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重逢

雷雲期扯扯嘴角,跟常念打了聲招呼。

常念卻沒什麽反應,傅行野的那句“我太太”先是讓她呆滯,隨即喜悅瘋狂地奔湧出來。

雷雲期並不介意,摸出一張名片遞給傅行野。

傅行野沒接,偏頭看了眼身側的常念。

雷雲期勾起的唇角的弧度淡了些,深看了傅行野一眼。

常念深怕傅行野的傲慢得罪了雷雲期,趕緊雙手將名片接過了。

雷雲期縮回手,一邊將手裏的酒杯放回桌上,一邊淡淡道:“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他就朝自己身側坐著的那位茶色頭發的女人彎腰伸手,溫柔中帶著點恭敬地說道:“難為你在這裏待了這麽久,咱們回家。”

茶色頭發的女人似乎笑著點了點頭,優雅而慢條斯理地將水晶杯放在桌子上後,才把自己的手遞到了雷雲期掌心。

雷雲期握住,微微用力拉了她一把,女人也就借勢起身。

她穿了一條白色珠光魚尾的吊帶裙子,極其簡潔,在她起身的時候,裙子被燈光照耀,她那曲線玲瓏的身材頓時就流光溢彩,恍若天仙下凡。

常念緊緊地盯住她。

傅行野原本都打算離開了,見常念直勾勾地不轉眼,也就習慣性地跟著看了過去。

彼時,那個茶色頭發的女人剛好站直身體轉過身,一張白皙無暇輪廓完美的側臉就露了出來。

她她朝前走了兩步,挽住雷雲期的胳膊。

雷雲期往她身上披了件外套,遮住了她那婀娜的曲線,然後擁著她,闊步往宴會廳外去了。

自始至終,那個茶色頭發的女人都沒有轉過頭來看他們一眼。

常念原本還想著靠自己的美貌找點存在感,可隻是看到那女人的半張側臉,她就已經有些自慚形穢了。

那女人都走出去好遠了,常念才收回目光,她想,自己一個女孩子都不由自主成這樣了,何況是男……

一想到這個,常念驀地轉頭去看身側的傅行野。

她鬆了口氣:傅行野並沒有在看剛才那個女人,他仍舊維持著原本的姿勢站著,視線落在麵前的那張椅子上、又好像不是。

但轉瞬,常念又不安起來:傅行野正在盯著看的那張椅子,就是剛才那個茶色頭發的女人坐過的。

常念咽了咽口水,輕輕地拉了拉傅行野的衣袖:“叔叔?”

傅行野垂下眼眸,似乎有點不耐煩了:“咱們也走?”

常念怕他不高興,立馬就點頭:“恩恩!”

……

宴會廳外,雷雲期給自己係好安全帶,看向身側的女人。

“歡歡師妹,咱們是去師傅那兒,還是直接送你回家?”

聶長歡將外套裹緊了些,想了下:“時間已經很晚了,就送我到附近的酒店吧,我還有很多工作要處理。”

從這裏開車到她在這個國家的房產所在地,要兩個多小時。

今晚有些累,明早還要趕一個社交活動,她有些熬不住。

“好嘞!在下遵命!”雷雲期朝她做了個敬禮的動作,啟動了車子。

聶長歡也不理他的誇張,從包包裏摸出手機查看工作郵件。

雷雲期一邊開車一邊瞥了眼她的手機屏幕:“還在趕那部國風動畫片啊?”

聶長歡一點飛速地打字,一邊嗯了聲,就沒有下文了。

雷雲期早就習慣了她有些冷冰冰的性格,又問:“剛才那人提的事,你怎麽看?”

聶長歡正在打字的手指都沒做任何停頓:“你決定就行。”

“這麽大的事,怎麽能我決定呢?”雷雲期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的大小姐,你別忘了,那些畫可都是你畫出來的!”

“沒有你,我那些畫也不會值錢。”聶長歡終於停下,抬手在雷雲期的肩膀上拍了拍,“你不要有心裏負擔,這些都是你該得的。”

雖說現在這世界到處都標榜著男女平等,可實際上的不平等處處存在。

最開始,聶長歡不是沒有以自己的名義賣過畫,但是當買家知道她是一個年輕姑娘,就不約而同地有些輕蔑了。

後來,是她在賣畫的時候無意間遇到了雷雲期,雷雲期又把她介紹給了他的師父沙容。

沙容是一個畫家,但嚴格來說是一個徹頭徹腦地商人。

沙容很欣賞聶長歡,並且在沙容的計劃之下,由聶長歡執筆、但畫作署名為雷雲期的賣畫模式順利展開,並且在沙容的運作之下,畫作的價錢越來越高、雷雲期的名聲也越來越響。

所以這幾年來,雷雲期的心理壓力也很大,老是有一種在偷人東西的感覺。

雷雲期看著聶長歡一本正經安慰自己的老成模樣,舔了舔唇,失笑。

聶長歡也就收回了手,不再理他,繼續在手機上處理一些簡單的工作。

雷雲期一邊開車一邊是不是打量她的側顏,其中一次他剛轉過去,就對上了聶長歡的視線。

聶長歡微微眯眼:“不能專心開車?再看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雷雲期看著她那張冷冰冰的小臉,怕她真的翻臉,於是厚著臉皮抵賴,“你沒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聶長歡盯了他一眼,又不理他了。

雷雲期暗自鬆了口氣,但轉瞬又覺得挺失落的:媽噠!這個師妹難搞啊!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戲!

車子很快開到酒店,聶長歡將手機放進包包裏,從車後座拿了自己那件挺括的黑色長款羊絨大衣穿上。

雷雲期狗腿地替她拉開車門,聶長歡下車,在車門旁站定,低著頭一粒一粒地扣好扣子後,隨意地將腰間的帶子也係好了。然後她側身彎腰,拿了自己的包挎在自己小臂上,因為有點畏寒,習慣性地將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裏,就那麽踩著高跟鞋快步往酒店裏去了。

雷雲期因為假裝一遍鎖車一邊偷看她而落後了步,見她分秒之間就已經走出老遠,立刻“哎”了聲,趕緊追了上去。

可聶長歡走得快,雷雲期雖然身高腿長的,也不好直接拔腿跑,就隔著幾步的距離喊:“聶長歡你等等我!”

傅行野和常念站在酒店大堂中央,聽到聲音,傅行野沒動,倒是常念驚喜地拽了拽傅行野的衣袖:“是那個畫家叔叔也!”

傅行野眸光暗了暗,這才順著常念指著的方向看過去。

彼時,提著一隻小行李箱的雷雲期快速上前一步,替聶長歡推開玻璃門後側身讓在一邊,聶長歡就那麽麵無表情地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

她雙手插袋、右手小臂上掛著一隻奢侈品手袋,身姿筆直,目不斜視。

大概是剛參加完慈善晚宴還沒來得及卸妝的原因,略有些濃的妝容配上她半挽著的卷發,讓她看上去格外地冷豔、更有一種言語形容不出來的精致感。

時年25歲的聶長歡,已經完全不是記憶中的樣子了。

傅行野收回視線時,聶長歡被雷雲期護著,已經走到了前台。

正在前台給傅行野和常念辦理入住的彭江舟本來正在用純正的英語跟工作人員交流,無意之間瞥見一道倩影停在自己身側,他就出於男性本能地瞥了眼,結果這一眼驚得他差點咬了舌頭,一時沒控製住,下意識地就喊了聲:“長歡小姐?!”

聶長歡微微一愣,偏頭看了眼彭江舟,微笑著略略朝她點了點頭,就拿出了自己的證件,開始訂房間了。

彭江舟呆呆地看著她,又驚慌失措地看了眼正和常念站在不遠處的傅行野,恍若一個快要進油鍋的螞蟻。

聶長歡似乎是這裏的常客,很快就辦理好了入住,然後看都沒看一眼彭江舟,隻當他是一個偶遇的路人般,就直接離開了。

彭江舟看著她和雷雲期一起往電梯口走去,心裏忐忑驚疑地也走到了傅行野身側。

他原本還想冒死跟傅行野說下他遇到聶長歡的事情,但他走近了才發現,常念盯著聶長歡的背影,臉色有些發白。

常念收回視線,一副有些鬱悶的模樣:“叔叔,那個姐姐和我長得好像啊,你……和她是不是認識?”

但是問完這個問題,常念就後悔了。

這聽起來太像質問,她怕傅行野生氣。

但他今晚都在旁人麵前說自己是他的太太了,想必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的。

於是常念鼓了鼓腮幫子,還抱著傅行野的手臂搖了搖:“叔叔,你怎麽不回答我呀?難不成真的認識呀?”

傅行野低垂著眉目,從兜裏摸出一根煙夾在手指間,另一隻手摩挲著打火機,就那麽把玩著。這個習慣多少年了,也沒改變。

就在常念快要忍不住再開口的時候,傅行野掀眸看她:“對你來說,這個答案很重要?”

常念脊背一涼,莫名就在第一時間讀懂了他這話的含義。

他在怪她僭越。

常念小臉更白,偷偷瞥了眼還在一旁站著的彭江舟,頓時覺得麵子掛不住,就把傅行野鬆開了。

傅行野提步,直接往電梯口走了。

常念頓時又尷尬又憤怒,但在這異國他鄉,她也不敢作,隻好咬牙埋頭跟了上去。

他們到電梯口的時候,有一部電梯的門剛好開著,走在前麵的彭江舟趕緊伸手扣住了電梯門。

傅行野提步入內,掀眸隨意掃視的時候,腳步一頓,隨後神色平常地進了電梯。

聶長歡原本站在靠近電梯中間的位置,他們進來後,她就往雷雲期身側靠了靠。

電梯裏,就成了雷雲期站在最後側的位置,聶長歡和傅行野幾乎是並排站在了電梯中間位置,兩個人都是一身黑衣,臉上都是冷冰冰的沒有任何表情。

而彭江舟和最後進入電梯的常念站在最前麵。

雷雲期看見傅行野和常念,很是不穩重的咦了聲:“巧啊!”

傅行野神色冰冷,並未作答。

雷雲期眯了眯眸,也就不再出聲了。

搞的原本想借機跟雷雲期套幾句近乎的常念也不敢再開口了。

作為助理的彭江舟在這時很有眼色地問聶長歡和雷雲期:“兩位,到幾樓啊?”

因為他問這話的時候其實是看著聶長歡的,所以聶長歡開口答:“頂樓,謝謝。”

彭江舟沒有掩飾住神色間的訝異,還忍不住朝傅行野看了眼。

傅行野對上他的視線,不悅地皺了皺眉。

彭江舟趕緊低下頭,伸手去按電梯。

在接下來的半分鍾裏,電梯裏安靜滲人得像亂葬崗一樣,所以電梯停下、門一打開的時候,彭江舟就立刻躥了下去,縮在最邊上給扣著電梯門。

常念猶豫了下,也跟著下去了,然後就轉過身來看傅行野,想要等他一起。

結果一眼就看到站在電梯中間的這一對男女,本就涼了半截的心徹底因為懼怕而寒冷不已。

太配了。

雖然他們兩個人都是一副麵無表情又冷冰冰的模樣,雖然他們兩人之間沒有言語或者眼神的交流,甚至兩人之間還隔著快有半米那麽遠的社交距離,但是一眼看過去,就是誰也沒辦法融進去、插進去的模樣。

但這畫麵也就僅僅維持了那麽一兩秒的時間,緊接著,傅行野略微退後半步,一副女士優先的紳士疏離模樣,聶長歡也就沒客氣,踩著高跟鞋走出了電梯。

雷雲期緊隨其後。

等傅行野下了電梯,常念立刻就上前一步挽住了他的手臂:“叔叔,我好餓呀,宴會上我都沒怎麽吃東西。”

傅行野偏頭看了她一眼,又問彭江舟:“房間在哪邊?”

彭江舟看了眼聶長歡和雷雲期的背影,又拿起房卡確認了遍,有些頭大地指了指聶長歡他們離開的方向:“傅總,這邊請。”

傅行野沒什麽特殊表情,跟在彭江舟身後、帶著常念往房間走。

他們停在一間套房前時,聶長歡和雷雲期剛進了他們對麵的房間,雷雲期轉身來關門的時候,還看了傅行野一眼。

彭江舟看著傅行野似乎依舊沒什麽表情的臉,硬著頭皮解釋:“這家酒店火爆,套房比較少,就隻剩這兩間了。”

常念聽到這話,卻是眼睛一亮。

但很快,彭江舟掃了她一眼:“常小姐,你的房間在樓下,我稍後帶你下去。”

常念看著彭江舟咬了咬唇,但不得不嗯了聲:“沒關係,你先安排好叔叔,他肯定還要處理工作,我不著急的。”

彭江舟皮笑肉不笑地朝她笑了笑,等傅行野進房間後,就立刻轉身帶著常念下樓了。

傅行野麵朝房間內部站在門口,慢條斯理地扯下脖子上的領帶,然後將領帶繞在手掌上、又解開。如此重複了四五次,他才如夢初醒般地停下來。

他扯了扯唇,將手裏那條價值六位數的領帶揉成一團,隨手扔了。

他沒有轉身,直接反手將房間門甩上了,發出砰地一聲悶響。

他抬步往裏走,將西裝外套往沙發上一扔,就去酒櫃拿了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

……

聶長歡的房間裏。

聶長歡換掉裙子卸了妝出來的時候,雷雲期正站在落地窗前,單手插袋單手捏著酒杯、凹著一副貴公子的優雅模樣在喝酒。

聶長歡從自己的小行李箱裏拿出筆記本電腦,用一隻手托著、按了開機鍵後一邊往沙發走一邊瞥了眼雷雲期:“還不走?”

雷雲期一秒破功,看著聶長歡將筆記本放在小矮桌上、她自己也在沙發前的地毯上坐下後,他也就跟著挪了過去,死皮賴臉地裝傻:“現在都半夜了,還要工作?你說你,一個姑娘家這麽拚幹嘛?隻要你叫一聲雲期哥哥,我的錢就都……”

聶長歡掀眸,定定地盯著他。

雷雲期訕訕地摸了下自己的下巴,賭氣似的將酒杯往矮桌上一放:“走就走!你這個無情的女人!”

快要走到門口了,見聶長歡毫無反應、甚至低下頭開始工作的時候,雷雲期揚聲:“我真走了?!”

聶長歡不理他。

雷雲期的眼珠子轉了轉,想起常念那張跟聶長歡太過相似的臉,再想起常念身邊那個跟聶長歡看似零交流的公子哥兒,步子一轉,兀自往沙發上一躺:“今晚你雲期哥哥給你開車累了,真不想動了!你要是實在不想我留下,就自己把我拖出去扔了吧!”

說完,雷雲期還緊緊閉上了眼睛。

聶長歡挑眉,看了眼他耍無賴的樣子,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唇,又低下頭去工作了。

之前在畫室的時候,有時候靈感來了,為了畫畫經常和雷雲期在畫室同吃同睡幾天不出門是常有的事,他現在不願意走,聶長歡也覺得無所謂。

雷雲期等了會兒,沒等來什麽動靜,慢慢地睜開眼睛,見聶長歡看都沒看自己一眼,他哎嘿一聲就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他露出一口白牙朝聶長歡笑笑:“那我就不客氣了哈小師妹!我剛觀察了下,這套房有兩間臥室,大的留給你,小的就賞給師兄我了!”

聶長歡依舊冷冰冰地朝他揚了揚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雷雲期就樂嗬嗬地往小臥室去了,隻是都走到臥室門口了,他又停住。

對於今天出現的那個男人,他實在太好奇了……