不過剛才看見別墅門打開,門口又隻有兩個孩子,心裏那股子憋了好像已經幾百年的怒火和不甘瞬間就湧了出來。

她想:憑什麽我要一個人在外麵受苦傷心,傅行野卻在裏麵陪著聶長歡那個賤人舒舒服服地待著?!她楚顏現在過不下去了,她也不想讓聶長歡好過!

哪怕今天進去討不到好處,可是一想到即便是砸一砸聶長歡的東西也夠她消點氣,她的腳步就更快了!

但還沒走出去十步遠,就被追上來的柳錚給攔住了。

柳錚現如今不過六歲左右,即便各自遠超於同齡人,但在楚顏麵前終究隻是一個孩子。

看見柳錚張開雙臂站在那裏死死盯著她的樣子,她就覺得好笑:“小朋友,你以為你能攔得住我?”

好好本想進去搬救兵,可又放心不下柳錚,就隻好扯著嗓子朝別墅的方向連聲大喊了幾句“素姨、夏果姐姐”。

楚顏一驚,也不知為何,在那一刻心頭心虛又恐懼,幾乎想都沒想,就衝過去想要捂住好好的嘴巴。

好好那時候正轉頭朝向別墅一邊,喊完了立刻回頭來看柳錚,結果剛好就撞在楚顏手裏,被楚顏慌亂地捂住了嘴巴。

好好想掙紮,結果楚顏一手捂住她嘴巴、另一隻手卻是攥著她蓬鬆濃密的微卷頭發的!

好好畢竟是個才五歲的小姑娘,頓時又疼又害怕,嗚地一聲,眼淚就滾了下來!

看見好好被欺負,柳錚猛地就朝楚顏衝過去!

楚顏剛才也是一時情急,猛地見柳錚像個不要命的小野獸朝自己齜著牙衝過來,立刻就更慌了,抬手就照著柳錚的臉給了一巴掌。

柳錚還小,皮肉還嫩,這一巴掌下去,柳錚直接歪倒在地坐著了,那半邊臉訊速地就紅了起來,嘴角還有一點血跡。

好好猛地睜大眼睛,也不顧楚顏還抓著自己的頭發,趁她鬆開自己嘴的這片刻,又聲嘶力竭地喊了聲:“媽咪!!”

……

聶長歡猛地睜開眼睛,再凝神去細聽,卻是什麽也聽不見了。

她看了眼時間,自己才睡三個小時,頭疼欲裂,就又閉上眼睛準備再繼續睡,可心裏怎麽也不踏實,幹脆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往院子裏看了眼。

這一看,她的身體驟然前傾,腦袋撞在玻璃上發出砰地一聲悶響,她都沒在意,急忙轉身往樓下跑去。

她跑到樓梯口的時候,看見傅行野看看消失在門廳的背影。

聶長歡連鞋都沒顧上穿,跟著跑到了院子裏,她二話沒說,走上前去就給了楚顏狠狠地一巴掌!

楚顏被打得倒退了兩步,捂著臉瞥了眼一旁黑沉著臉的傅行野,沒敢說話也沒敢反抗。

聶長歡閉了閉眼睛,努力地平複了下自己的情緒才轉頭去看已經被傅行野護在身側的兩個孩子。

好好立刻哇地一聲就哭出來了:“媽咪……”

她眼淚往下滾的時候,指了指柳錚。

聶長歡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柳錚嘴角的血跡和那已經紅腫得老高的半張臉。

她站著沒動,問:“怎麽回事?”

柳錚其實也很想哭,可他忍著沒有,一雙眼睛通紅的,強做淡然地搖了搖頭:“姐姐,我沒事。”

好好卻在聶長歡問完那個問題後,懼怕地看了眼楚顏。

那一瞬間,聶長歡氣得雙眼都短暫地模糊了下,脊背像是凍僵了一般地不能動彈。然後她緩緩看向楚顏。

楚顏咬著唇,低垂著頭不吭聲。她還是不想在傅行野麵前表現出任何醜惡的嘴臉。

可聶長歡緩了緩,就赤著一雙腳踩著地上的薄雪走向楚顏。

楚顏想往後縮,但莫名又沒動,就站在那裏看著聶長歡走到自己麵前,然後又生生地受了聶長歡的兩巴掌。

她被打得雙耳嗡鳴,卻還有心去偷瞥傅行野的神色:她真的很想知道,傅行野會不會有一星半點的心疼她。心疼她被聶長歡這樣蠻橫地對待。

傅行野站在那裏,確實也在看著她,可他的一雙眼甚至整個人都像是鍍了一層冰,刺人心骨、冷入骨髓。

等著楚顏被聶長歡接連扇了幾巴掌後,傅行野才遙遙看著她、問她:“楚顏,你對孩子動手?”

他的語調聽起來相當平緩,但是又過於平緩了,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聲音一樣。

楚顏幹咽了一口口水,眼淚當即就滾下來了:“我……我當時也沒想打他們,可是他們兩個一看見我,就一個要來推我、一個來咬我,我隻是想把他們從我身上弄開。”

傅行野側身去看身旁的好好。

好好茫然地與他對望了一秒,然後突然明白了傅行野看她的意圖。

她小小的嘴巴一癟,在委屈的眼淚落下來的時候她倔強地抬手抹掉了,然後小跑到聶長歡身邊:“媽咪,阿姨撒謊,是她先打舅舅,我才咬她的。”

聽見好好這麽說,傅行野心口一陣鈍痛,知道好好誤會了自己剛才的那一眼。他剛才隻是聽見楚顏承認打了人,所以才去看好好有沒有受傷,並非是相信了楚顏的話而去質問她。

“我知道,媽媽都知道。”聶長歡不是沒有看見傅行野剛才望向好好的那一眼,隻覺得自己昨晚真是瞎了心才做出讓好好試著跟他修補關係的決定。

她摟著好好,看著一邊臉腫的老高卻還沒事人一樣站著的柳錚,眼淚是怎麽也控製不住,她朦朧著淚眼朝柳錚伸出手:“錚兒,到姐姐這兒來。”

柳錚猶豫了下,快步走過來。

聶長歡將他擁入懷中,用自己的手臂圈著他,輕聲對兩個孩子說了句“對不起”。

“沒關係的,媽咪,這不是你的錯。”好好立刻反過來用哭音安慰她。

但柳錚向來話少,隻是聶長歡這一句對不起出來,一直強忍著沒有哭的柳錚也嗚地一聲哭了出來。

聶長歡心如刀絞,將兩個孩子緊緊抱在懷中的時候,聽到動靜的夏果和素姨也趕了出來,一看到這場景,紛紛都怒火衝天。

傅行野看著夏果:“麻煩你先看住兩個孩子。”

夏果正想說老子憑什麽聽你的你這個掃把星每次一來都有麻煩事,結果轉眼看見他單膝跪地、一把將聶長歡打橫抱了起來,闊步往屋裏走去。

夏果和其他人這才看到,聶長歡沒穿鞋,連襪子也沒穿,一雙冷白皮的雙腳已經凍得通紅了,像是被開水淋過一般。

夏果心頭有點複雜,立刻就將兩個孩子給護到自己麵前,帶著匆匆進了別墅。

素姨遠遠瞧著他們都走了,就凶神惡煞地跑去關了門,不準備讓楚顏輕易出去。

傅行野身高腿長,感覺不過才走幾步就已經抱著聶長歡進了主廳,聶長歡連掙紮都還沒來得及掙紮,就被他放在了沙發上。

傅行野回頭看了眼已經被夏果帶進來的好好和柳錚,這才沉著臉一言不發地上了樓,再下來時,他手上拿著聶長歡的一件看起來就很溫暖的家居服外套,一手捏著一雙襪子。

聶長歡無暇顧他,已經又站起身去檢查好好和柳錚的傷勢了。

柳錚挨的那一巴掌有點重,而好好隻是攥了頭發、加上被楚顏推了一下、手掌心有點擦破皮了。

聶長歡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磚上,聲音微啞地讓夏果上樓找證件,立刻帶兩個孩子去醫院檢查,尤其是被打得嘴角都出了血的柳錚。

夏果動作也快,去拿證件的時候還帶著兩個孩子一起上樓換幹淨衣服去了。

傅行野捏著聶長歡的襪子過來,就那麽單膝跪地蹲在她麵前,想要伸手去捉聶長歡的腳。

聶長歡垂眸看他,隻要一想起他剛才選擇相信楚顏而用眼神去質疑好好,就覺得他這輩子都再沒有資格成為好好的父親!

見她不動,傅行野又伸手來捉她的腳腕。

那一瞬間,心頭裝了好多煩惱和疲憊的聶長歡莫名就怒火竄湧,她提腳順勢躲開的時候,理智全然下線,順勢就一腳狠狠踹在他肩頭:“滾!”

聶長歡此生,從未對人動過粗。扇人耳光不算。

傅行野對此猝不及防、蹲著的姿勢本就重心不穩,加之聶長歡像是拚盡了全力,這一腳,直接把人高馬大的踹得坐倒在地,傅行野向後坐倒的時候,可能是出於本能地想抓住什麽,結果拉翻了旁邊的桌子,桌上擺放的茶水墜落、潑了傅行野一身。好不狼狽。

聶長歡微微愣了下,但想起剛起的事,她冷漠轉身,自己去門廳旁的鞋櫃裏找了襪子和鞋穿上,又隨手撈了一件夏果掛在櫃子裏的寬大羽絨服裹在身上。剛好同時,夏果也帶著柳錚和好好下來了。

傅行野早在聽到樓上傳來的腳步聲時,就自己站了起來,還順手撿起了散落在地的茶水杯子的碎片。他掌心被割了幾條西口子,他就捏著拳站著,恍若無事發生般。

聶長歡看都不看他一眼,匆匆走過來拿過了下過手裏的證件袋,然後帶著兩個孩子匆匆往外走了。

連好好都沒回頭看他一眼。

傅行野低垂著頭在原地站了會兒,似乎看著自己那正在往地上滴茶水的衣褲,又似乎是在想事情。

大概兩三分鍾後,他抬起頭,闊步走到了院子裏。

楚顏已經不在院子裏,隻有素姨惡狠狠地盯著門口看,嘴裏一句又一句地罵著“不要臉的東西!”

見傅行野出來,素姨也沒好臉色,甚至將剛才那句話罵出了明顯的指桑罵槐的味道,還添了一句台詞“趕緊給我快些滾!”

傅行野像是沒聽見,往院子裏看了圈,最後沉默地出了別墅大門。

他這次沒開車過來,就隻好用手機叫了輛車,但是他不是業主,車子進不來,他隻好走到別墅區外。

上了車後,他幾次給聶長歡打電話,聶長歡都沒接,幾次過後他再打過去,他就已經被拉入黑名單了,永遠在通話中。

直至此時此刻,傅行野的臉上才終於有了點表情。

他明顯很焦躁,摁著眉心一遍又一遍地用力。

司機第三次催促他要去哪兒,他才放下手,撥了個電話給彭江舟:“當年我跟楚顏舉辦婚禮以及其後的所有資料,你放哪兒了?”

彭江舟上次不小心把楚顏放跑了,這陣子沒受到來自於傅行野的懲罰,一直忐忑難安,這會兒一接到電話又聽到楚顏的名字,聲音頓時就有些抖了:“好像是……是陳焰川前輩管理的,我沒經手過,不不……不知道。”

傅行野依舊沒有發火,語調平淡的依舊不正常:“那麽一年前的資料,是在你手裏?”

“在的在的!”彭江舟一緊張,腦子就又不怎麽清醒靈敏,脫口問道,“不是,傅總,你突然要那些資料幹嘛?”

傅行野沒有回答,而是說:“兩小時後,送到我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