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緊張

看著他略顯狼狽的模樣和他臉上的笑,聶長歡張了張嘴,冷聲問:“你半夜闖進來幹什麽?”

可話音剛落,聶長歡自己卻莫名有些眼酸了,眼淚差一點就掉下來了。

她趕緊撇開臉。

她這模樣落在傅行野眼裏,就像是她根本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剛才看見聶長歡打電話,他沒來得及接聽,聶長歡就掛斷了。

他一時情急和激動,就想著翻牆進來找她,結果因為夜色太黑圍牆也高,他的雙手還抓在了圍牆上特製的玻璃渣子上,所以他掌心這會兒因為血而黏糊糊的,身上有多處地方也因為從圍牆上摔下來而疼得不行。

見聶長歡這樣,傅行野不動聲色地捏了捏自己的掌心,又往她走了兩步,卻是討好而低聲下氣地說了句:“我不是看見你給我打電話了,我以為你有急事要找我。”

聶長歡猛地咬住唇。

傅行野微微偏頭想要去看她的神色,可看不太清,他喉結滾動了下,就把姿態放得更低了:“你別生氣,你要是不喜歡,我這就出去,行不行?”

“……”聶長歡沒忍住,眼淚就掉下來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莫名其妙地哭,可眼淚就是止不住。

她又覺得自己這樣在傅行野麵前哭實在是丟臉,就抬手倔強地抹掉了眼淚。

正等著她答複的傅行野都準備自己默默走了,陡然發現聶長歡在哭,他心口一滯,快步走到她麵前,卻在抬起雙手後又不太敢碰她的臉。

他舔了舔唇,一下子有點六神無主的慌亂:“怎麽還哭了?”

“不要你管。”聶長歡的嗓音帶著哭腔、悶悶的。

聶長歡挺煩自己這樣的,覺得自己這樣就是在變相地跟傅行野示弱,所以她說完這句,轉身就想重新進房間。

傅行野攥住了她的手腕。

聶長歡鮮見地沒有掙脫,隻是有氣無力地說了句:“你放開我。”

傅行野說不清自己現在對聶長歡是什麽感覺,但是當他聽見她命令自己的時候,他就本能地鬆了手、聽了話,好像生怕鬆慢了她就會厭煩自己似的。

手被鬆開的那一瞬間,聶長歡就埋頭往房間裏走。

傅行野看著房門被帶上,不自覺地跟了一步,然後他意識到自己這樣恐怕會惹得聶長歡厭煩,就又戀戀不舍地看了眼房門,就轉身往樓下走了。

可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他步子猛地一頓,然後就咧開唇角輕笑了聲。

他看了眼自己被玻璃渣子刺得血肉模糊的掌心,幹脆果斷地轉身又上了樓,然後徑直推開了剛才那扇門。

哪知道,聶長歡似乎沒打算睡,正站在窗邊盯著外麵的院子。

聽見聲音,聶長歡似乎被嚇倒了,立刻回頭來看,隱約看見門口站著傅行野時,她莫名鬆了口氣,卻又有些心虛,急忙把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

她怕吵醒柳錚,所以先行快步走到傅行野麵前:“你怎麽又回來了?”

還是那副冷冰冰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語氣。

傅行野垂眸盯著她,要笑不笑的:“差點忘了,不是你主動給我打電話的?”

“……”被戳穿了這一層,聶長歡的臉立刻有點發熱。

她暗暗捏了捏指尖,麵上半分不顯:“嗯,之前有點事想找你聊聊。”

“需要在半夜聊的事?”傅行野挑眉,故意說這種話。

“……”聶長歡瞪了他一眼,又偏頭看了眼**的柳錚,就往外跨了兩步,一手將堵在門口的傅行野往外推一手反手帶上了房門。

傅行野也就任由她這麽推自己,乖乖地往後退了兩步配合她。

他這麽言聽計從的,聶長歡反倒覺得自己欺負人,就立馬縮回了手。

“既然你來都來了,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她用的陳述句。

但她說完這話,又覺得現在這別墅裏到處都是人,也沒有合適的地方,幹脆就把傅行野帶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進了房間後,就自己先行坐在了落地窗前的沙發上,開了一盞壁燈。

傅行野瞧著坐在壁燈柔和光暈裏的她,心頭莫名也跟著溫暖靜謐下來。

聶長歡瞧著對麵的單人沙發:“請坐,傅總。”

一聽見這聲傅總,傅行野心頭的那點溫暖就變了味。

他沒坐,溜達著坐在了聶長歡的**,一邊打量聶長歡的房間一邊等她開口。

聶長歡的房間裝修風格和她的床品都是如她現如今的氣質一般的冷冰冰,全都是簡約至極的純色冷色調,完全不似家中其他地方那樣充滿溫馨的煙火氣息。

聶長歡也不管他,垂著眼眸沉默了下去,似乎有點難以啟齒。

這沉默久到傅行野抬頭看她了,她才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始終都要開口的,聶長歡把心一橫:“楚鬱橋現在就在走廊另一頭的客房裏。”

“你說誰?”傅行野陡然眯眼。

聶長歡沒有重複:“之前在酒店,我大約是惹怒了楚顏,所以她把她哥哥楚鬱橋請回來了。”

頓了頓,聶長歡忽略了其他的,直奔主題:“楚顏的手段和機心,我猜測你比我更清楚。所以我現在很擔心好好的安全。這也是我深夜急著給你打電話的原因。”

聽到這裏,傅行野的臉色已經徹底冷沉下去了。

他不發一言。

聶長歡一時又拿不準他的意思了,但為了好好,她隻有繼續:“好好現在還在國外,我很擔心她會遇到危險。”

話到這裏,聶長歡實在覺得難堪,說不下去了。

但是傅行野若是真的在意好好這個女兒,她言盡於此,他也該做出反應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傅行野望向她,說的卻是:“我先去看看楚鬱橋。”

說著,他就真的往門外去了。

聶長歡猶豫了下,立刻跟著他一起往客房走。

可是客房門推開,裏麵卻空無一人、**的床品床單連一絲褶皺也無,根本不像有人在這裏住過的樣子。

傅行野回頭去看聶長歡,聶長歡不死心,進房間開了大燈,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是真的再也找不到楚鬱橋來過的蹤跡!

“他真的來過,之前……”聶長歡想跟傅行野解釋,但轉頭發現傅行野嘴角含笑,她心頭莫名一沉,“你是以為我是故意拿楚鬱橋汙蔑楚顏,還是以為我故意拿楚鬱橋來跟你示弱?”

說到最後,聶長歡的臉漲得通紅,好似自己真的是為了某種目的在戲耍傅行野一樣。

若是戲耍也就罷了,若是傅行野覺得自己故意製造麻煩和恐慌、想把自己和他傅行野捆綁在一起,那就可太……

聶長歡氣惱地閉了閉眼睛,幹脆一個字也不再說了,任由傅行野怎麽樣去想她!

傅行野看著聶長歡都快要氣急敗壞的模樣,輕搖了搖頭:“小傻子。”

他這聲“小傻子”帶著十足十的寵溺味道,聽在聶長歡耳朵裏,聶長歡雖然生氣,但是開口反駁的時候,氣勢不自覺地就有些強硬不起來,幹巴巴地回了句:“你才傻!”

傅行野被逗笑了。

他一笑,聶長歡更惱了。

今晚真是處處都跟她作對!

傅行野靠在門框上,就用那副略顯疲憊又多分散漫的神情望著她:“剛才你給我打電話,我翻牆進來那麽大的動靜,楚鬱橋那種活在陰溝裏的畜生,他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畢竟他知道,若是落在我手裏,他不會再有命離開的。”

聶長歡愣了下,有些驚訝傅行野竟會主動替她解釋。再就是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見楚鬱橋的時候就是在醫院。當是傅行野的眼睛出現問題在住院,楚鬱橋可是大搖大擺地進了傅行野的病房的。

貌似那時候,傅行野跟楚鬱橋的關係還挺不錯,至少沒有出現交惡。

可現在,傅行野至少明麵上和楚顏是正經夫妻還有一個兒子,傅行野對自己這個小舅子反而直接用“畜生”來稱呼了。

傅行野不知她心頭所想,忽而又扯唇笑笑:“膽子挺肥,還敢回來。”

聶長歡反應了下,才知道他還是在說楚鬱橋。

聶長歡不想去管傅行野和楚鬱橋之間的恩怨,但傅行野和楚鬱橋之間有恩怨,倒是方便她跟傅行野談為了保護好好而對付楚鬱橋的事。

“他逃了就逃了吧。”聶長歡眉心緊皺,把話題拉了回來,“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我想明天就去把好好接回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傅行野正眯著一雙眸子在想怎麽收拾楚鬱橋的事,陡然聽見這麽一句,他的心髒砰地重跳了下,猛地抬頭來看聶長歡:他就要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了?

他這反應落在聶長歡眼裏,就有點不是那個意思了。

聶長歡以為他一時還不想見到好好,畢竟他跟楚顏那個兒子還沒滿月,所以聶長歡說:“你放心,你要是不方便,我不會讓好好去打擾你的生活。不過好好接回來後,我希望你能管好你身邊的人,不要再來動我身邊的人。”

這句話,也是聶長歡今晚想要跟傅行野聊的中心意思。

可傅行野似乎根本沒聽進去,突然問:“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聶長歡耐住性子,重複了剛才的話,可才說幾個字,就被傅行野打斷了,“不是這句,上一句。”

聶長歡想了下:“我想明天就去接好好回來。”

傅行野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又猶疑地問了句;“明天?”

“對,明天。”聶長歡不再看他,轉身往外走。

傅行野心頭亂糟糟的,巨大的喜悅和興奮感橫衝直撞,撞得他腦子有點發昏,有身體卻又因為緊張而有些緊繃。

見聶長歡要走,他想都沒想,立刻伸手攥住了她。

聶長歡掙脫了下,不過轉瞬她猶疑著低下頭,看向傅行野攥著手掌的手。

剛才傅行野沒用掌心碰到她的皮膚,她都沒發現,這會兒才察覺到異樣。

傅行野回過神來,立刻鬆了手,將手插進褲兜,咧著的嘴角怎麽都壓不住。

他說:“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聶長歡掀眸看了他一眼,心頭在那一瞬是有些觸動的。畢竟楚鬱橋都露了麵,她也害怕自己一個人出去接好好會出現自己應對不了的局麵。

但心底深處,對於傅行野接觸好好這件事,她還是本能地抵觸。

所以她沒接這個話題,而是看著傅行野的手:“你手怎麽了?”

剛問完,她自己就反應過來。

在言城,尤其是這一片區的別墅,主人家為了防人翻牆,都會在牆頭“種”幾排密密麻麻的玻璃尖渣。傅行野剛才是翻牆進來的,而且他進來的時候摔那一跤,大概就是一雙手被玻璃尖渣給刺破了。

聶長歡想想都覺得疼。

傅行野原本想按照往常那樣裝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可心念一轉,他將手從褲兜裏抽出來,掌心向上攤著:“我當時原本在車裏睡覺,見你打了又掛斷,還以為出了急事,就一時大意了。”

看著他血肉模糊甚至有個地方還明顯殘存著玻璃渣子的雙掌心,聶長歡猶豫了下,還是轉身往樓下走:“跟我下來吧。”

傅行野嘴角翹了翹,想起之前彭江舟在自己耳邊念叨的那些“男人也要懂示弱撒嬌”的狗屁理論,覺得還是有點用的。

他心裏一得意,腳下的步子就沒控製好。

聶長歡回頭瞪了他一眼:“輕點。”

“……好。”傅行野摸了摸鼻子,明明被吼了,可愉悅的後勁到還挺足,讓他樂得一直到了樓下小偏廳還沒將嘴角壓下來。

聶長歡已經將醫藥箱拿出來放在偏廳的小桌子上了,幽幽地瞧了眼他翹著的唇角:“我怎麽覺得你受傷了還挺高興?”

傅行野輕咳了聲,努力將唇角壓了下去,自己主動坐在了小桌邊的椅子裏,把兩隻手往桌子上一攤一放。

聶長歡看著他一副大爺的模樣,沒動。

“……手不方便,麻煩了。”傅行野看著低眉順眼的,還有點憋屈。

聶長歡忍不住勾了勾唇,打開醫藥箱,開始專心致誌地替他處理。

因為有玻璃渣子,聶長歡得先用小鉗子把玻璃渣子給夾出來,大約真的有點痛,傅行野的手縮了下。

聶長歡原本與他沒有任何肢體接觸,見他這樣,唯一皺眉,有些不耐煩了,直接抬起另一隻手摁住了他的手腕。

隻是她纖軟的指腹與他脈絡清晰且堅硬的手腕相觸時,兩個人都微微怔了下。

傅行野驟然抬眸看她,她因為彎著腰在幫自己處理手,所以此刻離自己很近,近的他能看清她臉上細細的絨毛。

而聶長歡原本還能極力忽視他的目光,可現在他抬起頭來,又與自己那麽近,他的呼吸就全落在自己臉上,那種濕暖又癢麻的感覺讓她的心髒都不自覺地漏跳了拍。

她突然抬眼,盯了傅行野一眼,抬手就按在傅行野臉上,將他的臉給推到了一邊。

“……”傅行野失笑。

聶長歡再不管他,繼續專心致誌地給他處理傷口,再不說一字半句。

隻不過在最後給他消毒的時候,她心有不忍,還是抬頭看了他一眼:“會很痛,你忍著點。”

“終於心疼我了?”傅行野這會早就有些心猿意馬了,脫口回了這句,聲音都有些變了味道。

聶長歡朝著他笑了下,然後突然就將消毒酒精直接倒在了他掌心。

那猛地一下,痛得傅行野的麵部肌肉都**了下,但他緊抿著薄唇,到底是沒哼半聲,隻是一雙桃花眼,灼灼地盯著聶長歡。

聶長歡慢條斯理地拿過包紮紗布,淡淡道:“傅總未免顯得想得太多了,隻是我這屋裏上有老下有小的,我怕你叫的太大聲,影響了他們休息。畢竟現在不早了,大家明天都還有事,總不能都被你耽誤了,不是嗎?”

傅行野笑而不語,就看著她給自己包紮。

聶長歡也不再說話。

直到傅行野的兩隻手都被包紮好了,聶長歡才起身開始收拾醫藥箱。

傅行野將一把剪刀遞給她,趁著她接過的時候問:“今晚我睡客房?”

聶長歡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瞥了眼他那雙手,知道他也不方便開車了,頓了頓沒好氣地說:“傅總要是想留,我還能攔得住你?”

看著聶長歡嘴硬過後匆匆離開的背影,傅行野看著自己那被包紮的亂七八糟、醜的不成樣子的雙手,咧開嘴笑了笑。

這會兒已經是淩晨三點了,明天還要出國,聶長歡放好醫藥箱後,就再沒管傅行野,回了自己房間。

不過進房間以後,她也沒睡著,又去了柳錚的房間,直到聽到傅行野上樓的腳步聲消失在客房門口後,她才真正沉沉睡去。

睡著以後,夢裏全是好好遭遇危險的場景,沒多久她就驚醒過來。

看了眼時間,才四點多,可她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她幹脆起床下樓,結果卻看見傅行野站在主廳的落地窗前。

察覺到動靜,傅行野回過神,看見是她,微微挑眉:“你怎麽不睡了?”

聶長歡不想和他好好說話:“你不也沒睡?”

傅行野突然就有點不好意思似的:“我有點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